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全完了。”張讓雙目無神地坐在堂屋之中喃喃自語,心中滿是無盡的悲涼。
在諸多壓力之下,何太后終於不再堅持,而是履行了當初的承諾,按照何進的建議,罷免了所有在皇宮中侍奉自己的中常侍、大小黃門,並將他們遣送(押解)出宮,各自回到自己的宅邸,只留下那些年齡尚小,被何進認爲是容易控制的宦官在宮中。
這些往日裡威風八面,令人望而生畏的大宦官回到家中,回想起自己往日裡做下的壞事,每個人心中都惶惶不安。
不管做什麼行當,能夠爬到行業巔峰的,無不是具備運氣和能力的強人,宦官也一樣,他們很聰明,知道天下之人無不對其恨之入骨,只要他們敢走出洛陽城,等待他們的就只有死路一條。
不甘心束手待斃,卻又毫無反抗餘地,趙忠、郭勝等十常侍成員便偷偷跑到張讓家中,希望他能夠出面,憑藉與何進的親戚關係,爲衆人謀得一條活路。
“太后說了,這次只是罷免,而不是直接誅殺我們,已經是何進網開一面,念在他妹妹的情分了,老夫也是無能爲力。”面對衆人的哀求,張讓苦笑連連,“郭勝,之前讓我們下定決心幹掉蹇碩是你,自稱與何進有舊的也是你,如今我等遭此大難,你就沒一句話說?”
郭勝一愣,隨即便見到衆人都轉頭怒目望着自己,連忙叫起冤來,“老大人明鑑,那何進翻臉無情,乃是豬狗不如的忘恩負義之人,小人也是被他矇蔽的啊。”
“好了好了,不要再爭論這些沒用的,還是想想怎樣度過難關吧。”趙忠不耐煩地打斷郭勝的話頭,繼續閉目沉思,琢磨着該怎樣翻盤。
衆人沉默片刻,突然間,高望開口了,“若是當初我們站在劉使君那邊,怎會落得如今的田地?”
“嗯?”張讓眉頭一動,沒有理會高望的抱怨,反倒是想起重要的事情,“我們的全部身家都投在了幽州商會,若是各自被遣返回鄉,那劉備翻臉不認賬,我們又該如何是好?”
這一下宦官們可都急眼了,當初他們爲了安安穩穩地賺錢,恨不得把褲子都去當了換錢,最後硬是湊出十萬金的鉅款,現在還沒到約定的第一個結款期呢,若是真的出什麼變故,豈不是都便宜了劉備?
對於這些無兒無女,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害人和撈錢方面的宦官來說,一金兩金是錢,十萬金那就是命,就是所有人的性命啊!
“老大人,我們應該馬上出城,去幽州商會找簡雍,若是他不肯幫忙,我們就把當初的收據公之於衆,讓天下人都知道劉備拿了我們的錢。”宋典急不可耐地說道,他不像張讓這幾個半截入土的老人,他還年輕,還有大把好日子要過,若是辛辛苦苦攢下的身家打了水漂,那還不如死了乾脆。
“對,去找劉備,讓他出面爲我們撐腰!”衆人七嘴八舌,恨不得馬上架着張讓和趙忠去幽州商會。
就在這時,一名張府下人慌慌張張地來到堂下,恭聲對張讓說道:“啓稟老大人,門外有人求見。”
“什麼人?”張讓問道。
“他不說,只是讓車伕給了小人一個匣子,說是老大人看了就知道。”
張讓接過木匣順手打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塊造型精美、紋路繁複的玉牌,右上角用鮮紅色的隸書寫着一個“零”字。
“哈哈哈哈哈,快快有請。”張讓放聲大笑起來,這樣的玉牌他不但見過,並且自己也有一個,只不過自己的那塊玉牌上面是個“貳”字。
這是幽州商會專門爲貴客製作的入場玉牌,客人身份越尊崇的,編號就越靠前,就連先帝那塊玉牌的編號也不過是“壹”,能夠擁有這塊“零”號玉牌的,想都不用想,只有一個人。
片刻之後,一名全身蒙在黑色斗篷之中,連自身容貌都被遮得嚴嚴實實的人走入前堂,衆目睽睽之下,這人掀起刻意壓低的風帽,露出本來面容,正是幽州商會的主事人,簡雍,簡憲和。
“張公,趙公,在座諸位,久違了。”如今正值六月,天氣炎熱,簡雍這幅打扮,已經是熱得滿頭大汗。
“憲和快快上座,你爲何裝扮成這副模樣?”張讓等人見到簡雍親自前來,頓時大喜過望,連忙殷切地拉着他坐到上首,不住地噓寒問暖,幾個身份較低的宦官乾脆親自抄起小扇子,爲簡雍扇風納涼。
簡雍臉上滿是不在乎的笑容,但他說出的話,就讓人沒那麼如沐春風了,“幽州商會被人盯上了,應該是何進派來監視的。”
這句話像是有魔力一樣,瞬間抽去了在座宦官們的力量,張讓更是無力支撐,直接躺在了席子上,老淚縱橫地哭了起來,“何進處心積慮,是要把與我等有關係的人全部連根拔起嗎?”
“既然如此,那何進怎麼不乾脆一點,給我們來個痛快的,我們就是死在京城,也比回鄉受辱,悽慘而死強得多了。”宋典等人更是喪失了活下去的勇氣,痛哭流涕着說道。
絕大多數宦官都是從小就被割了丁丁,送到宮中當差,從他們被淨身的那一刻起,和自己老家就斷絕了關係,只是後來得勢,才重新被原本的家庭認可。
如今他們落了一身的惡名,失去了所有的權勢,身體還不完整,就算沒有死在心懷憤恨的沿途民衆手裡,回到家鄉之後,等待他們的也只有無盡的歧視和侮辱。
與其那樣,還不如來個痛快的死法呢。
“回鄉的事,諸位就別想了,司隸校尉袁紹,諸位都認識吧?”簡雍冷笑着說道:“他今天向各州郡發了佈告,下令各地官員逮捕諸位的親屬,還說是大將軍的意思。”
“何進!袁紹!老夫就是死了,到了九泉之下,也絕對不會放過你們兩個!”張讓怒目圓睜,咬牙切齒地罵道。
當初何進給太后說的可不是這樣,正因爲他信誓旦旦地保證只是罷免宦官就好,何太后纔會答應,可是轉過身來卻不給人留活路,何進這還是人嗎?
“事到如今,再想委曲求全已經沒有用了,我有一計,不但可除掉何進,還能讓諸公官復原職,不知諸位願聽不願聽?”簡雍說道。
這簡雍以爲自己是神仙?
衆宦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從對方的臉上看到的全都是狐疑的神色,如今局勢都明朗成這樣了,宦官集團沒有職位、沒有士兵,就連皇宮都進不去了,哪來的翻盤機會?
“憲和,你且說來聽聽。”片刻之後,還是趙忠打破了場中的沉默氣氛,向簡雍試探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