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徒二人又說了一陣,劉備見時候不早,便知趣地起身告退,讓盧植可以早早休息。
等到第二天劉備睡醒的時候,盧植已經從朝會中回來了,只不過臉色非常難看。
“怎麼了先生,是朝中又有大事發生?”劉備見到盧植的表情,心中有了一些不好的預感。
盧植搖搖頭,“和我們無關,是羌人造反的事。”
“羌人反了一百多年了,也沒見鬧出個什麼名堂,先生爲何如此憂心忡忡?”劉備有些奇怪,羌人起兵作亂就像天要下雨,每年總有那麼幾次,這又有什麼好擔心的。
“此一時彼一時也,如今和以往可不一樣了,恐怕天下大亂的源頭就會在涼州。”盧植嘆息一聲,又拉着劉備來到自己書房,他發現這個學生在遼東閉塞了兩年,對天下大勢幾乎是一無所知,需要好好地補課了。
羌人以往起兵反抗漢朝,都是以他們傳統的組織方式,各路豪帥將自己的兵馬聚集在一起,然後亂糟糟地去劫掠漢人州縣。
這樣湊起來的軍隊,雖然數量衆多卻編制混亂,並且互不統屬,再加上他們的對手是漢軍中最精銳的涼州軍,結局自然是敗多勝少。
在痛定思痛之後,羌人終於做出一個決定:讓更加聰明的漢人來領導他們,而這些羌人的目標就是兩位涼州人:韓遂和邊章。
“韓遂原名韓約,是涼州金城人,足智多謀,以才能聞名於涼州。中平元年黃巾之亂,他還曾經帶着數千涼州義勇來過洛陽,幫助大將軍何進穩固京師防衛,並藉機獻策,希望誅殺宦官。”盧植說起韓遂的時候也是讚歎不已,但隨之就是搖頭嘆息。
何進只是個屠戶出身,依仗自己妹妹是皇后才驟然登上高位,他只想着怎樣安穩地享樂,根本沒有和宦官集團撕破臉的決斷,所以只是禮節性地讚賞了韓遂的忠義之心,便把他的計策拋在了腦後置之不理。
韓遂失望之下返回涼州,卻在半道上遭遇了埋伏,湟中義從胡的兩位領袖北宮伯玉和李文侯親率大軍,將韓遂和時任涼州督軍從事的邊章一起劫持了。
湟中義從胡聚集了十萬軍隊,聲勢浩大,他們攻陷了韓遂的老家金城郡,斬殺金城太守陳懿,逼迫韓遂和邊章加入叛軍,並推舉邊章爲領袖。
“湟中義從胡是什麼意思?”劉備有些不太明白,只是覺得這個名字很氣派,聽起來就像是很能打的樣子。
盧植耐心地解釋道:“胡人軍隊一旦歸附我大漢,就被稱爲義從,取歸義從命之意,湟中義從胡是指生活在湟中一帶,曾經歸附我大漢的羌人和小月氏人組成的軍隊。”
劉備恍然大悟,連連點頭道:“原來是這樣,學生明白了,請先生繼續講。”
韓遂和邊章都是通曉軍事之人,邊章更是對漢軍的編制、訓練方法、戰鬥風格瞭如指掌,有了這兩名統帥之後,羌人的戰鬥力明顯上升,將涼州攪得天翻地覆,雞犬不寧,就在去年,羌人聯軍甚至一度進軍到長安附近。
要知道西漢王朝的歷代皇陵都在長安附近,萬一被叛軍給毀壞,或者是貪圖陪葬的財寶,再把陵墓給挖掘了,那老劉家的臉就徹底沒地方擱了。
朝廷這一下可急眼了,連忙調兵遣將,前往涼州鎮壓叛軍。
調兵好說,涼州軍是現成的,可是這遣將,就讓人頭痛了。
漢軍將領裡威望最高,資歷最老,打仗最猛的就那麼三個人:皇甫嵩、盧植還有朱儁。
但是皇甫嵩要鎮守百廢俱興的冀州,盧植不願帶兵,朱儁又因爲老母病逝,回到了會稽老家服喪,一時半會根本來不來。
於是朝廷在無奈之下,拜司空張溫爲車騎將軍,執金吾袁滂爲副將,破虜將軍董卓和蕩寇將軍周慎同爲張溫部下,前往討伐叛軍。
張溫不通軍事,袁滂更是個文人,所以根本無法讓麾下的涼州軍心服,再加上連出昏招,接連導致了幾場敗仗,破虜將軍董卓更是怨言不斷,甚至當面頂撞了幾次。
“董卓自己就是個敗軍之將,也好意思說別人不會帶兵?”劉備冷笑一聲,不屑地說道。
“不要小瞧他,這人可是在涼州摸爬滾打起家的,非但武藝高強,力大無窮,能在奔馳的駿馬上左右開弓且箭無虛發,並且在羌人豪帥中頗有威望。”盧植卻不像劉備一樣偏激,正色說道:“二十年前他就帶兵和羌人作戰了,一步步依靠戰功走到今天,你敢說他不會帶兵?”
見劉備還有些不服氣,盧植繼續說道:“老夫知道你是對廣宗之戰耿耿於懷,但那只是一次戰鬥的勝負,並不能說明這個人會不會帶兵,依老夫看,董卓之所以會敗,只是因爲他高估了北軍的戰力。”
“難道涼州軍真的那麼厲害,連北軍都不能望其項背?”劉備納悶了,聽盧植這麼一說,敢情連漢朝的中央軍都比不過涼州軍,那還要北軍精銳幹什麼?
“涼州民風最烈,士卒悍勇無畏,加上他們和羌人打了上百年仗,個個都是天生的老兵,如何作戰根本不用教。”盧植輕笑着看看劉備。“他們是真正的百戰精銳,根本不是在洛陽城邊上每天好吃好住,幾年打一次仗的北軍能比的。”
劉備想想也是,他在穿越以前就聽說過西涼鐵騎冠絕天下,甚至以一州之力對抗十八路諸侯都不落下風,比北軍這種洛陽衛戍部隊強,也在情理之中。
再說回涼州戰事,由於將帥不和,決策者不通軍事,所以漢軍一直被羌人牽着鼻子走,根本不能取得任何進展。
面對日復一日的龐大開支,朝廷也失去了耐心,準備走馬換將,將皇甫嵩調離冀州,去涼州統領大軍。
與此同時,爲了對抗羌人數量衆多的騎兵部隊,也出於以胡制胡的戰略目的,朝廷已經發文到幽州,要求歸附於幽州的烏桓人派出三千名精銳騎兵前往涼州助戰。
烏桓人擅長弓馬,一直是漢朝徵召騎兵的主要目標,他們吃苦耐勞,驍勇善戰的天性深受漢朝將領的好評,但與此相伴的則是軍紀散漫,只知道猛衝猛打,每戰必先,死傷尤爲慘重。
“這次統領烏桓騎兵入關的應該是你師兄,老夫思來想去,幽州將領之中,能夠鎮住烏桓人的也只有他了。”盧植說的是公孫瓚,作爲幽州中郎將,公孫瓚多年來威名赫赫,只有他這種性情剛硬的漢子才能約束住散漫的烏桓人,讓他們不敢禍害沿途的民衆。
“恐怕這也是袁隗老匹夫的計劃吧,他早就想把冀州換個他們的人當州刺史,如今正好名正言順地趕走皇甫將軍。”劉備回想起昨天晚上盧植講述的事,頓時心中大悟。
“沒錯,接替皇甫義真,擔任冀州刺史的是王芬,八廚之一,袁氏故吏。”盧植冷笑起來。
在黨錮之禍中,那些所謂的清流士人互相標榜,給天下名士都起了稱號,什麼三君啊,八駿啊,八顧啊什麼的,廚者,就是家裡有錢,可以資助名士的冤大頭。
所以八廚都是些什麼貨色,可想而知。
這種貨色都可以身居高位,享受兩千石的俸祿,此時的漢王朝是什麼狀況,也可想而知。
“那先生今天上朝的時候請辭了嗎?”劉備纔不願意摻合那一灘爛泥的事,他的關注點,還是在盧植身上。
盧植點點頭,有些蕭索地說道:“如今皇上專心享樂,已經不管這種事了,老夫把奏章給了張讓,那老閹豎看了兩眼就笑得合不攏嘴,當場準了。一個尚書的職位空缺出來,他至少要賣上五千萬錢。”
“呵呵,真是貪者享樂,賢者被棄,愚者滿殿堂。”劉備無奈地笑了笑,雖然早知道是這樣的結果,但親耳聽見,心中總是覺得憋屈,“那咱們何時動身?”
“這幾日老夫會閉門謝客,我們把一切都準備好就南下,先去荊州。”
“去荊州幹什麼?”劉備有些納悶。
“乘船順流而下,免得過多拋頭露面,你想讓天下都知道老夫和誰在一起?官還想不想做了?”盧植微微一笑,“聽爲師的,有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