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老頭兒沒搭理我,扭身對着陳雪燕一笑,“此事....我能應了你,但就是不知道...你願不願意應我了!”
“應您?”
“是啊...”老頭兒一點頭,“實不相瞞,若是你兒子跟了我,將來他十有八九...會踏上這陰陽通玄的路子,這沾天機,近鬼神的路,你這應該也曉得幾分,這人生一世,大道三千,這條路可是最難走的,他這一步該如何走...那就看你這當孃的了!”
一句話,陳雪燕默然愣住了,翟老頭兒點頭一笑,“這事兒...你不用着急回我,回去好好想想吧,孩子一輩子的路,可就在你這當孃的手裡掂着呢,你可要想清楚了啊!”
陳雪燕愣了片刻,點頭兒算了應了,餘光稍稍瞥了我一眼,那眼神兒裡...一抹的忌憚一晃而過,那一股子莫名的惶恐,洶洶的往我心頭兒鑽,陳雪燕沒說啥,扭身退回了裡屋。
我一旁愣着,翟老頭兒坐那瞅着我,一聲不吭,這片刻間的工夫,我感覺整個屋子的氣氛...瞬間冷了好幾度,那雙老眼昏花的眼神兒瞄着我,那感覺...竟是鋒芒在背一般,赤裸裸的一股子冷意!
愣了幾秒,這種冰冷的壓抑感弄得我實在忍不住了,我吭了聲,“翟..翟三爺,有啥事兒...您就直接問吧,能說的...我一準都告訴你!”
翟老頭兒眯眼一瞬,望着我搖了搖頭兒,“我沒啥要問你的,你也沒必要告訴我啥,你只需要記着...把自己的幾斤幾兩掂量準了,別養虎不成,反噬其身了!”
“我...我...”我頓了兩下,深吸了口氣,“您...您放心吧,她不是虎,也噬不了我的身,她救過我的命,現在....我也正在救她的命!”
翟老頭兒沒啃聲,愣了幾秒,慢悠悠的搖了搖腦袋,“罷了罷了...若真有那天,希望你小子別犯傻就行了!”
一聲嘆氣,翟老頭兒緩緩起了身子,朝着店鋪外走了去,這時候天色已經偏進中午,老頭兒指了指那小子,“趕緊着吧...正午快到了,把那小子放出去曬曬太陽,救醒了...讓他從哪來的回哪去吧!”
老頭兒留下句話,揹着手泱泱的回了屋子,我愣了半刻,也趕緊着動手辦事兒,一時半刻,這正午的太陽光一過,那小子也就給醒了。不過,廢話我也沒跟他磨叨,知道他這無神主義,我說啥都是白鬧,索性....什麼低血糖,突發性昏倒之類的,靠譜的話兒,我就一口胡話說到了底,連蒙帶騙的把這小子也給糊的一愣一愣的,客套了幾句,也就打發走了!
接下來幾日,陳雪燕照養兩個小孩兒,不過因爲這陰魂沾人體,時間久了傷身。翟老頭兒可是費了好一番手腳,纔在陳雪燕魂體內施了手段,於人於鬼,雖然無益,但起碼也是彼此無害,也算的圓滿,至於這投胎之事...老頭兒一直是閉口不說,這到底是啥意思,我也捉摸不透!
不過,陳雪燕有些舉動卻讓我納悶兒的很,按理說,這投胎之日須臾待定,這沒幾日相聚時候了,對這唯一的兒子,陳雪燕應該是好好疼愛着。可出人意料的是,陳雪燕對這唯一的寶貝兒子,要求嚴格的近乎苛刻,稍有不對勁兒了,輕則張嘴就罵,重則動手就打,有時候...那種無理取鬧,蠻橫苛刻近乎刁鑽的風格.....已經近乎虐待了,一聽說陳雪燕的名字,那孩子都聞聲色變,避之不及。
這狠心的娘....還真是少見,這親孃倆鬧得....都快成了苦大仇深的仇人了。我說過,勸過,陳雪燕置之不理,後來,我甚至直接跟翟老頭兒挑明瞭,可翟老頭兒沒說啥,也沒做啥,也就是翹着嘴角苦笑了一聲,這一聲笑...笑的極有深意,但我....卻是一直都看不懂!
而我....自打應了這老頭兒話,這小日子過的,那叫一個有滋有味!
第二天一早,那老頭兒窩在裡屋就沒出來,就連早晚飯,都是我捎到炕沿兒上送過去的,店裡做的撒手掌櫃,我一邊看着店鋪,一邊是供水供飯的供着他,這比伺候親爺爺都來的實誠,可沒想到,這老東西還蹬鼻子上臉,有事兒沒事張嘴就是一頓臭罵,比罵親孫子都來得過癮,可惜我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能忍我也就忍了。
白天睡飽了,到了大晚上,這老混蛋可就開始發飆了.....
門口一把冥紙揚揚灑灑的撒着,這嘴裡吆喝着祭拜鄉里亡魂,銘燈燒紙,這一頓折騰,恐怕把這三道衚衕的孤魂野鬼都給招了過來,我這一條兒白綾倒掛着腿,這倒立着,瞅着一個個奇形怪狀,甚至慘不忍睹的幽靈怨鬼,牛眼淚半月不失良效,難道...我這大半月都得瞅着這烏壓壓的鬼物徘徊?
至於我這睡覺...那就更悲催到了極點,兩腳朝天掛着,兩手朝地抵着,這迷迷糊糊剛睡過去,夢裡稍微有點兒動靜,我這稍微一哆嗦,胳膊肘就偏過去了,一條白綾瞬間就把我勒的繃直,這頭一天晚上,我這兩腿就被勒了一溜的血痕,兩隻胳膊撐着地,幾乎都要廢了,吃飯拿筷子都費勁!
一直到了第三天晚上,老頭兒說要帶我去辦點兒事兒,大半夜的把我帶到了荒郊野嶺,可我這一晃神的工夫,居然把那死老頭兒跟丟了,這荒郊野外轉悠着,因爲這牛眼淚,沿途一路上的邪邪鬼鬼,我幾乎都看了個遍兒,到最後稀裡糊塗的,還進了個亂葬崗子,什麼缺胳膊少腿,斷腦袋殘肢的鬼物,那一夜幾乎都看了個遍,到最後我都不知道我是咋撐過來的。
就這十天半月的工夫,這死老頭兒幾乎帶着我,把大半個管城街的公募墳地都給轉了個遍,而且每次都是半夜三更....讓我一個人與鬼共舞,這一兩次是偶然,可這三五次一過,我也就發覺不對勁兒了,這老頭兒擺明是故意的,雖然我不知道這死老頭兒到底鬧得是啥名堂,可當初話兒吐出來了,不爲非作歹的事兒...我都應,這事兒...我也只能嚥着口氣忍了!
這種日子,我好歹算是過去了大半個月,鏡子裡一照,整個人幾乎瘦了兩圈兒,這精神上...見鬼見多了,也自然而然的起了抗性,一般缺胳膊少腿的邪邪鬼鬼,看在眼裡,我也就一笑而過,至於那夢裡的古怪.....我不得而知,醒來後也沒啥感覺。不過感覺每次打瞌睡睡着的時間,倒是慢慢地延長了不少。
就這樣,過了十七天,這一天晚上,老頭兒忽然喊住了我,“傻小子...今天晚上就算了,那姑娘要走了,咱們...也該送送人家了!”
他這一句話,我頓時就打了個激靈,我知道,他說的是陳雪燕,這大半個月以來,對於她投胎轉世的事兒,老頭兒一直是閉口不提,可這突如其來的一下子,還真讓我有點兒懵了頭!
一把陰冥紙錢開路,焚香祭酒,那一夜...陳雪燕走的很平靜,沒哭沒笑,踏上幽府的黃泉路...一臉的毅然決然,看上去,這個狠心娘已經放下了所有的憂心顧慮,她走的很灑脫。可這黃泉一路走,一片煙雲盡頭處,陳雪燕扭身望了兒子一瞬,那一抹眼光....痛心不捨,依舊是晶瑩瑩的淚流滿面!
該走的,總是要走的,該放下的牽掛....總是要放下的,瞅着這一抹淒涼淚,想當初陳雪燕的舉動,翟老頭兒笑,那其中的意思....我恍然像是明白了點兒.....
一縷牽腸勾人淚,爲你留不下....那就索性讓你全忘了。
她這種方式...我不能理解,但卻又不得不說.....這一腔母愛,卻是如此深沉!
這一夜風塵,這一老一少倆娃娃,門口站了一夜.....誰也沒說話,也不知道該說點兒啥......
一夜無話一夜涼....一路悽苦誰人嘗!
天亮時分,老頭兒牽着兩小孩兒往屋裡走,一邊走着,嘴裡一邊唸叨了句,“孩子....你恨你娘嗎?”
小孩兒泱泱的朝前走着,沒說話,沒吭聲,但一股子沉寂的默然,讓我一股難以名狀的心驚膽戰,這意思....豈不是很明瞭了!
一路走進裡屋,老頭兒默然沉默了好久,進了屋,老頭兒一聲嘆息,“孩子....記住了,最疼你的還是你娘,只是這法子,哎...等你長大了就明白了!
所有的事兒...似乎都塵埃落定,陳雪燕走了,十字路封了,這兩個孩子的事兒,翟老頭兒也算安排妥當了,那女孩兒的身份,翟老頭兒調查過,十字路車禍,父母雙亡,現在家裡頭也是舉目無親,這女孩兒也就歸於翟老頭兒門下了,幸好,那陳雪燕走時,留下的兩處房產,一筆不小的遺產,撫養兩個孩子長大成人,應該是無礙了!
這大半個月以來,每隔三五天,都會有一封飛鴿傳書送到翟老頭兒手裡,每次看完了,翟老頭兒都是會心一笑,那信我沒看過,詢問過幾句,翟老頭兒也沒吭聲,不過從他那隻言片語裡頭兒,我也能猜測出來幾分,這事兒....恐怕和十字路上的事兒,脫不了干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