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城中涌出的騎兵漸漸加速,不斷從劉備和曹操的步兵部隊旁邊呼嘯而過,駿馬奔騰,踏得大地都微微震顫,他們身上的鐵甲上泛着黑沉沉的寒光,在朝陽的照耀下無比威武,這是北軍精銳,漢軍的精銳。
“走吧,去見見我們的兩位中郎將。”曹操走過來拍拍劉備的肩膀,衝殺了許久,此時正在大口大口喘氣的劉備順着他的目光方向望去,只見兩名身穿高級軍官裝束的老者在一衆騎兵的簇擁下向自己這邊緩緩行來。
兩位老者在雙方尚有十幾丈遠的距離便齊齊下馬,笑呵呵地向這邊指指畫畫。
“我還說是哪位將軍如此驍勇,原來是孟德啊。”左側老者精神矍鑠,遠遠便認出了曹操,向着他揚聲叫道。
曹操也是哈哈大笑,拉着劉備快步迎上前去,同時給劉備低聲介紹,“左邊這位是皇甫嵩,字義真,另一位是朱儁,字公偉。”
然後高聲回答,“在下還以爲左中郎將在城中樂得逍遙,早已忘記要出戰呢。”
皇甫嵩被曹操氣笑了,“我就知道你這小子口中沒什麼好話,先別忙着說笑,這位年輕將軍是何許人也,老夫爲何從沒見過?”
劉備連忙上前幾步躬身行禮,“在下涿郡劉備,見過二位大人。”
“這位劉都尉可是子幹先生的高徒,從幽州一路平定黃巾到此。”曹操似是不滿劉備自謙,在旁邊笑嘻嘻地補充道。
皇甫嵩眉頭一挑尚未說話,他身側的朱儁卻頗爲不解,“既然是子幹兄的學生,爲何不在冀州軍前效力,反而來到這千里之外的潁川?”
他這不問還好,一問起來劉備便壓不住心中的火氣,“閹豎左豐讒言陷害,家師被革職下獄,晚輩在朝中並無親故,只有南下找二位相助。”
此話一出,剛纔還滿面笑容的皇甫嵩眼神一冷,臉上肌肉根根繃起,冷聲問道:“怎麼回事?”
朱儁見老友眼看就要壓不住火氣,連忙上前拉起曹操和劉備的手,溫聲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二位先隨我入城歇息。”
“如此甚好,勞煩大人帶路。”
困守長社的這段時間裡,皇甫嵩和朱儁爲了避免擾民,選擇了在城中空地紮下營寨,四人沿着大道來到城中軍營內。劉備放眼望去只見營盤齊整,心中對皇甫嵩的統兵才能又高看了幾分。
幾人邁步進入皇甫嵩的大帳之中,恢復了冷靜的皇甫嵩揮手屏退左右,鷹隼般銳利的雙眼緊緊盯着劉備,“賢侄細細道來,到底是怎麼回事。”
劉備便將從涿郡起兵,廣宗戰況以及曹操爲他講述的左豐陷害之事一一道來,聽得皇甫嵩和朱儁咬牙切齒,怒目圓睜,只覺得胸口一股怒火就要衝到頭頂。
“聖上昏庸,閹豎獨攬大權,忠臣良將一心爲國卻落得如此下場,真是令人扼腕嘆息。”朱儁聽得坐也坐不住,站起身來來回踱步,說話的語氣也變得沉重起來,作爲多年好友,他對盧植的遭遇感同身受,只恨不能長出一對翅膀飛回洛陽。
皇甫嵩也不多說,只是握住劉備的手,“賢侄勿慌,老夫平定蟻賊後必定回京面聖,盡力從中斡旋,便是自己的封賞不要,也要還子幹兄一個清白。”
曹操見二人表態,心中大定,也是站起身來笑道:“那我們可得抓緊時間破賊,如今黃巾新敗軍心渙散,我軍不如一路追殺過去,徹底將其殲滅。”
皇甫嵩朱儁齊齊點頭,“言之有理。”
接下來的半個月時間裡,官軍對黃巾軍波才部開展了無休止的追殺,陽翟一役再破黃巾,關羽陣斬波才,彭脫率殘部逃到西華又被官軍追上,這一次又是關羽一馬當先斬殺彭脫,一時間關羽聲名鵲起,儼然成爲了漢軍年輕一代新的明星。
劉備部隊如今都掛靠在皇甫嵩麾下,憑藉着關羽張飛等人身先士卒的神勇表現,加上在長社一場大火燒死無數黃巾兵士,劉備和這支北方義勇也是聲名鵲起,連皇甫嵩和朱儁這種老將都對他青睞有加,曹操更是整天跟在關羽身後各種套近乎,只可惜關羽似乎對他不怎麼感興趣。
至此黃巾軍東部主力十幾萬大軍被打得四處星散,兩位渠帥也被官軍斬殺在逃亡途中,最後只有兩萬多名黃巾軍還勉強維持着編制,可是這些人已經徹底失去抵抗的慾望,如今他們只想着逃跑,儘量遠遠離開那一羣黑甲的煞星,而他們最後的希望就是盤踞在宛城的趙弘。
“當日張曼成和趙弘於南陽起兵,後張曼成戰死,趙弘聚衆十數萬佔據宛城,而我部便北上進攻洛陽,在長社被老將軍阻擋不得寸進,這數月見卻從未見到宛城援軍。”一路上不少黃巾俘虜,其中一名似乎是軍中頭目的賊人這樣告訴皇甫嵩。
皇甫嵩聽了之後冷笑不止,“賊人必定是以爲打下一座城便可以高臥榻上享受富貴了,且讓這等冢中枯骨多活幾日,待老夫大軍一到他們便知道自己是多麼愚蠢了。”
然而人生不如意者十有八九,就在皇甫嵩大軍即將進入荊州,距離宛城只有二百里的時候,聖旨來了。
一行騎士從大部隊後方高速追來,爲首的一名宦官來到中軍見了皇甫嵩朱儁,從懷中掏出一卷黃絹,高聲宣讀起來,二人連忙翻身下馬迎接聖旨。
等到前軍劉備和曹操接到停下腳步的消息,匆忙回到中軍的時候,宣讀聖旨的宮中使者早已踏上了回洛陽的道路,而中軍已經立下營地,他二人進入大帳,只見到皇甫嵩和朱儁無比難看的臉色。
“二位大人,宛城近在咫尺,爲何停止進軍?”曹操沉聲問道。
皇甫嵩一語不發,朱儁見了二人之後站起身來,“董卓敗了,聖上要我們北上與之會師,共擊廣宗張角。”
“不可能。”劉備把頭搖得像撥浪鼓,“盧大人築起高壘和壕溝,將廣宗四周圍得水泄不通,數萬大軍各司其職,張角連出城作戰的機會都沒有,官軍怎麼可能敗?”
“董卓急於破城貪功冒進,自己填平了溝壘四面齊攻,終日苦戰但無法破城,反而被賊人趁我軍疲憊不堪出城奇襲,如今賊將張樑出城紮營,與廣宗成掎角之勢,董卓退兵五里與之對峙。”皇甫嵩語氣森冷,一字一句就像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劉備聽得一陣無語,這董卓是豬嗎?經過這幾個月的戰爭他們已經知道了張角三兄弟全在冀州,各地宣稱的地公將軍和人公將軍其實都是打着他們的旗號而已。如果董卓穩紮穩打,繼續將張角兄弟及其主力困在廣宗城,其他戰區的官軍便可以將互不統屬,缺乏戰略統一指揮的黃巾逐步剿滅,但被他這樣一搞,冀州又亂套了。
皇甫嵩神情委頓,彷彿瞬間老了幾歲,“不只如此,賊首張寶率衆北上,董卓無力分兵阻攔,這才向朝廷求援,消息傳到洛陽再到我們這裡,還不知此時冀州已經是何模樣呢。”
“冀州地勢四通八達,若是放任黃巾軍四面出擊,整個北方就徹底完了,屬下認爲我軍應當立即揮師北上。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劉備沉吟片刻,向皇甫嵩提出建議。
朱儁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似乎是無比矛盾,許久之後纔開口說道:“我們好不容易纔平定了兗州三郡,如今南陽黃巾主力就在眼前,豈能放任不管?”
南陽黃巾軍佔據了宛城,死死卡在洛陽到荊州重鎮襄陽之間,對於漢軍來說如鯁在喉,不除不快,可是皇帝下了聖旨要求官軍主力立即北上,軍令如山,這可如何是好?
此時一直沒有說話的曹操終於出聲了,“我們可以分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