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信殿裡,薄太后聽了劉徹的解說不由嘆了口氣,搖頭嗔道:“原是寶如這孩子從中作梗令阿嬌不快,這孩子竟做這種事。陛下也是,昨日當即訓斥寶如兩句便罷,繞了這麼個大圈子,聽說你和阿嬌新婚不和哀家連午膳都吃不下。”
劉徹道:“兒臣昨日喝多了竟沒想起那日去尋阿嬌就是自己,白白和阿嬌絆了兩句嘴。母后也知道那日兒臣受傷偷跑去姑母家裡,回來還被您抓個正着訓斥了一頓,就是那麼件小事沒想到現今竟然讓人拿出來做文章,若是不徹底敲打一下有心人還不知外朝要如何揣測後宮。”
薄太后細眉微蹙點頭道:“陛下這話說的在理,這一次誤會要是不追究,明日你姑母進宮知道阿嬌委屈,哀家又要如何跟堂邑侯府交代。罷了,就遂陛下的願,哀家來做這個惡人吧。”
薄太后不是劉徹生母反而因爲顧忌這層關係在劉徹有求時更容易鬆口答應。
劉徹也是聰明人,見薄太后應允立刻命人上茶點果品,然後親自爲太后倒茶陪笑道:“阿嬌是新婦,昨日被兒臣平白冤枉的委屈怎麼好直接跟母后說,讓母后憂心了,母后午膳不曾用好兒臣心裡不安,陪母后用些茶點吧。”
劉徹從小嘴甜,對薄太后和太皇太后說話時態度恭敬進退得宜,引得薄太后又慢慢歡喜起來。
一個時辰後劉徹的攆駕纔到椒房殿,椒房殿院外一襲竹青長衣的年輕人立刻上前彎腰拱手道:“陛下。”
能夠進入內宮的青年男子本就不多,這一位更是長相俊美玉樹臨風,不用猜也知道是韓嫣。
劉徹即位後韓嫣與張騫都被封爲侍中,算是外朝命官,韓嫣是劉徹寵臣深得劉徹信任,被劉徹近稱爲韓卿。
劉徹下了步攆一擡手,不及跟韓嫣說話先向椒房殿內看去,見院中道旁皆是灼灼盛開的各色牡丹才微微一笑轉身對韓嫣道:“辦得好。”
韓嫣恭謹的低下頭道:“按陛下的吩咐,這一千盆牡丹都是下臣從洛陽帶回的極品,只是牡丹嬌貴,路行五日卻沒能趕上陛下大婚,下臣愧對陛下重託。”
劉徹拍拍韓嫣的肩膀笑道:“沒趕上有沒趕上的用法,朕今早收到消息說你午間入宮也很高興了。多日不見,韓卿你辛苦了,朕回頭賞你。”
韓嫣還要再說什麼,劉徹卻已經帶人興致勃勃的走進了椒房殿。
椒房殿的大殿裡各處都擺放着碗口大小的盛放牡丹,陳嬌帶着侍女們站在放置花盆的高几前面,正在饒有興致的剪枝插花。
劉徹遠望便看出陳嬌心情不錯,於是邊走邊揚高了聲音笑道:“皇后問朕折的花在哪裡,如今可看見了?”。
陳嬌自花盆中剪下一隻紫牡丹,然後放下剪刀故意不看劉徹,將牡丹插在大寒手中的花瓶裡隨意道:“這麼多花不假,可也不見有一支是陛下折的。”
“朕人都在這裡,折花又有何難。”劉徹已經近前聽陳嬌這樣說笑嘻嘻的一揚寬袖,將那盆紫牡丹中最大的一朵折下向陳嬌眼前晃晃,“你瞧。”
劉徹說着就在陳嬌頭上比劃了一下,見她佯裝板起的臉孔隱有笑意還有意低了低頭,心知陳嬌喜歡這些花,立刻就小心的將牡丹簪在了陳嬌的發間。
“國色國色,皇后真是當得起長安第一美人。”劉徹看着陳嬌嘖嘖稱讚。
陳嬌帶着火氣從太液池一回椒房殿就看到了這一院一屋的嬌豔牡丹,她先是吃驚後來知道這千株牡丹花都是劉徹大婚前特意命心腹韓嫣去洛陽採買而來更有些愕然後的感動,劉徹爲了討她歡心費了那麼大功夫她怎麼會不明白劉徹的心意。
陳嬌前世時吃過虧,今生再不能一個坑裡摔倒兩次,她瞭解劉徹,跟劉徹如何相處她自有拿擰。劉徹此人既不能放得太鬆也不能看得太緊,你太高冷對他愛答不理他會覺得相處很累,認爲你不在乎他,會把他越推越遠;看的緊了,呵呵,前世陳嬌的下場足以現身說法。說白了劉徹在小事上欣賞熱情開朗與衆不同的女人,而大事上他更喜歡識大體又能理解他的聰慧女人。
這個與衆不同的其中一點就體現在“有小脾氣又在乎他”,所以陳嬌從來都沒想過完全收斂屬於自己的驕傲,但是跟劉徹也不能無休止的彆扭下去,見好就收進退有度纔是長處之計。
況且現在劉徹對她確實很上心。前世他寵妃無數,可無論是衛子夫還是李夫人,又有哪一個得到過這樣的殷勤,又有哪一個被他真正放在了心上。
“這麼多花,陛下費心了。”陳嬌輕聲說。
“本是想大婚當日放在椒房殿裡,可惜這麼多花路上不好運,耽擱了一日。”劉徹說,“你喜歡就好了。”
陳嬌點點頭轉身對大寒道:“把這瓶插好的花送到宣室殿去,陛下看奏本累了看着花也舒服些。”
劉徹沒想到陳嬌竟然先爲他插了一瓶花,心裡歡喜嘴上卻道:“前朝有七日的大婚休沐,朕才歇了一日皇后怎麼就讓朕回去。”
陳嬌擺擺手令大寒帶着侍女馬上去送花,自己擦了擦手傲嬌道:“陛下不回去也行,不過既然在阿嬌的椒房殿陛下就要一言九鼎說話算話纔好。”
“朕自然是一言九鼎。”劉徹傲然道。
陳嬌回頭看着劉徹道:“那陛下答應回來跟阿嬌解釋,陛下到底要送阿嬌什麼禮物,今日要是不把話說清楚,這禮物阿嬌不要也罷。”
劉徹笑了,與陳嬌攜手走到內室跪坐下來道:“朕早前答應過你一定要好好收拾挑撥我們關係的劉寶如,後來發生了太多事朕一時顧不上她,昨日朕大喜她竟然又跑來觸朕的眉頭。”
內室門外只有曹小北值守,劉徹沒有顧忌將昨日劉寶如和劉陵的事一一告訴陳嬌,又把他如何收拾劉寶如的打算說給陳嬌聽。
陳嬌聽罷眼眸一轉笑出了聲,纖尖的食指點着劉徹的手背道:“你可真夠壞的。”
劉徹挑挑眉梢帶着少年特有的壞壞表情道:“阿嬌盛讚,朕會繼續努力。”
“劉寶如從小就可惡,明日我母親和嫂子們要入宮來,不如我也給她們出個主意錦上添花,讓劉寶如更好的反省反省。”陳嬌說完就傾身附在劉徹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劉徹聽罷大笑,一把抱住她道:“俗諺說不是一見人不進一家門,朕與皇后這可真算得上天造地設的一對了。”
劉徹說着手上又不老實起來,青天白日的陳嬌趕忙按住他的手板下臉道:“說起折花來我還有事沒問你呢。”
劉徹想了想也慨然道:“朕其實非常遺憾那日沒能把折來的桃花送給你。”
陳嬌似笑非笑:“去了那麼久差點把那支桃花送給別人了吧,不提劉陵我還忘了問你。那日我在上面看的清清楚楚,她把桃花還給你你猜要拿來給我的吧。”
劉徹本以爲陳嬌與他玩笑,結果發現她真的會誤會了,趕忙起身急於辯解道:“你又冤枉朕,朕確實在桃林遇到了她,那時候還有些納悶爲什麼她會出現。當時她問朕這花要送何人,朕說送給最美的美人,她心裡可能也不服氣就說想看一看什麼樣的桃花配得上最美的美人,朕就給她看了,看完她自然也要還給朕。”
陳嬌聽了劉徹的解釋眨眨眼睛心想還有點道理,再要開口問他,卻聽劉徹一拍手道:“對了阿嬌,昨日淮南王送來的喜禮你看了嗎?”
話題轉的還挺快。
陳嬌搖頭不屑道:“那麼多諸侯王的喜禮我哪裡看得過來。”
“別的不看,這樣東西你非得看看。”劉徹說着就站起身吩咐門外的曹小北將淮南王送的禮物擡過來。
不多時那座鎏金椒房殿的金屋宮燈就呈現在了陳嬌的面前。
陳嬌看到這座“金屋”的時候臉上毫無喜色,她的眼睛是冰冷的,起身走到“金屋”前面一字一頓的狠狠念道:“金屋藏嬌。”
“阿嬌,怎麼了?”劉徹見陳嬌臉色不好奇怪的問。
怎麼了,呵,前世她可從來不知道還有這麼一件新婚禮物!原來前世的劉陵就是藉着這樣東西獨自面見劉徹與他在廣明殿的廊殿裡翻雲覆雨繾綣纏綿,毀了她陳嬌完美的新婚!這麼一樣東西前世的劉徹懷着愧疚會給她看嗎?!
真噁心。
陳嬌的手指撫摸着“金屋”涼涼的屋檐,金屬的冰冷,晃眼的光澤讓陳嬌心中涌起一股憤怒,她冷笑道:“淮南富庶,淮南王又自稱全才,怎麼還這麼不明事理讓女兒千里迢迢的送一座鎏金屋宮燈給陛下做新婚禮物。鎏金非金,陛下難道就打算用這所假金屋藏阿嬌嗎?”
劉徹被她的話問的愣住,他從來也沒想過這個問題,他以爲這件別出心裁的禮物陳嬌會喜歡,可是現實卻適得其反。
劉徹是極聰明的男人,略一思考就走上去拉住陳嬌的手道:“阿嬌,劉陵是朕的堂妹,朕不會……”
劉徹沒想到陳嬌轉過身竟然毫無徵兆的抱住了他,他先是吃驚,不過隨後就緊緊回抱了她。
“陛下,你不是好奇劉陵爲什麼會出現在桃林裡嗎,我有一個猜測想告訴你。”陳嬌靠在劉徹懷裡,“陛下遇刺桃林淮南王恐怕無法獨善其身,當時我父親查到一些眉目,但後來捕獲的刺客在招認時猝死無從取證,我父親密奏景皇帝時景皇帝已經病危所以……”
劉徹抱着陳嬌眉心緊緊蹙起,面如霜色目光冰冷。
難怪父皇會說姓劉的一個都不能信任,難怪劉陵會忽然出現在桃林,難怪她千方百計的勾引他,好一個淮南王!
劉徹心中大恨,他是天子不會偏聽偏信,即使是陳嬌的話那也只是個猜測,可是他從七歲開始一步步坐上這個皇位真的太難了,他絕不會容許任何動搖江山的猜測,任何。
他一定會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