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答應教授李通、陳到、臧霸、太史慈四人學習槍法,但是心底程普其實並不覺得他能幫助這位小輩多少。
倒並非是他有意藏私,問題是當今戰事未平,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要出征,因此,留給四隻小黑羽鴉的時間並不會太多。也正是因爲這樣,程普在講解的時候解釋得十分詳細,詳細到就連臧霸亦感到幾分疑惑,十分好奇程普爲何對他們如此親善。畢竟,天底下大部分的武人並不會像程普這般無私地將自己的武學心得全盤傳授,藏私的人?大有人在。
一提到此事,程普微微嘆了口氣,望着李通他們緩緩說出了緣由。原來,程普年輕的時候,大概在也像李通他們差不多年紀的時候,他亦有一顆四方遊歷、拜訪名師習武的心,但遺憾的是,大漢的武家大多數只傳授給本族的子弟,並不願意將真才實學傳授給外來人,這就使得當時一腔熱血的程普屢屢碰面,幾乎是歷經磨難,厚着臉皮才從一些武學師傅手中學到了些皮毛,繼而通過自己的努力,這才終於達到如今的成就。
年輕的屢屢碰壁,讓程普理會到沒有武家支持的寒門子弟若是想拜師學武,學習高深奧妙的武藝,這究竟有多麼地艱難。非但要付出武家子弟數百乃至數十倍的努力,還會時常遭到其他人的冷眼。當時程普便在心底發誓,若他有朝一日學有所成,定會將自己的經驗、心得毫無保留、毫無私心地傳授給求教的年輕一輩。絕不會像那些敝帚自珍的武家般,明明攥着高深的武學,明明其族中子弟頑劣不堪,也不捨得傳授給外人,寧可爛在心中,任其失傳。
眼瞅着程普當提到‘任其失傳’四字時那憤慨而又無奈的表情,李通、臧霸、陳到、太史慈四人默然不語。
畢竟是人都會有私心,那些武家的長老、師傅們更加傾向於傳授給本族的子弟,這無可厚非。畢竟這是天下武家數百年來也未能打破的與外隔閡。其實不單單是武家,寒門子弟就算是學文難道就輕鬆了麼?他們還不是得拜入天下各個大儒賢士所開設的書院。在學習的同時。不得不被打到那一支世家的記號?
有教無類,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這一點的。也正因爲這樣,他們對程普充滿了敬佩與感激。
似乎是注意到了李通等人的目光,程普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說道。“倒也不必感謝程某。程某也是憤慨於當時求學時的遭遇罷了。倘若你們有心。日後遇到向你們求教的小輩,也希望你們能像程某所做的,傳授經驗於那些年輕人……”說着。他擡起頭,用一種李通等人並不能理解的落寞語氣,喃喃說道,“時代,由一代又一代的豪傑們肩脊扛起,沒有了後繼者,我輩未免太孤單了……”
李通等人聞言面面相覷,儘管他們無法理解程普的想法,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對程普做法報以支持態度。
“程大叔放心,您說的我們都記下了!”陳到用極爲嚴肅的語氣認真說道。
“又是大叔麼……”程普牽強地笑了笑,收起無奈的嘆息,擺出一副嚴肅的模樣,沉聲說道,“好,既然如此,程某就教你們‘槍貫’的其中一支基礎招式,‘螺旋’!螺旋,顧名思義,就是在長槍直刺的基礎加入槍身的旋力,鋒利的槍尖加上賦予旋力的氣勁,洞穿剛體絲毫不在話下……”說着,他便將這門招式的原理仔細地講解給衆年輕的黑羽鴉們聽,只聽得他們心中驚疑。
[螺旋?這……這不是裨將陳杞對戰那悍將元邯時所用的招式麼?]
張煌在一旁聽得真切,心中有些驚訝的想到。儘管立志要當一位穿素衣、執單劍的大俠士,但這並不阻礙張煌對槍貫的好奇。畢竟他只是對劍這種王道之兵報以執念,一門心思地選擇了劍作爲日後主修的兵器,但是不可保證他日後就不會遇到使槍的對手。相反地說,槍可是天下武人運用最爲廣泛的長兵器,戟、矛、鉞,無一不是從長槍演變而來的兵器。所謂知己知彼,方可百戰不殆。
“令槍旋轉……賦予旋力……這豈不是就是陳裨將的槍招?”臧霸亦與張煌想到了一處,將裨將陳杞先前對戰元邯時所使的槍術比劃出來。
“哦?那位陳姓裨將也懂得‘螺旋’麼?”程普有些驚訝,旋即恍然大悟地說道,“怪不得聽你等說,那陳杞能拖住那個叛將元邯整整一刻辰……程某猜到你們在想什麼。不錯!若是我所料不差,你們陳裨將所施展的槍法,便是槍貫中分支之一,也正是我要教你們的,螺旋!”
“分支?”太史慈敏銳地捕捉到了程普的用詞,臉上露出幾許困惑,狐疑問道,“程普大叔,莫非槍貫的基礎並非只有螺旋?”
“呵呵呵!”程普捋着濃密的鬍鬚笑了笑,點頭說道,“不錯!槍貫乃集槍法之大成之技,豈只有螺旋而已?據程某所知,槍貫分支有三,其一爲‘螺旋’,其二爲‘洊震’,其三爲‘毫光’。這三招基礎招式,分別代表着槍貫術的三個分支,每個分支練到精熟,皆有擊破剛體的威力。”
“螺旋、洊震、毫光?”李通等人眼中露出了思忖之色。
見此,程普毫不藏私地講解道,“螺旋我適才已經解釋過了,便是直刺附加旋轉氣勁,相比較起來算是簡單易明的招式,只要多加練習,不難掌握。不過另外兩種就沒有這麼簡單容易掌握了。而‘洊震’之槍,非天賦異稟者不可掌握,據程某所知,便是在出槍的時候附加反覆的震顫氣勁……”
“反覆的震顫氣勁?”李通等人滿頭霧水,倒是在旁傾聽的張煌微微一愣。
[反覆的震顫?不會是涉及到頻率那方面吧?]
或許別人不曉得。但是張煌卻十分,每種事物都有其固定頻率的振幅波動,若是有什麼別的高頻率事物影響到了它,就會對它造成極爲嚴重的物理性傷害。曾經張煌就聽說一整隊的士兵在列隊整齊踏步渡過木橋時結果木橋莫名其妙崩潰導致全員皆掉入水中的奇聞。
雖說是奇聞,但其中卻包含着真理。
而這個時代的武人,竟已經將此運用到武學當中?
張煌的表情頓時變得古怪起來。
“那麼第三種‘毫光’呢?”太史慈好奇問道。
“毫光啊……”程普眼中不由地流露出幾分嚮往着之色,嘆息說道,“那更是非程某這等愚才能夠掌握的驚天槍術。聽聞流傳,曾經有人見槍術大師童淵童大師施展過,那可真是快若迅雷:凡人只見槍頭毫光微綻。早已槍出復收。”
“真的假的?”衆黑羽鴉們一臉的懷疑。畢竟程普所說的也太過於荒誕神奇了,只見槍尖微微有毫光一閃,那杆槍不但已經刺出了,而且還收回了?
“真的假的我哪知道?”被一羣小輩用懷疑的眼神盯着。縱然是程普麪皮也有些尷尬。聳聳肩故作輕鬆地說道。“反正,程某我只懂得螺旋。至於洊震,聽說陳留當地的夏侯氏槍術館拿它當鎮館武學。並不輕易授人,唔……好像在幽州、涼州也有過類此的傳聞。至於毫光……那可就是我輩凡人難以觸及的驚天槍術了,除了聽說童淵大師會這招外,從來沒聽說有別人學會。”
“童淵大師啊……”陳到憨憨地笑了笑,說道,“要是有朝一日有幸遇到童淵大師,得他傳授幾招就好了。”
“你小子倒是會想!”程普被逗樂了,笑罵道,“就憑你?”
“我怎麼了?”陳到不服氣地昂着頭,倔強說道,“難道童淵大師就不找傳承衣鉢的傳人啊?”
“找也不會找你啊!”程普笑着眨了眨眼,報以遺憾語氣地說道,“傳聞童淵大師確實在滿天下地找尋傳人,可惜,要求太過於苛刻了……一息十槍,簡直非人所能及!”他遺憾地搖了搖頭,很顯然,這位大叔曾經多半也產生過類似的想法。
“什麼一息十槍?”陳到不解地問道。
“這還不明白麼?一息,出十槍,你就有資格成爲童淵大師的門徒!你辦得到麼?”程普揶揄、自嘲參半地回道。
“一息?”陳到等人愕然地瞪大了眼睛。
要知道武人口中的一息,準確地說就是一次呼吸的時間,最多不超過後世時間的三秒,換而言之,三秒鐘內要連續刺出長槍達到十次,纔有資格跟隨槍術大師童淵學槍。這是何等苛刻的標準,縱觀整個天下,也不見得有幾個人能辦到。而至於眼下的黑羽鴉們,一息能刺出兩槍就算頂了天了。畢竟傻子都能猜到童淵大師的標準絕不可能只是裝模作樣的十槍,而是充滿力道、威力十足的十槍。
[果然是非人所能及!]
張煌仔細思忖了半響,但最終也是搖搖頭得出了與程普一致的想法。他實在很好奇,童淵大師這種苛刻近乎不可能的收徒標準,整個天下究竟是否有人能否辦到。
簡單解釋了一下槍貫的三個不同分支後,程普便開始手把手地教授李通等人學習施展螺旋。不得不說,程普被李通等人天賦異稟的武學天賦所震驚了,明明他程普只是解釋了一番槍貫的原理與實際運用經驗,可結果,僅僅只有半天的工夫,李通、陳到、太史慈三人竟然有模有樣地施展了出來,讓當時本有心想看三小笑話的程普目瞪口呆。
最開始,陳通等人只是照葫蘆畫瓢,模仿程普的動作,雖說相似吧,但是卻不神似,絲毫也未領悟到精髓。
可是兩個時辰之後,李通、臧霸、陳到、太史慈等人紛紛能用這招槍法貫穿岩石,這就讓程普驚地目瞪口呆了。
儘管只是初步掌握,還未達到足以稱之爲螺旋的真正標準:其一。長槍洞穿岩石而岩石不碎。其二,長槍抽出,槍身所留坑洞內壁光滑無褶。
但是不可否認,長槍擊碎岩石的這種威力,已經可以視爲初步掌握了螺旋。畢竟一般人若是即便用長槍狠狠砸向岩石,一時半會也難以讓岩石崩碎。
“怎麼可能?”體會了一回爲人師表感覺的程普雙目微微失神,茫然地望着那幾塊被李通等人擊碎的半人高岩石,震驚地久久說不出話來。
要知道,雖說當年他程普是通過自行摸索才逐步掌握了螺旋,但是不管怎樣。摸透原理後學以致用也花費了好幾天工夫。而如今李通等人雖說是他在的細心教授下學會的,但是卻只花了區區兩個時辰,這兩者間極大的時間差,叫程普竟有種莫名的恍惚感。
[這幾個小鬼……莫非武學天賦尚在我之上?]
程普吃驚地打量着李通四人。心底竟產生了幾分後生可畏的感覺。他甚至有些開始懷疑。他將螺旋交給這羣小鬼究竟是對是錯。
要知道程普本來覺得。就算這幾個眼下十分討喜的小鬼日後不幸誤入歧途,用他所傳授的槍法作惡,他也有自信能夠將其全部制服。而在見識過李通等人驚世駭俗的武學天賦後,他的這份自信悄然被擊碎了。
不得不說,程普的確是小瞧了面前的李通等人,要知道在原本的歷史中,李通、臧霸、陳到、太史慈,其中任何一人,日後成就與地位也絕不會在他之下,皆是制霸一方的都督級、猛將級豪傑,名符其實是不可多得的猛將。
“……”望着那四個因爲順利施展出螺旋而滿臉興奮的小傢伙,程普的心情難免有些複雜。不過當他一想到這幾個小鬼那震撼人心的志向報復時,程普心底那一份憂慮頓時消散地無影無蹤。
[一羣以救世濟民、懲奸除惡爲目標的年少豪俠,怎麼可能會爲禍天下呢?我也是杞人憂天了!]
程普自嘲地搖了搖頭,由衷爲李通等人感到高興。望着這羣年輕力勝的小輩,程普彷彿感覺自己年輕了許多,好似又回到了曾經四處遊歷學武的歲月,爲又學到了新的招式而欣喜若狂。
忽然,一個詭異的念頭閃過在程普的腦海。
[這幾個小鬼皆可稱之爲年少豪俠,日後前程必定不可限量,可他們竟然心甘情願叫那個張姓的小鬼爲老大……]
眼珠咕嚕轉動了一下,程普不動聲色地走到張煌身旁,瞅了一眼滿臉微笑、似乎正爲他幾個兄弟又新學到厲害招式而由衷感到高興的張煌,咳嗽一聲說道,“小子,你也瞧見螺旋的威力了,就算是你個初學乍練的兄弟施展出來,這麼大的石頭,也是輕易就擊破了小半……你就不心動麼?”
“心動?”張煌滿臉疑惑地望了眼程普,反問道,“心動什麼?”
指了指不遠處正在相互探討經驗的李通等人,程普賊笑着說道,“保不定過些時候,他們就比你厲害咯!到時候,你們這個黑羽鴉的義軍首領位置,是不是要換人來當了?”
張煌歪着腦袋打量了程普半響,忽而展顏笑道,“就爲一招螺旋?不至於的。”
看他的表情,彷彿全然不當回事。不過事實上也是,就憑張煌掌握的一手神鬼莫測的道術,就註定李通、陳到他們不可能戰勝他。再說了,他們黑羽鴉又不是誰拳頭大誰就是首領,張煌之所以是首領,只是因爲這支隊伍是他帶起來的,陳到、李通、單福、臧霸、太史慈,這幾名成員都是陸續由他拉入隊伍的,所以他是首領。當然了,並不否則張煌的實力使得他的話在黑羽鴉中極有分量,但這並不是絕對的。要不然,憑軍師單福這在黑羽鴉中墊底的實力,爲什麼每次行動時衆人還是要聽從他的指派呢?
隊伍內兄弟間相互競爭實力確實是事實,但是,情義纔是維繫這支年輕的義軍的根本。只能說,程普並不瞭解黑羽鴉,否則,他決然不會說出這番話來。
不過話說回來,張煌的回答也讓程普感覺幾分不悅,他覺得張煌這小鬼未免有些太過於傲氣了。
[什麼叫做‘就爲一招螺旋?不至於的。’連斬鐵都未學會的小鬼……]
Wшw тtkan ℃O 程普氣悶地吹了吹鬍子,不過他的目的可不是要與張煌爭論,他只是想看看,這名被那幾個小鬼奉爲首領、老大的小鬼頭,究竟憑什麼坐上當家的位置。
“羨慕就羨慕嘛,要知道那可是足以貫穿剛體的強勁槍術……若是你小子改變主意要學,程某也不是不能教。”程普笑眯眯地撒着誘餌,他覺得張煌在見識過螺旋的威力後,勢必會改變初衷,跟他學槍。
什麼劍纔是王道之兵,當大俠士就必須用劍,一想到張煌的這句話,程普就恨地牙癢癢。
然而,張煌的一句話卻是令程普整個人都呆掉了。
“那倒不必。那種基礎招式,看一眼就會了。”
“……”程普眨巴着眼睛良久,忽然將手中長槍塞到張煌手裡,板着臉嚴肅說道,“小小年紀撒謊可不好,既然你口出狂言,那你倒是使給我瞧瞧!”
張煌愣了愣,有些疑惑程普怎麼突然間就生氣了,撓撓頭,正好提着長槍走到那幾塊岩石前,回憶着此前程普、李通等人所使槍的方式,刺出了旋力頗爲強勁的一槍。
“嗤——”長槍瞬息穿透岩石,在維持了一、兩息過後,岩石表層龜裂破碎。
“呃,失敗了……”張煌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畢竟長槍洞穿岩石而岩石不碎,那纔算是成功的螺旋。
然而,在後觀瞧的程普卻是整個人都呆滯了。
[雖說是失敗了,可初次就使得比李通那幾個小鬼還要好?這……見鬼!這小鬼從頭到尾也只是在旁觀而已啊……]
程普彷彿感覺到自己的心微微有些顫抖。
他忽然想到了一個人,即是他所發誓跟隨的人,富春之虎孫堅、孫文臺。
那個程普認爲必定能夠登上武人至高巔峰的男人,也是在瞬間就學會了他程普引以爲傲的螺旋……
[真是令人羨慕啊,這種非人的資質!]
程普在心底微微嘆了口氣,或許眼下只有踏足過帝都雒陽、見多識廣的他,才明白這種非人的資質究竟意味着什麼。
“黑羽鴉……”
眼瞅着不遠處認真練習着螺旋的李通、臧霸、陳到、太史慈四人,再瞧瞧身旁歪着腦袋不知在思考些什麼的張煌,程普暗自將這支年輕的義軍名號牢牢記在了心中。
或許眼下這支年輕而不成熟的義軍隊伍萬萬還不是他們赤幘軍的對手,可是日後呢?
[看來我也不能再懈怠了,若是單爲眼下這點成就而沾沾自喜,遲早有一日會被這些小輩追上……]
程普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長槍,一對虎目鬥志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