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望還說什麼了?”書房之中,盧植皺着花白的濃眉,有些不確定地問道。
“還是我們之前掌握到的情況,何進與十常侍暗中勾結,準備聯手扶持呂侯繼位,併除掉蹇碩。”劉備說着話,又將簡雍送來的多封密信平鋪在桌面上,一條清晰的脈絡就浮現在師徒二人面前。
在今年上半年,何進通過幽州商會,與十常侍達成和解,又暗中聯絡了袁紹、曹操等人,甚至連河南尹袁術也成了大將軍府的座上賓,衆人合力編織出一張巨網,將蹇碩的一舉一動都盡收眼底。
到了下半年,幷州邊軍主力又在丁原的命令之下暗中向南行進,由上黨郡過天井關,屯駐在洛陽東邊的河內地界,並且將麾下武猛從事張揚安插到西園軍中,擔任假司馬一職,進一步架空了蹇碩的兵力。
對於身邊越收越緊的層層羅網,蹇碩卻渾然不知,仍然在做着託孤重臣的美夢。
“非但如此,張讓趙忠等人還以爲我與蹇碩已經聯手,多次召集黨羽,試圖營造出支持蹇碩的假象來矇蔽我。”劉備冷笑起來,估計老閹豎做夢都想不到,他們十常侍之中竟然出了一個叛徒。
“你把他們的棺材本都騙來了,還不許別人騙你一次?”盧植倒是滿臉不在乎,陰謀詭計破滅了之後,那還叫什麼陰謀詭計,叫笑話還差不多,“這樣也好,我們在宮中又多了一條線。”
“這種線多一條少一條不重要,洛陽那邊愛怎麼跳騰都由他們去,鬧得越大越好,最好是把滿朝文武都拉進去混戰一場,讓所有野心勃勃之徒都露出本來面目。”劉備說道。
盧植卻是一愣,“你不想抓住新皇繼位的機會掌握朝政,反而要坐視他們禍亂天下?”
“我要引蛇出洞。”劉備故作高深地解釋了一句,便拜別盧植,自顧自地走了。
他總不能跟老先生說,你這弟子是從後世穿越回來,知道天下的問題不僅僅是出在朝堂之上,不是換個皇帝、換一批外戚、換一批宦官就能解決的。
如今這個年代,是莊園經濟和世家政治崛起的最後關頭,想要扼殺這條強大且頑固的潛龍,必須積蓄足夠的力量,同時放鬆枷鎖,讓潛龍整個浮出水面,再無情地將其斬殺。
稍有不慎,就會遭遇反噬,到時候粉身碎骨、死無葬身之地都是輕的,嚴重一些,甚至會被文人用筆桿子頂在歷史的恥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但劉備早已下定決心,一定要做一回屠龍勇士。
頂着風雪回到家中,劉備卻驚奇地發現,往常必定會等在前堂迎接自己的張寧不見了。
“夫人呢?”劉備隨意地脫下熊皮大衣,向侍立在一旁,懷裡還抱着劉永的侍女問道。
這名侍女微微躬身,輕聲說道:“夫人在後堂沐浴,命奴婢在此等候。”
劉永懷裡抱着金印,見到劉備之後興奮地哇哇呀呀,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從小就是個官迷,以後怎麼得了。”劉備見到兒子的笑臉,心中頓時泛起無限的愛意,伸手從侍女懷中接過劉永,抱在自己胸前輕輕逗弄起來。
自從那天跪迎聖旨,接受了陸城亭侯的爵位之後,張寧就把印綬整天塞在劉永懷裡,說是要讓兒子沾沾貴氣。
劉備倒也無所謂,錘頭大的金印小孩子也吞不進去,沒什麼需要擔心的,所以他只是囑咐幾聲,讓每天用烈酒清洗,免得滋生細菌讓兒子生病。
如今劉永已經愛上了這個沉甸甸金燦燦的大玩具,時不時地抱着舔上幾口,然後嘎嘎嘎地傻笑,像是小鴨子一樣。
逗着兒子玩了一陣,劉備才突然想起來,自己似乎好幾天沒有交公糧了,便對侍女說道:“把公子照料好,我去找夫人了。”
“使君不可。”這麼侍女連忙擺手阻止,“糜家姑娘和夫人在一起呢。”
這個糜貞,蹭飯蹭住不說,現在居然把我的鴛鴦浴也蹭了,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喲。
劉備正在幸福的煩惱着,張寧卻已經穿戴整齊來到了前堂,一見到自己丈夫就哀怨地訴起苦來,“夫君,肥皂都用完了。”
“這麼快?”劉備愣了一下。
“都兩年時間了,你我每天要用,永兒要用,哪裡快了?”張寧委屈地說道。
這時候劉備纔想起來,上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制皁,發生在兩年之前,那時候他也是因爲用胰子洗澡不乾淨,便用牛油製作了幾十塊肥皂,能夠用到現在已經是相當難得。
“那明天咱們再做點吧。”對於妻子的正當要求,劉備從來不會拒絕,當即應下。
“夫君弄了那麼多產業,如今明明有肥皂這等好東西,爲什麼卻不開設工坊大量製作呢?”張寧有些不解。
“爲夫做得起,幽州卻做不起。”劉備無奈說道。
見張寧一臉茫然,劉備便陪着她漫步回到臥房,講述起自己的難處。
肥皂乃至香皂當然是劃時代的好東西,可是對於現今的幽州來說,實在是過於奢侈了。
製作肥皂,需要的原料是油脂和氫氧化鈉,氫氧化鈉倒是好說,用熟石灰和純鹼進行苛化反應就能大量製備,如今幽州遍地都是石灰礦,鹼礦也有幾座,足夠用幾輩子的。
困難就出在油脂的來源上,幽州如今有數百萬人口需要養活,絕大多數耕地都用來種植糧食作物,百姓攝取脂肪的來源幾乎全部來自於養殖業,也就是動物油脂。
所以簡單地說,制皁行業和百姓生計是有衝突的,如果劉備是商人,他自然可以不管不顧地賺錢,但作爲數百萬人的父母官,孰輕孰重,那就要好好掂量了。
“對於百姓來說,吃飽吃好是最重要的事情,開設工坊製作肥皂,固然能賺到足以令人瘋狂的鉅額錢財,但這是從百姓口中搶食,爲夫不願意,也沒辦法這樣做。”劉備耐心地解釋,希望妻子能夠理解自己。
“原來如此。”張寧聽得連連點頭,“那我也不用了。”
“那可不行,我家夫人必須要用,一兩頭羊咱們還買得起。”劉備嘿嘿一笑,攬住張寧的纖腰,輕車熟路地不安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