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做什麼呀?”
蔡琰披着一條毛毯坐在河邊的石頭上,泛着綿綿情意的眼眸望着那在河中冰層上作怪的張煌,笑吟吟地問道。
其實張煌倒也不算是作怪,他只是在做熱身而已。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可能是因爲傾慕的女子正在關注的關係,做着熱身運用的張煌看起來是一副精神抖擻。
忽然,他歪着腦袋對蔡琰喊道,“水來了,小心哦。”
望着張煌那份舉止,蔡琰暗自無奈地搖了搖頭,說得好聽張煌那算是不拘於禮數,說得難聽點,那純粹就是地痞無賴的範兒,也不曉得究竟是從哪裡學來的。這讓蔡琰在希望逐漸改變張煌的種種缺點中,不得已又添了一筆。
暗歎了一聲前路尚且艱辛,蔡琰無奈說道,“莫要耍寶了,你趕緊清洗一下身子,我們還要趕往鉅鹿呢。”
“瞭解。”張煌做了一個自以爲帥氣的甩頭動作,旋即,他深吸一口氣,猛地揮拳砸向腳下的冰層。
想象中的轟然巨響並沒有出現,在張煌的拳頭砸擊下,他腳下的冰層僅僅只是啪啪啪地開裂而已。偷偷瞥了一眼捂着嘴暗自竊笑的蔡琰,張煌只感覺臉上一陣羞憤難當。
在他的預想中,他這一拳頭下來,就應該是整條河流上的冰層一齊碎裂,甚至就連冰層下面的河水也受到衝擊,轟隆一聲濺起半空纔對嘛。
“我就不信了!”
可能是自覺在自己女人面前丟了臉,張煌發了狠似的用拳頭砸着冰層,但是直到冰層被他用拳頭硬生生砸出一個窟窿。他所想象的景象還是沒有出現。
“果然是隻有學會了‘崩拳’還能做到麼?”張煌有些喪氣地嘆了口氣。
崩拳這個名詞,他早前是從臧霸口中得知的。因爲臧霸所在的臧家,所家傳的真正武藝便是拳法,叫什麼臧家剛拳。而張煌所會的剛拳,像什麼虎咬尾、蠍尾蟄等等。皆是來自於臧霸的口述傳授。在這一點上,黑羽鴉的衆弟兄們可不會藏私,哪怕是張煌自創的曲步,亦毫無保留地教給了其他兄弟。畢竟在他們看來,他們的黑羽鴉是一個整體,生死與共、榮辱與共。
而在臧霸傳授其他幾人拳腳工夫的時候。他便曾提到過崩拳這個詞。據臧霸的解釋,崩拳可以視爲是與斬鐵、槍貫平分秋色的武人絕招,甚至於某些以點破面的招式,威力竟不弱於槍貫幾分。遺憾的是,臧家家傳的剛拳僅僅只停留在明勁的程度。尚未達到氣勁,因此,也就不可能會傳承像崩拳那樣威力巨大的招數。
記得當時李通還出言取笑,說拳術在武器出現的時候便早已被淘汰了,而對此,臧霸雖然不高興,卻也說不出什麼反對的話來,畢竟他也認爲。拳術已然沒落,要不然,怎麼幾十上百年也未曾出現一位像劍豪王越、槍豪童淵那樣的拳術宗師呢?
不過話是這麼說。本着技多不壓身的心思,黑羽鴉們還是認真地學習了臧霸所傳授的拳術,畢竟拳術的作用就像是軍伍中士卒的短劍那樣,其實短劍並不是主要用來殺敵的兵器,但是很多時候,短劍卻可以用來救己一命。而拳術也是這樣。也曉得什麼時候黑羽鴉們不得不赤手空拳地與人拼殺呢?這叫做未雨綢繆,防範於未然。
正因爲這樣。崩拳也在繼斬鐵之後,成爲了張煌心中發誓一定要儘早掌握的技藝。唔。絕對不是因爲蔡琰的那一番偷笑的關係。
“下水咯!”
在蔡琰面紅耳赤不敢直視的目光下,張煌飛快地脫掉了身上的衣衫,光着身子撲通一聲跳入了冰層當中的窟窿。
[有些時候,他真跟個孩童一樣……]
蔡琰又好氣又好笑,無奈地搖了搖頭之後,小心地走上冰層,將張煌隨意丟在冰層上的衣服全部撿了回來。不過當瞧見那套衣服上那滲人的暗色血跡時,蔡琰的心難免又被牽動了一陣。
不可否認在蔡琰看來,年紀與她相仿的張煌很多時候顯得有些幼稚,但是,即便是那樣幼稚像是孩童的張煌,亦掌握着一身驚世駭俗的本事,能夠輕易地殺死一條條性命。
想到這裡,蔡琰腦海中不由地又浮現出那時懸浮於空中的那一輪豔陽……
“喲呼——!”
就在蔡琰思緒萬千之際,忽聽一聲吆喝,張煌破冰而出,在蔡琰還未反應過來之前,將手裡頭那條從冰層下捕到的魚丟在她跟前。
瞧見遠處突然飛來一樣東西,啪嗒一聲摔在自己面前,而且還甩着尾巴啪啪作響,驟然從思緒中被驚醒的蔡琰嚇地尖叫一聲,旋即,她便聽到了冰層窟窿內張煌用手支撐在冰層上、望向她時那揶揄戲弄的放肆大笑。
“可惡……”蔡琰氣地將貝齒咬得嘎嘣作響,恨恨地白了一眼張煌。
不多時,張煌已清洗了身子,而且將那件滿是血跡的衣服也在冰水中洗乾淨了,有剛體護身的他,毫不畏懼來自冰水的寒冷。而蔡琰則是在張煌用道術點起篝火後,側對着光溜溜的張煌替他烘烤衣服。即便是側着身,並不能完全看到張煌的身體,蔡琰亦羞地臉頰緋紅,也不知是因爲不慎間瞧見了張煌的身體,還是回想起她曾經也有一回赤身裸體地在張煌面前洗浴。
而相比較蔡琰的拘謹,張煌倒是放得開,畢竟在經過蔡琰隱晦地表達了內心的選擇後,張煌已將她視爲他的女人,因此倒也不在意被蔡琰瞧見什麼,反正他一個大男人也沒啥好看的。
眼下的張煌,正在糾結一件事,那就是方纔他用來點燃篝火時的火,究竟能不能算作道術。或者說是另外的某種力量。
本來他張煌施展火咒這門道術,必須有篆寫有覆文等怪異道家符號的符紙、符籙作爲媒介,但是如今,由於體內那頭不知名的妖魂的關係,他駕馭火焰已不必再借助符紙。並且,他越來越感覺火焰對他彷彿有種莫名的神奇,以至於他竟能夠任意自由地操縱火焰。準確地說,這已經脫離了道術的範疇。
“想什麼呢?”
見張煌目不轉睛地盯着篝火觀瞧,儘管眼下的蔡琰因爲張煌光着身子的關係面色羞紅,十分尷尬。卻也忍不住好奇地詢問他。
“我在想我身體裡的那頭魂……那頭叫做‘燚烏’的妖魂。”見蔡琰好奇發問,張煌倒也不隱瞞,將正在思忖的心事說了出來,並且簡單解釋了一番妖魂、或者說武魂跟武人的關聯以及對於武人重要性。
蔡琰聞言眨了眨眼,思索着說道。“奴家聽你說起過妖靈、妖魂……若是奴家沒記錯的話,好似在哪部儒家學術中瞧見過一些類似的記載……”
“真的?”張煌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蔡琰點點頭,旋即說苦笑道,“不過當時奴家只以爲是荒誕邪說,因此不曾細看……”
“啊……”張煌聞言難免有些失望。
眼瞅着張煌拉長着臉一副沒精打采的模樣,蔡琰沒好氣地說道,“你急什麼?儘管未曾細看,大致奴家還是有印象的……”
“那、那你說說?”
蔡琰聞言沉思了片刻。組織語言道,“若是奴家沒記錯的話,似這般無形神邪。道家統一稱之爲‘靈’,而‘魂’,恐怕是武人對其的稱呼……”
“靈?”張煌頓時就愣住了。
要知道對於‘靈’這種神奇的存在,張煌可絕對不會陌生,畢竟他以往施展道術時所需要藉助的神力,便來自於天地之間那萬萬千千的妖靈。而根據蔡琰的解釋。原來那些存在於天地之間的靈,與他此刻體內的妖魂。竟是同一類存在?
他忽然想起,記得孫堅曾經向他們解釋妖魂的存在時。就曾說過,武魂只是武人對其的稱呼,而唐周、衛仲道則稱呼其爲妖魂,仔細想想,或許正像蔡琰所說的,那真的只是同一種存在。
這樣倒是容易解釋了,爲何他張煌體內在出現了一頭五行似乎是屬火的妖魂後,他便不再需要像以往那樣,藉助符紙這個媒介向天地間那些司火的妖靈溝通,藉助其神力,而是直接可以驅使體內那頭五行屬火的妖魂,直接操控火焰。
以往是藉助外力,而如今是直接抽取體內妖魂的力量,兩者的區別豈能不大?
[怪不得衛仲道迫切想要得到一頭妖魂……]
事到如今,張煌終於明白衛仲道爲何對妖魂趨之若鶩。同時也明白,爲何孫堅曾說過武魂對於武人無比重要。
[原來如此……原來那就是我曾經所瞭解的‘靈’,只不過在進入人體後,有人稱其爲妖魂,有人稱其爲武魂,而實際上都是同一類存在……]
張煌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但是旋即他又感覺有些疑惑,畢竟他體內的燚烏曾經可是唐周的,只是不知爲何跑到了他的身體當中。
不解之餘,張煌將這個疑惑告訴到了蔡琰,可惜蔡琰學的儒家學術,對於道家的種種玄奧也並不能理解,苦思冥想半天也想不出個頭緒來。
“難道是巧合?”張煌歪着腦袋深思道。
“奴家倒不怎麼認爲。”蔡琰搖了搖頭,望着張煌說道,“天命、宿命一說,儒家是取自道家的學術,因此對此奴家倒也知曉一二。……奴家以爲,或許燚烏就是你的本命。”
“本命?”儘管張煌也稱得上是道家玄門弟子,可是對於這種宿命論卻不太相信,聞言古怪地望了一眼蔡琰。
可能是瞧出了張煌眼中的懷疑,蔡琰也不着急,平心靜氣地解釋道,“奴家覺得此事還是有種種徵兆的。首先,你叫張煌對麼?”
“對啊。”
“按字面解析,顧名思義,煌字屬火……”
張煌一聽頓時就樂了,戲弄道。“那皇呢?難道表示我能當天子?”
[皇意味着你有帝王之相……]
蔡琰深深望着張煌半響,最終還是出乎顧及沒有將這句話說出口,換了一個說服的角度反問道,“煌,你聽說過燚烏麼?”
“就是我身體內的那頭妖魂?”張煌搖了搖頭。
見此。蔡琰沉思着說道,“燚烏,乃太古之禽,據說是在太陽中孕育而出的神禽……儒家後來稱呼其爲踆鳥,而在民間,它有另外一個較爲通俗的稱呼……”
“叫啥?”
“三足金烏!”
“……”張煌聞言驚駭地面色微變。對於三足金烏這個名詞他可是絕對不會陌生。他甚至還知道三足金烏據說誕生於太陽的科學解釋。那即是太陽黑子,曾經的古人不知太陽並不是可以存在生物的死地,因此,當他們恰巧以肉眼瞧見太陽上的一些黑斑後,便誤以爲太陽上存在着一種慾火而生的神鴉。(太陽黑子出現的時候。一般就是太陽活動的鋒年,地上的溫度可想而知。再加上太陽黑子的黑斑幾乎都是成羣的出現,三足金烏便被妖魔化了,甚至還流傳出了‘十隻金烏爲禍大地、被后羿射下九隻’的神話故事。具體請自行搜索。)
“三足金烏,豈非堪稱是火中的皇者?”
蔡琰平聲靜氣地反問道。
不得不說,她的解釋也算是能夠說的通,但是有一點不可否認,那就是她故意隱瞞了皇的另外一層意義。即王者之相。不過細細琢磨倒也不難猜測蔡琰的想法,畢竟她的父親蔡邕乃儒家大賢,而她又是學的儒家學術。忠君愛國的思想早已在她心中根深蒂固。而王者之相意味着什麼?那意味着張煌有朝一日有可能走上與漢朝敵對的路,這是蔡琰所不想看到的。
“呃?”張煌聞言一愣,正要點頭同意蔡琰的猜測,他忽然想起了大漢朝國師第五宮元曾經對他所說的話。
[你曉得的,貧道都瞭如指掌;可貧道曉得的,你卻不一定清楚……比如。你可知曉你爲何叫做‘煌’?……當月之內,你便會明白煌的含義。但若是要真正理解透徹,恐怕還要數月……]
回想起當初第五宮元曾經所說的話。張煌一方面爲此人前半句話的先知先覺而感到震驚,而另一方面,則對於此人的後半句話感覺不以爲然。
[還要數月?我不是就已經弄明白了麼?……不過話說回來還真沒想到我的武魂竟然是三足金烏,哈哈!]
在心裡盤思了一番後,張煌不禁稍微有些飄飄然,畢竟三足金烏的名頭那可是極其響亮的,比起燚烏這個生僻的稱呼不知響亮多少。
不過轉念又一想,張煌卻又感覺到幾分困惑。
[若是真像蔡琰她所說,燚烏乃是我的本命,那麼,唐周大哥……唔,那唐周此前又爲何能驅使燚烏呢?或者說,燚烏爲何是在他手中呢?]
人就是這樣,在解決了一個困惑後,立馬就會產生另外一個困惑,張煌亦是如此。
苦思冥想亦得不到解釋的他,竟是足足想了一宿。虧得他還是跟蔡琰一同睡在馬車車廂裡,而且還是蓋的同一條毛毯。
對於身旁這名年紀相仿的男子在這方面的木訥,蔡琰簡直難以理解。要知道在她臉紅心跳地叫張煌到馬車內休息的時候,她還真有些擔心張煌會得寸進尺,趁此機會佔了她的身子。
雖然所她蔡琰被張煌那甘願以自己性命換她性命的情所感動,以下定決心不惜捨棄蔡琰這個名字也要跟隨她,但長久以來的禮數之教使得她對尚未成婚拜天地前就將貞潔獻人而感覺有些彆扭,哪怕這個人是她所選擇的,未來陪伴終身的伴侶。
爲了這事,當兩人蓋着同一條毯子躺下時,蔡琰還面紅心跳地半宿沒睡着,懷着既擔心又隱隱有些期待的複雜心情,一直在掙扎若是張煌果真得寸進尺來侵佔她的身子,她究竟是允或不允。
然而事實證明,她的擔憂純粹瞎費力,張煌輾轉反側苦思了一宿他的武魂燚烏跟唐周的關聯可能,也沒想起是不是要趁着他與蔡琰關係大爲親近的最佳機會,一親芳澤。
這件事使得擔憂與期待參半的蔡琰次日清晨起來發現自己依然是完璧之身後,在暗暗鬆了口氣之餘,亦不忘狠狠瞪張煌一眼,弄得張煌一臉的莫名其妙。
不過嘛,女人就是這樣,在‘禽獸’與‘禽獸不如’之間,其實無論男方選擇了哪種,女人都會有許多不滿。不過就一般而言,‘禽獸不如’確實要比‘禽獸’更讓女人感到氣憤。
就好像蔡琰一樣,儘管暗自慶幸並未在婚前失身於張煌,不過隨之而來的,相信她也在暗暗懷疑自己的魅力,否則,明明是在身旁睡了一宿的男子,怎麼就絲毫沒有行動呢?
“你怎麼了?”張煌莫名其妙地瞧着大清早起來就給他看臉色的蔡琰。
“哼!”蔡琰冷哼着別過頭去,弄個張煌一頭霧水。不知爲何,他感覺本來性子恬靜的蔡琰蔡大小姐,今日似乎有着像二小姐蔡琬靠攏的趨向。
連問幾遍都不見蔡琰解釋,張煌識趣地不再追問,駕馭着馬車繼續朝前。
雖說兩人相處難免會有些磕磕碰碰,但是不可否認,二人的感情正在逐漸升溫,哪怕是自律如蔡琰,對待張煌亦逐漸變得親暱親近,時常讓張煌感覺一陣莫名的悸動。
相信若是就這樣讓他們相處到抵達鉅鹿,不難猜測張煌與蔡琰的關係將會穩固到何等地步,但可惜的是,天公不作美,在第三日的途中,張煌與蔡琰遇到了一個讓他倆皆面色大變的人,一名年輕的儒士。
“衛……仲道?!”
眼瞅着那佇立在官道之上擋住自己馬車去路的年輕儒士,蔡琰固然是花容失色不必多問,張煌亦是嚇地駕車的手一陣哆嗦。
要知道,衛仲道藉助旁門左道所得到的強大力量,可是一度將張煌壓制地只能倉惶逃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