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們最後的機會了,要是還不珍惜,那就是真的想死,誰都攔不住。”
看着縱馬而去,身影逐漸消失在原野上的黑甲騎士們,郭嘉收回視線,對身邊的簡雍說道。
他們此時所在的地方位於黃河東岸,正是名爲蒲阪津的著名渡口,與右扶風隔河相對。
黃河對岸如今由段煨等人的部隊盤踞,阻隔了通向長安、討伐李傕郭汜二人的路途,而剛剛渡河之後絕塵而去的,正是段煨派來的使者。
段煨是段熲的族弟,而段熲當年位列涼州三明之首,在關中諸地和涼州邊軍中威望極高,可以說段煨能夠以相對平庸的才能位列董卓麾下,也是蒙了他兄長的餘蔭。
正因爲這個原因,段煨與董卓嫡系那些出身於草莽之中,唯董卓馬首是從的將領們還不一樣,他更尊重朝廷,而且從不認爲董卓、李傕等人可以把持朝政多久。
擁兵一方,挾軍自重的人他見得多了,當年段熲威震西陲,跟朝中十常侍也打得火熱,最後還不是說死就死了嗎?
所以在董卓遇刺,王允執政後,段煨第一時間表現出對朝廷的順服,即使被人騎臉威脅也不敢說什麼,他沒想到的是,正是因爲這種溫順,無論王允呂布還是李傕郭汜,長安城的統治者們都對他很放心,始終把駐守函谷關以東地區的重任託付給他。
自從天子東歸遇難,李傕郭汜躲回長安,張濟遠走荊州,關中的廣大地區就變成了段煨和其他一些實力較弱的將領們的天下,經過兩年時間,以及一系列的兼併重組,倒也形成了一支不可小覷的力量。
有了足以對抗李傕郭汜的力量,段煨等人就不願意繼續當那兩個揹着害死天子這個滔天大罪,名聲已經徹底臭了的蠢材的跟班,積極尋求洗白自己,給數萬人馬找一條出路的機會。
冀州牧劉備征討河內,又將河東郡握入手中的消息,讓倉皇四顧,找不到出路的段煨等人看見了曙光。
如今他派遣自己的心腹來到河東求見簡雍,正是抱着將功贖罪的念頭,希望獲得劉備方面的收留。
“你們曾經先後追隨逆賊董卓和李傕,與漢家太后、兩位天子、朝廷百官的身故都有脫不開的干係,想要洗清自己身上的罪名,重歸漢室名下,就必須拿出誠意來。”
“所謂誠意,就是鏟滅盤踞在長安的李傕郭汜亂黨,把他們兩個人的腦袋帶過來。”
“劉使君會給你們提供必要的軍械、糧草、物資,以及不追究往事的承諾,除此之外,我們不會派遣一兵一卒渡過黃河。”
“你們的未來會是怎樣,全看你們自己的努力。”
簡雍與郭嘉接見了這些遠道而來、並且充滿希冀的使者,在周到而有些疏離的會晤之後,簡雍代表劉備,對使者們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除了語言形式的告知,使者們還帶回去了一封長信,內容大同小異,最重要的就是兩句話——
用李傕郭汜二人的腦袋,換自己的命。
至於怎麼拿下他們的腦袋,我們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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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者們消失在視線之中,郭嘉才收回目光,長長地鬆了一口氣,低聲問道:“段煨他們會如我們所想,去跟李傕郭汜拼命嗎?”
“這是他們唯一的能夠堂堂正正地活下去的路,沒人會不珍惜。”簡雍微笑着說道:“讓他們去拼命,拼得越慘越好,即便他們最終戰敗,也能給我們的士卒省很多事。”
天子遇難之後,李傕等人成了千夫所指的大逆罪人,徹底喪失了統治地區的權威,再也無力壓制民衆外逃的浪潮,甚至連他們自己的部衆也有不少逃離的,實力日漸衰落,只能躲在長安一帶苟延殘喘。
段煨等人沒有什麼政治野心,也不是什麼窮兇極惡、窮奢極欲的人,至少還能做一些鼓勵生產、安撫民衆的舉動,加上他們佔領的地區卡在長安、涼州與中原之間,從西面逃難而來的民衆大多要途經此地,然後被算得上是安寧的生活吸引留了下來,一來二去,實力此消彼長,倒也能跟李傕那些淪落成賊寇的傢伙們抗衡一下了。
他們之間打起來,簡雍還是比較看好段煨的。
“別忘了,涼州還有馬騰、韓遂等人呢,只要他們覺得擊敗李傕郭汜對今後重返朝廷有利,肯定會毫不猶豫地加入戰爭,李傕等人腹背受敵又孤立無援,覆滅是遲早的事。”簡雍悠悠說道,甩着袖子就往遠處渡口的館舍走去,“這裡的事情告一段落了,你也該回去覆命了吧,出來吃一年沙子,也夠辛苦你的。”
“憲和兄不回去嗎?”郭嘉快步跟上簡雍,有些好奇地問道。
簡雍搖了搖頭,“河東這邊要建立商會和情報網,需要我留下來主持大局,做完這些事情後我會北上幷州,跟牽子經一起把太原世家的問題解決掉。”
遇見簡雍和郭嘉這一對智計百出、心狠手辣、行事毫無顧忌又有強大武力作爲後盾的搭檔,河東世家根本沒有任何還手之力,被天子遇害案和軍械盜賣案兩頂大帽子扣得死死的。在巨大的壓力下,河東世家紛紛互揭老底以保全自己,最終一個都沒逃掉,衛覬親自出首告發裴潛,則是給這些還抱有一絲僥倖心理的傢伙們最後一擊。
經過這場耗時近一年、牽連了全郡世家的大案之後,河東郡已經沒有什麼世家豪強的存在了,斬首、株連、流放、收監,一系列舉措下來,不管是誰被委任爲新的河東郡守,都能毫無阻力地施行自己的政策。
但簡雍還是不放心。
河東畢竟是世家豪強最爲根深蒂固的地區之一,那些大家族幾乎家家沾親帶故,即便是在民間,也有不少他們的血脈流傳,爲防止這些頑固勢力死灰復燃或是暗中搞出什麼幺蛾子,簡雍決定還是親自駐留河東,等到情報網組建完畢,將全郡置於自己的眼睛底下才肯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