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請勿以兒爲念,只要父親可以一展抱負,孩兒自然再無心病。”黃敘轉過身來,向黃忠又是一個響頭磕在地上。
黃忠雙膝一軟,將相依爲命了十幾年的兒子摟在懷中,眼中熱淚滾滾而下。
他不是沒有抱負,他不是甘於平凡,但作爲一個父親,挽救兒子的生命,對他來說是更重要的責任,壓在肩上這麼多年,縱然有再多的雄心壯志,也被他深深地壓抑在心中。
黃忠曾經一度以爲,自己的大好年華就要在窮困和奔波中被慢慢消磨,直到垂垂老矣,但今天,非但有人說可以治癒黃敘,並且可以給自己一個實現抱負的機會,這讓他如何能不激動。
“只要華佗先生能治好犬子,黃忠願爲太守赴湯蹈火,絕無怨言。”黃忠好不容易纔平復了心情,轉向劉備深深一躬,肅然說道。
劉備和華佗對視一眼,臉上再次露出了發自內心的喜悅笑容,他連忙上前一步攙扶起黃忠,溫聲說道:“不必弄得像生離死別,徐州到遼東不過十幾天路程,想兒子的時候隨時都可以過來探望。”
由於黃敘身體過於虛弱,一路上又顛簸受累,需要好好休息一番,再經過調理臟腑之後,才能接受藥物的治療,華佗便將他安排到了一處僻靜的小院住下。
而黃忠有些放心不下,一直跟着黃敘,直到看着兒子睡下,那張滿是淚痕的小臉露出了多年未見的笑容之後,他才長長出了一口氣,跟着劉備走出那間院落。
到了這個時候,趙雲的臉上才露出一絲笑容,他向黃忠一抱拳,鄭重地自我介紹道:“在下常山趙雲,字子龍,現在遼東任騎都尉一職。”
黃忠連忙回禮,然後側過頭,滿是欽佩地望向劉備。“我看子龍神華內斂,非常人可比,應該是太守帳下首屈一指的勇將吧。”
“不瞞漢升說,遼東如今猛將如雲,哪個最厲害我可說不準,得他們自己來說。”劉備呵呵一笑,把話頭推給了趙雲。
最好是能聽到趙雲這小子自吹自擂,然後回到遼東之後我再大肆宣揚,號召那幫傢伙一起揍他,劉備心中下定主意,臉上露出了詭秘的笑容。
然而出乎劉備意料的是,趙雲此刻卻表現出難得的謙虛,“確如太守所說,和趙雲武藝不相上下的,至少有三四人。”
“什麼?”黃忠有些不相信,以他的眼光看來,趙雲絕對是最頂級的武者,並且能夠被劉備帶在身邊出行的,肯定是遼東最爲優秀的人物。
可如今趙雲自己說,遼東還有三四個和他不相上下的,這讓黃忠對劉備的實力更加高看一眼,心中再無疑慮。
劉備心裡更是愉悅得無以復加,他從小聽着三國評書,看着三國演義長大,成爲一名光榮的穿越者後,他也和別人一樣,對收集名人,尤其是猛將兄充滿了興趣。
如今關張趙黃,蜀漢五虎大將聚齊了四個,太史慈甘寧,東吳最強二人已在帳中,還有個顏良,河北四庭柱之首,劉備扳着手指頭數來數去,笑得嘴都合不上了。
趙雲卻是輕輕搖了搖頭,遺憾地說道:“只是,恐怕我們都不如漢升兄。”
他這話一說出口,立刻讓劉備皺起了眉頭,“雲長都不是對手?”
“現在難,五年後或許是平手,十年後就反過來。”趙雲言簡意賅,聽得劉備雲裡霧裡。
黃忠自然聽得懂趙雲的意思,他對劉備解釋起來,“黃某今年三十有六,正值壯年,若是和自己二十多來歲時相比,自然是完勝,若是再過十年便會氣血衰退,也不是如今的對手。”
“哦,懂了。”劉備恍然大悟,不住地點頭。
關羽和張飛趙雲他們都是二十來歲,體能和戰鬥經驗還遠遠沒有到達巔峰期,若是他們的武力巔峰在一百,那這時最多有九十出頭,趙雲意思是說,衆人若都在巔峰狀態就是伯仲之間,但現在這個時候黃忠憑藉身體機能的優勢,可以壓制他們每一個人。
怪不得虎牢關的時候,呂布單挑張飛大佔上風,被關羽張飛聯手夾擊也能勉強支撐,可是到了徐州,又和張飛交手幾次就都是平手了,原來是此消彼長,這麼個道理。
“以後大家就都是同僚了,你們多親近親近,我去陳府看看,要是沒什麼大事的話咱們這兩天就回遼東去。”劉備心情大好,擺擺手,拒絕了趙雲要護送自己的意圖,讓他們兩個人去閒聊,自己則是揹着手悠然走在下邳城中。
到了陳府,早已等候多時的陳前連忙將他引到後院,此時陳家早已準備了隆重卻不張揚的宴席,盧植和陳珪端坐在主客位,正在有說有笑,陳登在一旁陪坐,時不時插上兩句話,露出會心的笑容。
“玄德來了,快坐。”盧植一見劉備就笑呵呵地招呼他坐下。“徐州人口衆多,富庶冠絕天下,而且與遼東隔海遙遙相望,你和陳家可是有許多可以往來的地方啊。”
劉備看看盧植遞過來的眼神,又看看面上帶笑,卻笑得有些勉強的陳珪陳登父子,心中明白了些什麼。
他也不推辭,就在盧植身邊的一張矮几坐下,閒談了起來。
衆人聊了一陣,眼看天色漸晚,盧植便起身告辭,和劉備去往醫學院歇息了。
“先生,可是有人聯繫了陳家?”劉備不急不緩地問道,特意加重了“有人”這兩個字。
盧植輕哼一聲,簡潔地答道:“袁家,七天前。”
“袁紹還是袁術?”劉備繼續問道。
袁家素來有內鬥的傳統,這一代袁紹袁術兩兄弟鬥得不可開交,落了個雙雙敗亡的結局,下一代袁紹的兒子之中,又出現了袁譚和袁尚的爭鬥,他們結局更慘,非但自己的腦袋被當成快遞,從遼東千里迢迢去了許昌,甚至將汝南袁氏,這個顯赫一時,差一點就問鼎天下的世家給徹底葬送了。
“汝南袁氏本家派了人來,希望下邳陳家,東海趙、糜兩家,支持袁術在徐州謀得一個太守的職位。”盧植的臉色不太好看。
“袁術飛揚跋扈,目中無人,成不了大事。”劉備不屑地嗤笑一聲,“陳家應該是拒絕了,準備繼續待價而沽。”
盧植笑道:“不錯,有長進,陳家就是這個打算,等到袁家內部的情況見了分曉,再選擇站到勝者那邊。”
劉備能夠做出正確的判斷,其實也不光是他的本事,而是來自於後世的記憶。
徐州本地的大家族都是那種小富即安型的,他們沒有爭奪天下的本事,也沒有不切合實際的野心,他們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保存徐州的實力和元氣,在最後的霸主那裡賣個好價錢。
如果能夠保留一定的自主性,那就更好了。
按照原本的歷史,在陶謙這個野心勃勃的外來戶擔任徐州刺史之後,曾經一度激起徐州大家族的牴觸,可是陶謙依靠從丹陽老家帶來的子弟兵,還有汝南袁氏的附庸,徐州軍方大佬曹豹的支持,硬是以過江強龍之姿態,壓服了這些地頭蛇。
陶謙病重之後,以陳家爲首的徐州世家迅速倒向了劉備,這個能打卻沒有根基的軍閥,並將他推舉爲徐州的州牧,但是好景不長,呂布來到徐州之後,和佔據淮南的袁術眉來眼去,於是曹豹策劃了一場兵變,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將徐州反手賣給了呂布。
由於擔心袁術這個蠢材將徐州捆綁上自己的戰車,將所有人拉入覆滅的深淵,陳珪和陳登父子開始了遊走謀劃。他們先是拆散了袁術和呂布的聯姻,又遠赴許昌,和曹操密謀攻取徐州,最後更是臨陣反水,直接導致呂布敗亡。
這一段詭譎的歷史,充分顯示出了徐州世家主流的想法。
把徐州賣給最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