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岸上的關羽等了一陣,感覺不會再有敵將出來送人頭,這纔有些失落地嘆了口氣,轉身走下土丘,來到人頭攢動的陣地上,監督民夫們挖掘泥土起來。
他不緊不慢,可是拼了老命趕過來的公孫範和鞠義兩個卻惱火得要死,這兩個傢伙爲了儘快趕到上游,讓自己麾下士卒和船工輪班蹬船,結果馳援回來的冀州軍一頭扎進堅固的營盤裡不肯出來,他們還是撈不到仗打,氣得又是對着遠處的冀州軍軍營一頓亂噴,可惜距離太遠,敵人壓根就聽不見。
“關將軍,兵貴神速,我們不如就在今晚組織夜襲,一鼓作氣拿下敵營。”鞠義罵了半天,感覺自己的口水都快要流乾了,趁着自己的舌頭還足夠靈活,他一溜小跑找到關羽,提出了夜襲的計劃。
關羽無奈地看着年近四旬,行事作風卻還像十幾歲毛頭小子一樣的鞠義,緩緩搖了搖頭,簡短而又堅定地拒絕了他,“不行。”
“爲什麼不行?”鞠義不依不饒,追着想要轉身離去的關羽詢問起來。
“今天是八月十二啊我的鞠將軍,那麼大個月亮掛在天上,你就是蹲在這裡出恭,敵軍估計都能看見,還夜襲?”關羽腳步不停,向後擺了擺手,“好好歇着吧,過幾天有你忙的。”
八月是秋天的第二個月,稱爲仲秋,而八月十五又在仲秋的中間,故而被稱爲中秋,是一年之中月亮最圓,最爲明亮的時節,歷來是賞月的好日子。
如今還有兩三天就是中秋,月亮雖然比不上八月十五的圓,但同樣是皎潔無比,足以將大地照映成一片通明。
這時候搞夜襲不是吃瘋了嗎?
鞠義垂着腦袋塌着肩膀,臊眉耷眼地朝着自己的部隊走去,打了半輩子仗,居然忘了時間,在八月十二這一天提出夜襲的計劃,這種事情實在是太丟臉,乃至於他都想把腦袋插進土裡,給民夫當個樁子的使。
接下來的兩三天時間裡,幽州軍緩慢而又堅定地向前推進着,不斷地擴張這來之不易的灘頭陣地,但他們的舉止有些奇怪,每次前進一百步左右,就要挖掘一道寬一丈深五尺的壕溝,挖掘出的泥土則是堆積在壕溝後側,又形成一道好幾尺高的齊胸長牆。
好端端的平地,就在幽州軍民夫不知疲倦的挖掘和堆砌之下,變成了一個個方圓百步的獨立的方形,彼此之間僅留有寬約一丈的通道。
與此同時,冀州軍同樣也沒閒着,雖然他們用來挖掘泥土的工具不如幽州方面先進,但勝在人數衆多,在幽州軍步步推進的同時,他們在己方營寨外圍,同樣是挖掘了好幾條又長又深的壕溝,並且風格和幽州方面類似,都是挖了溝又修牆,利用溝的深度和牆的高度,製造出憑人力難以逾越的障礙。
“好端端的仗怎麼就打成這樣了?”鞠義被關羽不緊不慢的行動弄得心急如焚,最後他實在受不了了,又帶着自己的部隊奔赴下游,去到劉備那邊,一見到劉備的面,就忙不迭地訴起苦來。
劉備聽着鞠義的彙報,手底下也沒閒着,三下五除二地就用炭筆畫出了大概的戰場形勢圖,然後對着鞠義展開,“是這樣?”
“沒錯沒錯。”鞠義把腦袋點得像是小雞啄米一般。
“壕溝和胸牆大概是這樣?”劉備下筆如飛,繼續畫出一張素描圖來,他是工科生出身,這幾年又重操舊業,畫了不少的圖紙,此時只是寥寥數筆,就把一個個壕溝襯托下的獨立地界勾勒得栩栩如生。
鞠義再次點頭,“就是這樣,雖說防禦起來輕鬆,但我軍發動進攻之時,這些壁壘反倒會變成阻礙,要說起來關雲長打仗悍勇無比,怎麼如今卻格外謹慎,不像是他了。”
“因爲這是我的安排。”劉備臉上露出一絲壞笑。
在劉備大營數裡之外,冀州軍大營之中,袁紹也早已得到了這方面的情報,他連忙召集所有的文臣謀士,希望衆人羣策羣力,弄清楚幽州軍到底是想做什麼事。
作爲袁紹身邊的首席謀士,逢紀在看完情報之後,同樣提筆沾墨,畫出一副大概的戰場形勢圖來,然後皺起了眉頭。
“把兩軍距離拉近到兩裡,而且不斷推進,關羽這是不準備列陣作戰,而是要用投石車了。”逢紀沉思良久,最後還是不能確定,便擡起頭來看了看郭圖,“公則,你是什麼看法?”
郭圖稍稍一愣,似乎是想不到逢紀這個名義上的同僚,實際上的對手會主動詢問自己,但他看逢紀的眼神不似作僞,更不像是有什麼陰謀,心中也有些寬慰,便測過身子看了看對方畫出的草圖,又在心中計算了一番,最後還是搖搖頭,“太遠了,應該不是。”
這個時代的投石車結構十分簡單,堅固的木頭架子架起一根巨大的槓桿,長端用皮套或是木框裝載石塊,短端繫着幾十根繩索,每次發射之時,都要用好幾十人同時拉動繩索,將石塊拋出殺敵,非但射程有限,準頭不足,而且極度耗費人力。
想要發揮這種武器的威力,幽州軍需要把發射陣地和目標的距離拉近到最多二百步,纔有可能威脅到冀州軍營寨,但如今雙方距離在兩裡開外,別說是用投石車投擲沉重的石塊了,就是甩個小石子,也不可能甩到那麼遙遠的距離。
“如果冀州軍是想利用投石車的射程爲掩護,一步步推進陣地呢?”逢紀繼續問道。
郭圖再次搖了搖頭,“元圖你沒有去過那邊,我軍營寨要比河岸高出數丈,雖然沿河地區坡度平緩,但畢竟是我軍居高臨下,只需要修築土山高臺,弓手的射程就會大幅延伸,敵軍根本無法推進到太近的距離。”
見到郭圖做出這樣的判斷,逢紀也點了點頭,然後對袁紹說道:“啓稟使君,在下認爲幽州軍設置障礙,是爲了使我軍無法利用地勢俯攻,以此保全自己,從而形成長期對峙的局面,並非主動進攻。”
“此言何解?”袁紹光聽着兩個人說話,好像是明白了什麼,又好像什麼也不明白,又見逢紀言之鑿鑿,不由得開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