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掩蔽之下,一支數百人的部隊正快步穿行在河東郡南部的吳山山道,西南十五里外就是黃河,黃河對岸則是陝縣,也就是當今天子與文武百官被困之地。
“這裡的山路還有些崎嶇險峻,倒也稀奇。”王烈嘴裡咕噥着,然後拍了拍自己身邊一名漢子的肩頭,讓他在山道邊上守一陣,照應身後軍士們安全通過這段山路,“李三,讓弟兄們都警醒點,千萬不要出什麼意外。”
那名叫做李三的漢子應了一聲,便站在一處山路拐彎處,指引起了身後的弟兄們。
“王都尉這些年是越來越謹慎了,這麼點山路,咱們當年閉着眼都能走過去,哪還用得着專門讓人盯着?”
“是啊,大家白天睡了一整天,這時候正是精神頭足的時候,腳底下注意着呢。”
聽着那些刻意壓低了聲音,語氣中卻充滿了驕傲的話語,王烈臉上不禁露出了一絲冷笑,“你們這羣傢伙還有臉提當年?低頭瞧瞧自己吧,閒了兩年,一個個都胖成了什麼樣子,真要跟人動起手來,怕是連當年的七成本事都使不出來,還是不要吹了。”
衆人紛紛老臉一紅,訕笑着低下了腦袋。
他們這些人都是幽州商會的精銳,曾經跟着簡雍和王烈二人,把整個司隸踏了個遍,埋伏下無數暗子的老江湖,個個本領超羣,拉出來都是能夠獨當一面的人物。
然而從袁紹佔據冀州南部,切斷了幽州商會南下的道路,他們之中的很多人就沒了用武之地,只能在幽州本土做起了其他的事情,這一次還是王烈重新把這些人集結起來,準備做一番大事。
時間不僅是一把殺豬刀,還是一碗豬飼料,從最早創立幽州商會開始,已經是七八年時間過去了,這些漢子們紛紛娶妻生子,過上了相對安穩的生活,腰粗了臉圓了,本事有些下降也是難免,此時聽到王烈的話,他們在羞慚之餘,心中也難免地產生了一絲異樣的情緒。
若是沒有荒廢那兩年,自己這些人應該還會馳騁在第一線吧?
“這次的事情了結之後,你們就重新跟着我,不但要把本事找回來,每人還要收個徒弟,把本事完完整整地給傳下去。”王烈仍然是冷着臉,但他口中說出的話,卻是讓衆人精神振奮不已,“幽州商會沉寂太久了,也該再做點事情出來,讓世人重新認識認識我們。”
不知不覺,已經是丑時時分,四周萬籟俱寂,只有這數百人的隊伍不知疲倦地繼續疾行。
忽然,隊伍最前方發生了小騷動,王烈加快腳步趕去,才知道是之前派出的一名暗探回來了。
“河東太守王邑的隊伍在我方西北二十里,沿大道前行,另外還有裴家爲首的河東世家派出隊伍,都在爭搶迎駕之功。”這名探子滿臉疲憊之色,精神卻極爲振奮。
不光是他,聽到這樣的消息,包括王烈在內的所有人都振奮不已。
能夠引得這名多重量級人物一起趕來,那就說明己方之前獲得的情報沒有錯,天子確實要渡河北上河東了。
自己這些人放着河內的正事不做,千里迢迢跑來河東,又四處撒錢收買各處守將、消息靈通人士,爲的不就是做一番真正的大事嗎?
放眼天下,還有什麼比天子更重要的?
“我們現在已經確定了河東方面主要勢力的位置和動向,接下來就等先行去黃河渡口的弟兄們傳回來消息了。”王烈心情大好,呵呵笑着說道。
有道是好事成雙,就在東方初現魚肚白的時候,另外幾名探子也找到了王烈一行,對他講述起自己等人得到的情報,以及做下的佈置。
先行南下到黃河北岸的共有幾十人,他們早在十幾天前就已經動身,在各處港口收購船隻,由於出手闊綽又有武力支持,船隻收購工作進行得無比順利,可以自信地說,黃河北岸上下游五十里內,已經沒有不被王烈控制在手中的渡船了。
“我們把好船都留在手裡,拉到下游一處蘆葦灘裡藏着,那些破爛不堪的全部都鑿沉了,如此一來,即便王邑等人想要前往陝縣護駕也是有心無力,只能看着黃河跳腳罵娘了。”其中一名短髯漢子洋洋自得地說道。
王烈點了點頭,南岸形勢一日三變,各路人馬都盯着皇帝,自己手裡只有四百多人,如果不趕在其他人之前有所動作,只怕皇帝拿不到手裡,自己還要有危險。
如今王邑還在身後二十里開外,距離黃河北岸更是有三十多裡,按照他們前幾天的速度,在明天傍晚之前是趕不到河邊的。
這一天時間,或許就是此行成敗的關鍵。
“弟兄們再辛苦辛苦,抓緊時間趕路,天亮之後咱們就要趕到茅津,是立下不世之功,還是灰溜溜地回去,就都看你們的表現了。”王烈心意一動,也不準備繼續晝伏夜出地耽誤時間了。
衆人齊齊應諾一聲,藉着越來越明亮的光線,邁開腿腳狂奔而去。
此時此刻,黃河南岸的陝縣郊外,一支人數不過數千的隊伍與身後數裡開外的另一支部隊正在遙遙相對,雖然是夜晚,理應安然入睡,但這些人卻幾乎都沒有半點睡意,而是瞪着眼睛茫然地望向遠方心中不知道打着什麼主意。
他們正是天子一行和李傕郭汜追擊而來的部隊。
就在剛剛過去的白天,李傕收拾了戰場,將丟棄在山野之中的財物收入囊中之後,再一次對前方的敵人發起了攻擊,董承等人再次大敗,就連天子近衛也只剩下了不足百人的規模,李傕、郭汜派出兵士繞着天子的營寨大聲呼喊恐嚇,把所有人都嚇得兩股戰戰,若不是伏完帶着殘餘的衛士們反覆穩定人心,只怕百官都要各自逃命而去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李傕需要一個活的皇帝,所以並沒有逼迫太過,等到夜間就收攏兵力,在數裡之外大搖大擺地紮下了營寨,準備第二天再行計較。
李傕之前已經派出斥候沿着不遠處的河岸查探過了,也控制了唯一的渡口茅津,搗毀了所有的船隻,如今天子已經是籠中之鳥,註定是飛不出他的手掌心的。
“時間還長,路也還長,我們慢慢來。”就在昨夜,營帳中一場歡飲之後,李傕有些醉意,對郭汜大聲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