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幾個到底搞什麼鬼?!”
被摔地七暈八素的騎馬少年費力地從草料堆裡鑽出來,憤怒地吼道。
鑽出來一看沒人,待他拿雙眼一打量,這才發現有五個與他年紀相仿的少年正從車底下鑽出來,滿身的草屑,模樣很是狼狽。
本來,若是此人的語氣不是那麼衝的話,李通還是會道歉的,可如今見此人這麼一吼,李通心底頓時就不樂意了。
“鬼叫什麼?”從草料堆裡鑽出來拍掉了身上的乾草,李通望向那騎馬少年的眼神當即就冷了下來,冷冷說道,“不是都叫你別動了麼?!”
可能是沒料到對方的態度竟然被自己還要衝,那騎馬少年愣了愣,旋即怒聲罵道,“我根本就沒動好麼!”
天地可鑑,他當時確實是沒動,勒馬停在原地,本來是想讓李通等人先行通過的,卻沒想到李通駕馭着牛車一頭撞了上來。
“哦?是麼?”翻了翻白眼,李通懶洋洋地說道,“怪不得撞得那麼準……你是死人吶?瞧見有車過來,不知道迴避一下?”
“不是你叫我別動麼?!”
“你怎麼這麼聽我話啊?我叫你去死你去不去啊?”說着,李通瞥了一眼牛車,對臧霸以及陳到說道,“宣高,阿到,老大被壓車底下了。”
“哦哦。”臧霸與陳到一聽,連忙將被壓在牛車底下的張煌解救了出來。
而這時,單福已經撣掉了身上的草屑,走上前來,見李通正與那個騎馬少年爭吵不休,遂笑眯眯地說道,“這位少俠,您先別急着動怒。您看您這一慌,我們這一忙,可不就撞到您了麼?”
什麼叫做你一慌、我一忙撞到了?趕緊你們撞到我還是我的錯?那騎馬少年聞言氣地滿臉通紅。突然,他眼角餘光一瞥草料堆底下竟有幾把兵器,眼中頓時露出幾分警惕之色,嘲諷說道,“怪不得有這般說辭,原來根本不是什麼好人!”說着,他猛地拔出了腰間的寶劍,厲聲喝道,“哪方的鼠輩,敢害你家爺爺的性命?!今日且給你們一個教訓!”
此人不拔劍倒還好,他一拔劍,性質可都全變了。
“怎麼着?”李通面色微微一寒,抄起地上一支佩劍,拔劍迎了上去。
“鏘——!”
兩劍碰撞,臂力不分上下。
“什麼?”那少年與李通見此面色微微一變,顯然是因爲對方的臂力與自己相差無幾而感到意外。
“萬億!”陳到抄起地上幾支寶劍丟給單福與臧霸二人,三人隱隱將那名少年給圍了起來。
“不需要!”似乎是聽出了陳到話中的深意,李通不屑地撇了撇嘴,說道,“兄弟幾個且看我將這狂妄的小子拿下!”
“好賊子!”那騎馬的少年聞言面色更怒,本來他還有些擔心自己雙拳難敵四手,而如今既然對方要與他一對一地拼鬥,那他又何來畏懼?
這一打,便是足足小一刻辰,起初二人是因爲意氣這才動手,打着打着,可能是因爲覺得對方武藝不遜色自己,隱隱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倒也不至於死拼惡抖。這讓張煌作罷了勸解的心思,招呼陳到、臧霸、單福過來,四個人先把翻到的牛車先扶了起來,再將脫繮後在不遠處吃草的牛也重新牽回來。至於那名少年的馬,卻遺憾地早在雙方相撞的時候便嘶叫着跑了。
“你猜誰會贏?”
見李通與那背弓的少年一時半會還停不了,張煌索性靠着牛車坐了下來,取出臧家兄弟替他們準備的肉乾,就着清水一口一口咀嚼着。
“肯定是萬億。”陳到雖然與李通爭奪着‘戰鬥隊長’的職務,但這並不妨礙他對外時堅定地站在自家弟兄這邊。
“難說……對方的招數精純,武藝不俗。”嘴裡撕咬着肉乾,臧霸含糊不清地說道。
聽臧霸這麼一說,單福眼中泛起幾分驚訝,喃喃說道,“萬億不至於會輸吧?單憑武藝,萬億就算是跟首領比試,一時半會也難分出勝負。若是首領分神,保不定還會輸呢。”
“竟有此事?”臧霸並沒有見過李通的本領,聞言有些驚訝,直到陳到點點頭說他也沒十足把握打敗李通,臧霸這纔信服。畢竟陳到的武藝他是領教過的。
他們這邊聊得興致勃勃,卻叫正在打鬥的二人倍感煩躁。
李通倒是還好,畢竟他已經適應自己兄弟幾個的性格了,可那位背弓的少年卻似乎無法適應,眼神頻頻瞥向張煌等人,表情很是怪異。可能他是在想,這羣人怎麼不上前幫自己的兄弟,還在一旁啃肉乾看好戲。
“不打了!不打了!”大叫了一聲,那背弓的少年氣呼呼地跳出了戰圈。
見此,李通也沒有再出手,收劍站立瞧着對方,畢竟少年臉上的表情依舊是陰晴不定。
就在這時,張煌朝着他們倆招了招手,喊道,“相見即是有緣,反正差不多也到了吃午飯的時候了,不如坐下來吃點東西?”
李通一聽頓時就收起劍跑到了牛車旁,反正在他看來,若是他們老大張煌認真起來,祭出道術,他們幾個加起來也不會他對手,對面的那個背弓的傢伙,有敵得過他們黑羽鴉老大的本領?
李通這一走,那少年的表情頓時變得更加怪異,左右一瞧,見自己代步的馬馱着路上應用之物與盤纏早就跑地不知所蹤,身上除了一把劍、一把弓,啥都沒有,在猶豫了一下後,倒也豁的出去,與張煌等人坐在了一起。
“怎麼稱呼?”張煌將一塊肉乾丟給那少年,笑着詢問道。
可能是見對方方纔並沒有一擁而上圍攻自己,那少年心中倒也減低了幾分敵意,接過肉乾咬了一口,一邊咀嚼一邊含糊不清地回道,“東萊郡奏曹史,太史慈,字子義。”
“什麼?你是官府的人?”陳到聞言驚呼一聲,唬得太史慈險些拔劍自衛。
“是……”太史慈驚疑不定地打量着這一羣人的表情,見對方一個個面帶吃驚之色,心下疑惑不已。
“郡奏曹史,是一個什麼樣的官啊?”單福悄悄朝着太史慈挪了挪地方,嘿嘿笑着問道。
似乎是注意到了對方這幾個眼中有羨慕之色,太史慈稍稍放心下來,解釋道,“也不是什麼大的官,就是向曹官呈情的微末小官罷了,不入流,不入流。”
“可加上一個郡字,那可就不得了了吧?”單福舔了舔嘴脣問道。
臧霸在旁亦是點頭附和,畢竟他的老子臧戒曾經也是泰山郡的獄曹,深知在郡府當差與縣府當差的區別,那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你年紀與我們相仿,竟然能在郡府當差?”陳到滿臉吃驚地問道,恐怕這纔是他方纔那聲驚呼的緣由。
被衆人一番帶有驚奇的追問,縱然是太史慈也不禁小小有些自得,先前的那些不愉快早已煙消雲散,撓撓頭訕訕笑道,“其實沒有你們想的那麼好,我就是運氣好,況且在家鄉稍稍有點小名氣,因此僥倖混入郡府,謀得一份差事……”說到這裡,他微微嘆了口氣,帶着幾分遺憾說道,“不過那已是之前的事了,如今我與犯罪之身無異。”
“怎麼回事?”張煌好奇問道。
太史慈猶豫了一下,徐徐解釋道,“我東萊郡乃青州治下郡地,郡守大人本與州府大人也是相熟,他們兩家的公子爺也是熟悉,平日裡經常帶着兵丁結伴打獵。有一日,郡府公子與州府公子約好去我東萊郡的陽丘山獵虎,獵得一隻白毛異種猛虎,此虎皮白如雪、柔如棉,兩位公子心中歡喜,皆欲帶回府上。本來他們說好比試武藝,誰勝出誰得白虎皮毛。可期間,州府公子竟不慎跌落山崖而亡。見此,州府公子的護衛大爲驚怒,竟砍傷我郡公子,卻又被我郡公子的護衛所殺。結果,州府公子是摔死了,而我東萊郡的郡府公子救回府後亦是傷重不治而亡。兩家公子皆死,郡守大人與州府大人亦因此事而反目成仇……”
“究竟是誰對誰錯呢?”李通詫異問道。
太史慈嘆了口氣,搖頭說道,“問題就是說不清楚啊。郡府大人氣惱州府的護衛害死了公子,而州府大人則覺得是我郡府大人家的公子見奇起異,不顧多年兄弟交情,害死義兄,謀奪虎皮。於是,兩家人由此結怨,州府與我郡郡府分別上奏呈至洛陽朝廷。諸位想必也明白,這種說不清究竟誰是誰非的事,想必是哪一方的奏陳先上呈到洛陽朝廷便屬哪一方佔得先機。我受郡府大人器重,許久未有報答機會,於是便自告奮勇接下此事,匹馬前往洛陽,只求務必要在州府使者之前將我郡郡守大人的陳情上報朝廷……”
“成功了麼?”陳到急切問道。
太史慈點了點頭,說道,“天見可憐,我在洛陽城門等了十餘日有餘,終於等到那州府使者。我假冒洛陽驛站信差騙那州府使者,騙來奏呈將其毀掉,又將那使者騙走。隨後我再將我郡守大人的奏呈上報朝廷,總算是讓郡守大人佔得先機。諸位放心,我郡郡守大人在奏書上寫得頗爲公正,不偏不倚,不像那州府大人所些的奏書,盡是指責我東萊郡的話,我看了心中氣憤,因此將其毀掉。”
“原來是這樣。”張煌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畢竟這種事確實很難判斷誰是誰非,更何況身爲當事人的州府與郡府兩家公子都已亡故,那就更難辨別對錯了。
“那你不回東萊覆命,在這東海郡轉悠什麼?”陳到納悶地問道。
太史慈聞言嘆了口氣,搖頭說道,“如何是不想回家,奈何歸家無路罷了。此番我雖報答了郡守大人的提攜之恩,但也因此觸怒了州府,州府以行刺州府使者等諸條罪名捉拿我,更發佈出了八百兩的通緝令,我是有家難回啊。本來尋思着要不去遼東避避風頭,帶過些年再回來,沒想到途中撞見你們,馬跑了,盤纏也丟了……”
聽聞此言,李通滿臉尷尬,畢竟從太史慈的話中他也聽出此人是重情重義的豪俠,心中自然爲此前的事而感到愧疚,拍拍太史慈的肩膀笑道,“咱可算是不打不相識了,要不這樣,你加入我們得了,咱一起闖蕩天下,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見李通誠心邀請,太史慈有些感動,猶豫說道,“我可是有罪之身……”
想來陳到在聽說了太史慈的事蹟後也十分喜歡此人,毫不在意地笑道,“懸賞八百兩算什麼?咱這位兄弟,徐州府發佈通緝令懸賞兩千兩!”說着,他指了指有點尷尬的臧霸。
“兩千兩?”太史慈吃驚地瞪大了眼睛,滿臉驚愕。
見此,單福便將在泰山郡所發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太史慈,只聽得太史慈時而滿臉憤怒,時而暢快點頭。
“好!殺得好!似那等中飽私囊、不顧百姓死活的郡守,死有餘辜!”說着,他嘆息道,“還以爲天下郡守皆似我東萊郡郡守大人那般仁義兼備,不想亦有許多敗類!”
說完,他轉頭望向臧霸,誠懇說道,“若是這位大哥不嫌棄我,我願加入黑羽鴉,懲奸除惡,爲弱者拔劍!”
話音剛落,便見李通、陳到、臧霸、單福等人故作咳嗽起來。
“那個……咱黑羽鴉的老大可並非宣高……”
“咦?”得到李通目光示意後,太史慈詫異地望向張煌,驚訝問道,“莫非這位兄弟的懸賞更在臧兄弟之上?”
“這個……”
在太史慈期待的目光下,黑羽鴉知情的衆位成員面面相覷,欲言又止,神色古怪地瞧着不知何時縮在角落雙目呆滯的張煌。
片刻之後,牛車再次徐徐向前行駛,然而車上卻傳來了太史慈震驚的呼聲,戛然而止。
“什麼?五十……”
“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