駐足停在那,那人影耷拉着腦袋,只看得一臉黑兮兮皺巴巴的,毛躁躁稀疏的頭髮順着額頭,遮着半張臉,兩隻眼透着毛糙頭髮直勾勾的上挑着,一副傻兮兮陰慘慘的瞅着我,那感覺....說不出如芒在背,但大晚上被這麼一雙眼神瞅着,任誰都不舒服,若是平常人恐怕早就嚇傻了。
這人...怕是有點兒問題,對...這個人,他身上沒顯露半分陰冷鬼氣,錯不了,這..絕對是個人!
一雙直勾勾的眼神撇過來,我也就愣了半瞬,出於禮貌,對他微微點了下腦袋,我正準備擡腳走人呢,忽然嘶啞啞的一嗓子猛地刺了我的耳朵。
“小子...這深更半夜的,過橋上路...你是要去哪啊!”陰慘嘶啞的一嗓子,那聲音絕對是嗓子裡硬逼出來的,聽聲音...還稍帶了幾分陰柔,這眼瞅着一身模樣打扮看不出啥...聽這一句話,我才明白,這人...原來是位老太太!
這一句話,我愣了下,點頭兒應了聲兒,“老太太...我是要去火車站趕火車,這大晚上的...您弄完了也早點兒回去歇着吧!”
我應了一句,擡腳就準備往前走,遇上這深夜燒紙祭人的事兒,本就晦氣的很,更何況這老婆兒還一副古怪兮兮的,瞅着就讓我人心裡不舒服,這一面相逢,我也懶得再多說。
可我擡腳剛邁了兩步,嘶啞扯嗓子又是一句,“半夜三更....趕夜路也要分個時候,這人走人路,鬼走鬼橋,碰對了時候,趕上了趟兒,跟錯了人...走錯了路,那可就回不來了!”
這咿呀呀一聲悶嗓子,聽着我心裡一個勁兒的不舒服,人行人路,鬼走鬼橋,什麼碰對時候趕上趟,這聽起來...一股子說不出的邪乎勁兒。
她這一說,我頓腳愣在了那,那老婆兒接着叨唸着,“今晚上...不該走這夜路,這也不是該人走的時候,不該碰見的,走上遇上了...再想走,可就走不了了。避過了是福,躲不過...那就是命,是命啊!”
這稀奇古怪的一通話兒,我駐足在那停了一瞬,撇腦袋瞅着那老婆兒一眼,黑兮兮皺巴巴的老臉看的模糊,那上挑勾着上眼皮兒的眼神兒死盯着我,混沌黯淡,活脫脫的一雙死魚眼!
瞅着這古怪老婆,我忍不住多問了句,“老太太...您說的,這不該走的時候,和那不該碰上的,這...到底是些啥啊!”
“嘿嘿嘻嘻....”慘兮兮的一聲冷笑,聽着讓人打心底兒裡不舒服,我瞅着那老婆兒,慘淡淡黑兮兮的牙茬子撇了下,“人走人路..鬼走鬼橋,該啥時候走啥路,碰上的....除了是不該碰的人,那就剩不能碰的鬼了!”
“人途鬼路...各走各路,該他走的,你別佔,該你走的...你別留,走錯了路...那可是沒命的路!”
“沒命的路..沒命的路...”陰慘抑揚的吆喝聲,這一句話她一連說了七八遍,嗷嗷的嗓音兒,也變得越來越淒厲,到了最後...那嘶啞啞的吆喝聲徹底成了哭嚎,抑揚頓挫,淒厲厲尖嗓子哭叫着,“小寶...小寶啊,不讓你走..你偏走,這一走就走上了沒命的路,回來吧..回來吧,回家奶奶給你蒸年糕...回家了!”
這淒厲厲一嗓子,大半個橋頭兒都是慘烈烈的刺耳,那老婆兒扯着嗓子,咿呀呀的邊哭邊燒着紙錢,這哭聲一起,夜裡小冷風驟然也起了苗頭,一旋夜風帶着一把帶火苗兒的紙錢,半空中一卷,一把紙灰迎着夜色裡,忽然平添了幾分詭異淒涼。
飄飄悠悠...夜風打着旋兒,從頭頂兒上飄蕩蕩的撒着,那一旋紙灰拂在腦袋頂上,沒有餘溫,反倒像落了冬天裡的冰渣子一樣!
這幾秒鐘的工夫,我還真在這呆不住了,這古怪老婆子陰陽怪氣,一股子邪乎勁兒讓人心裡擱的慌,也就是現在的我,若是換在三五月前,我絕對打死也不上這石橋路,這種邪乎事兒...能避着還是避着!
我嚥了口氣,也沒再搭理那老婆子,扭身擡腳就往前走,一路朝前走着,後面聽着那老婆子陰陽怪氣兒,扯嗓子哭喊吆喝着,“不讓你走...你偏走,這一走可就上了沒命的路,沒命的路...小寶,你回來啊...別走了,回來吧!
神經兮兮的老婆子,聽她吆喝着什麼小寶的名字,這應該是他孫子,這老年沒了兒孫,白髮人送了黑髮人,這本就是個傷人心的事兒,或許...這是因此受了打擊,傷心過度壞了神智吧!
不管咋說,這老婆子是人,雖然陰沉古怪了點兒,但身上也沒漏出啥詭異陰冷的感覺,我吸了口氣,穩了穩心神,權當一個瘋婆子,也就不予計較了!
我擡腳走下石橋路,一路朝前走着,後面咿呀呀哭吼聲依舊刺耳,那老婆子哭號了一陣,咚咚咚咚...又是一連串木棒子敲橋面的聲兒,扯這嗓子一個勁兒吆喝罵着,“勾魂的小鬼兒,你留下我孫子,你給我留下...我打死你,我打死你個勾人的狗東西,打你個鬼人頭...我打死你個鬼人頭!”
咚咚咚...咚咚的敲橋面的聲兒,聽這聲音,我又忍不住扭頭望了一眼,那老婆子蹲在地上,不知從哪摸了個大木棒子,一邊在橋面上咚咚敲着,一邊扯嗓子罵着,“打你個勾命鬼兒,我打你個鬼人頭.....”
無鬼、無邪,橋面上絕對沒半點兒邪祟鬼物,有的..只有一股子說不出的詭異,橋詭異...人更詭異!
我沒敢多停留,畢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就一個深夜過路人,也沒必要管這瘋婆子閒事兒,這時候...恐怕已經過了午夜,其他不論,咱還是趕路要緊。
下了石橋往左拐,順着小河溝一路朝前,這走了幾百米的路,忽然眼皮子底下飄悠悠閃過幾晃子燈光,我一撇腦袋望向那小河溝,水面上明晃晃幾道火光亮着,三五盞蓮花兒燈,正順着河流飄悠悠的流了過來。
“蓮花燈...”一瞅見這個,我心裡有點兒納悶了,“這大晚上...怎麼會有人點蓮花燈,而且...還這麼多!”
鄉村一些流傳風俗,早生夭折的孩子,不入棺材不入墳,不領生身父母祭拜,一截草蓆裹着就拋在了荒郊野外。
每至死辰忌日,或是清明重陽鬼節之類的,夭折孩子人家都會在河邊燒着冥紙紙錢祭拜一下,順便點上一盞蓮花燈,順着水流一道飄過去,算是把這陰冥拜祭之物送到孩子那。
早些年在村子裡,偶爾碰上一盞蓮花燈,雖然避嫌忌諱,但這也不算啥稀奇的事兒,但這一溜煙忽然飄過來五六盞,我心裡就有點兒不對勁兒了,難道...這是碰上了什麼日子!
一個念頭,我掐着骨節算着日子,這掐骨節其實和打算盤頗有幾分相似,每個骨節即算是個記號,天干地支,日程月辰,按這陰曆時節一算...骨節一掐,一瞬,我猛的一剁腳愣在那。
“二十四節氣,適逢第六位...清明,小鬼節,今晚...今晚居然是清明夜!”一聲唸叨,我狠狠地咬了下牙,清明夜...怎麼碰上了清明夜!
昨晚一夜睡過了頭,懵頭懵腦的也就出荒山地,這也沒多想啥時節日子,可這沒想到...一年三個鬼節日,我這一趟夜路還就碰上了個清明夜,我這傻小子走的第一遭路...可真是撞了大運了!
清明祭祖掃墳日,這算是中國一早留下的風俗,可這陰陽道兒所記所聞,那可不單單是個風俗習慣的事兒,清明夜...小鬼節,鬼節當夜鬼門開,這清明夜,鬼物幽魂歸鄉還家,遊魂野鬼浪蕩放行,若是一個不湊巧,沒準還能碰到個陰兵借道,百鬼夜行,順帶着...沒準小命也就被捎走了!
怪不得這一路走過來,小鎮子一早就全都滅了燈,怪不得那瘋老婆子說今晚不該人走,人行人路,鬼行鬼途,這清明夜,鬼路開....人行夜路,那可沒準就入了鬼途!
一個念頭即此,我扭頭望了一眼石橋路,可這一扭頭,那石橋路上沒燒完的紙錢還冒着火光,可那神經兮兮瘋老婆子卻好像是沒了影,這一瞬..我愣了下,不過一瞬驚異後,也沒多想啥!
清明夜...我這午夜時分走到大半路上,一時間還真讓我亂了方寸,這時候按理說不該再趕路了,可這深更半夜的...還碰上了鬼節氣,這時刻,農家旅店絕對都關了門,我想落腳借宿一晚...可這鬼節晚上敲門借宿,恐怕活人也得當成了鬼,誰敢開門留路人啊!
三兩分念頭一轉,索性,留宿..咱們留不住了,估摸着那火車站,也就三五里路,我這一咬牙一跺腳,趕緊着趕路,抓緊時間奔到火車站,那地方人氣足火力旺,牛鬼蛇神的...自然也就避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