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平四年,初冬。
爲了討伐盤踞在揚州的僞帝袁術,徐州都督陳登派遣三萬徐州軍一路南下,渡過淮水後,挺進到了九江郡鍾離城下。
由於路途遙遠,中間還出了一些事情,徐州軍此次出征的消息早已傳遍江淮,僞帝袁術聞訊後,讓大將軍張勳、橋蕤二人統兵兩萬五千,匯合陰陵、義成、鍾離等地守軍,合計湊齊了三萬多人馬,在鍾離城下早早設立壁壘,嚴陣以待來襲的敵軍。
三萬徐州軍分爲三部,前軍曹豹部隊在抵達鍾離城外之後並沒有原地紮營,而是在鍾離東北十里處設立營寨,將正面迎敵的機會留給了身後的友軍,隨着臧霸和張飛兩支部隊到來,他們先後安營紮寨,在鍾離東部立下三座互成掎角之勢的大寨。
“果然不出我們之前的預料,曹豹也不是完全相信袁術,對他提防得很呢。”從抵達鍾離的第一天,看到曹豹營寨位置的那一刻起,張飛就做出了這樣的判斷。
與此同時,曹豹站在己方營寨的寨牆之上,看着一前一後,跟自己形成一個巨大三角形的張飛和臧霸兩支部隊,臉上也不由得露出了苦笑。
“將軍,這張飛爲何躲在後面,留臧霸一軍正面對敵?”一名跟隨曹豹多年的校尉有些不解地問道。
“你啊,這麼多年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想要在當今這個世道活下去,最重要的就是重視他人,千萬不要以爲世上只有自己聰明,別人都是傻子。”曹豹淡淡地笑了起來,指着遠處正在動工的“友軍”營寨說道:“張飛監視了我們一路,只怕是早就預料到了我們跟袁公路的聯繫,擺出這個陣勢,不是爲了攻城,而是爲了震懾我等,懂了嗎?”
“末將明白了。”這名校尉滿臉羞慚地退了下去。
曹豹將手搭在寨牆上,感受着掌心傳來的粗糙,這些新砍伐下來的樹木岔口參差不齊,偶爾還有毛刺,普通人若是不小心,很容易被劃破手掌。
只有練了一輩子武藝,握了一輩子兵器,掌心早已結了厚厚一層老繭的軍漢,才能毫無顧忌做出曹豹此時的動作。
“一直聽說這張翼德是好本事,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麾下士卒更是個個驍勇善戰,精銳無匹,也不知道這一仗是什麼結果。”曹豹眯起眼睛,注視着遠處仍然忙忙碌碌,活像一個大工地的張飛軍營。
劉備的幽州軍能打,這是任何一個腦子沒有壞,對天下大勢有一定了解的人都會承認的事實——能夠在短短几年,從幽州一隅之地起家,把冀州、青州、徐州納入囊中,又把手伸到司隸地界,若是他的部隊不能打,那天下就沒有敢腆着臉說自己能打的了。
可偏偏曹豹沒見過任何一支從屬於劉備的軍隊是怎麼打仗的,對於這些人的戰鬥力,他也只是能推測。
有時候覺得對方強大到可怕,有時候卻覺得是不是因爲其他人太弱,才把對方襯托得很強大。
正是因爲這種模糊的認知,導致他始終無法決定是否要給劉備當手下,一直首鼠兩端搖擺不定,這才導致了今天的尷尬局面。
畢竟按照常理來說,如果軍隊的戰鬥力相差不大,決定戰爭勝負的,就是戰爭以外的因素了,而在這些方面,出身於汝南袁氏,門生故吏遍佈天下的袁術,自然是更有勝算。
也更有投靠的價值。
片刻之後,又一名軍校模樣的中年人走上寨牆,對曹豹低聲彙報起前去與鍾離城守將張勳的交涉結果。
曹豹聽後,眉頭越發地緊皺了起來。
糧草、軍械,一概沒有,甚至於張勳本人,對曹豹是否是真心投奔袁術都不敢確信,怎麼說都希望曹豹進城面談。
“如果不相信我們的誠意,那還要我進城面談做什麼?”曹豹有些慍怒地問道。
“據張勳說,我方向壽春派出了信使不假,但壽春方面的回覆尚未抵達鍾離,故而他也不敢擅自做主,還望將軍見諒。”這名軍校面色惴惴地答道。
“知道了,下去歇着吧。”曹豹輕嘆一聲,擺了擺手,再次轉到另一處寨牆的拐角處,獨自一人思索起來。
見諒?
確實是可以見諒。
畢竟按照曹豹與蔣幹的密議結果,他的下家是江東孫家,而不是揚州的袁術,之所以向壽春派出信使投誠,又積極聯絡鍾離城的張勳和橋蕤,也只是爲了多撈一些錢糧,讓自己到了孫家那裡也多一分底氣。
這種騙錢的事情,能成功自然是賺,不成功也無所謂。
“眼下需要做的就只有等,等袁公路的回覆,等孫伯符的部隊前來,只要他們能夠擊敗甚至是殲滅這兩萬徐州軍,我就毫不猶豫地改換門庭。”曹豹喃喃自語道,眼中露出一抹兇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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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曹豹這邊翹首期盼了接近十天時間,眼看着張飛施施然修建好了營寨,又跟臧霸在兩座相距三四里的營寨之間修築起了半人高的長牆,設置了無數鹿角,將兩座營寨連爲一氣,都沒有等到孫策部隊的蹤影。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曹豹有些坐不住了,他率領的丹陽兵是名義上的前軍,糧草一直都需要從後方供應,雖說早早就下定了改換門庭的決心,沿途打着大義旗號,從各地豪強大族那裡弄來了不少補給,但一萬人整天吃喝拉撒,糧草的消耗量也是個了不得的數字。加上來到鍾離之後,張飛和臧霸也不再遮掩,直接切斷了對曹豹部隊的補給供應,再這樣消耗下去,不等會戰開始,丹陽兵自己就要鬧亂子了。
跟曹豹一樣焦急的還有張勳、橋蕤二人,張勳每天同樣站在鍾離城頭,朝着遙遠的東方不住眺望。
按照蔣幹之前的說法,孫策將會率領全部精銳前來支援與他情同父子的主公袁術,可是這麼長時間了,人呢?
“這個狼崽子,該不會就是嘴上說說吧?”橋蕤已經罵罵咧咧地懷疑了好幾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