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瀾殿外,神情冷峻的宮禁御林軍早已守住了通往院內的各處大門
“小人恭迎館陶長公主大駕。”正門前御林軍隊長身披甲冑單膝跪地,“王美人涉罪禁足,奉天子之命任何人不得探視,長公主請回。”
館陶長公主傲慢的仰着頭,施捨一般垂眸看着跪地的御林軍隊長冷笑一聲:“你睜開眼睛看清楚,本公主哪裡是來探視那個賤人的,本公主是來興師問罪的,讓開!”
不待御林軍做出反應,長公主一行人徑直走進漪瀾殿前院,御林軍隊長見狀還要上前阻攔,館陶長公主忽然頓住腳步冷聲道:“若是想活命要麼就給本公主滾得遠遠的,要麼就去稟報天子館陶擅入漪瀾殿,請他屈尊前來見上一見!”
館陶長公主八面威風說一不二,御林軍隊長見她今日氣勢洶洶來者不善哪裡還敢多說半句,立刻喏喏退了下去,差人到宣室殿稟告天子。
此時漪瀾殿的正殿側室裡,王美人正與子女圍坐一起用早膳,除了已經出嫁的平陽公主,南宮、隆慮和劉徹都在。
長髮束帶的王美人身着素淡的淺青色交領長衣,露出白色的雪綃深衣,正優雅的爲兒子親手盛着湯,那種和緩從容中自然流露出恬然淡薄的氣質。
她的聲音溫柔婉轉,不急不緩:“女子朝食銀耳是最好的,你們兩個多吃一點,彘兒喝點枸杞米粥……”
“美人好興致,還有心思用早膳,本公主託美人的福可連昨日的晚膳都不曾吃。”長公主跨進側室一眼看到惺惺作態的王美人就覺得噁心透了。
王美人錯愕擡頭,見到侍婢成羣小腹隆起的長公主站在門口立刻驚慌起身,避席上前道:“長公主來了,妾身禁足就怕見不到長公主有些話可說不清了……”
“哈哈哈哈”長公主見王美人到了這個時候還要演戲不禁怒極反笑,高聲笑道,“美人真是好本事,到了這個時候還有話要跟本公主說?本公主倒還真想聽聽美人的說辭,聽聽美人是怎麼在我阿嬌的三餐之中下藥,害她將來一生無子!”
隆慮和南宮已經是待嫁少女了,王美人被禁足的緣由她們早已知曉,此時見館陶長公主前來興師問罪,她們又沒有經歷過這種場面,面色都有些羞怯惱恨,想爲母親辯解又害怕姑母的責難,欲言又止神情緊張。
“長公主,您這話可真是冤枉妾身了,就算不說其他,以阿嬌和彘兒將來的關係,妾身怎麼會害阿嬌呢?”王美人滿臉委屈,低聲下氣的對長公主說。
“呵呵,是啊,本公主也納悶的緊呀。我將阿嬌許給彘兒,美人卻千方百計的讓我女兒將來無子,在我府中安插金家下毒的廚子你還不放心,竟然還要親自在點心力做手腳,真不知美人安的是什麼心,若是覺得我們阿嬌配不上彘兒大可以跟我說明,犯不着勞您這麼大的神!”長公主越說越氣,冷哼一聲根本不讓王美人碰自己。
“阿孃,這是怎麼回事啊?”劉徹何等聰明,縱然王美人不肯讓他知道自己禁足的原因,可是長公主這些話說完劉徹也大致明白了始末,只是他一時半會還不能相信自己的母親會給他未來的妻子下絕子藥,他想不明白也根本就不願意承認。
王美人最瞭解自己的兒子,更是知道劉徹對陳嬌自幼感情極深,這個時候她必定不能讓最鍾愛的兒子將自己認作毒婦。
“長公主,彘兒就在這裡,說話不能傷了孩子的情分。您這些話更不知要從何說起,妾身這些點心哪裡是要毒害阿嬌,每一次做出來這姐妹兩個不是要先吃過嗎,退上萬步說句長公主不愛聽的話,女子從夫無後罪大,妾身要有這樣的心思難不成連自己的女兒一起賠進去?”王美人不管不顧的拉着長公主的衣袖,苦口婆心的解釋。
長公主反手甩開王美人,“傷了情分?呵,也好,不如就在這裡說開,他若有你這個娘就休想再娶阿嬌!我不管你的女兒如何,我們堂邑侯府最尊貴的翁主許了人又豈是讓人隨意欺凌的!”
“姑姑,我不會欺負阿嬌的。”劉徹不待王美人回話就急切的站起來,堅定道,“我阿孃也不會害阿嬌,這裡面一定有誤會,姑姑不能偏聽則信!”
長公主餘光撇了一眼劉徹,秀美一挑,仍舊對王美人道:“我館陶是個痛快人,美人那些彎彎繞繞的心思今日在我面前還是好好收起來,我自問對彘兒盡心盡力,天子太后面前若沒有我提攜他,就憑你一介再嫁的小小美人他焉能有今日盛寵?我來也不爲其他,美人就給我一句實話,到底爲着什麼害我們阿嬌?是怕日後彘兒登了大位我們母女礙手礙腳還是覺得我們阿嬌就不配給你的兒子生孩子?!”
長公主人在氣頭上說起話來便也毫無忌諱,就連平時公衆最避諱的話題也直言不諱。
王美人哪裡經得起這些說法的嚇唬,立刻慌道:“長公主,妾身向天發誓若是有一個心思就讓彘兒再不認我這個親孃!”
“你也不用在這裡花言巧語,昨夜一晚上金氏已經認了罪,你就等着天子審問後的懲處吧!”長公主狠狠的瞪着王美人,“我就在這宮中等着看你的下場!”
堂邑侯府,陳嬌坐在自己的臥室裡有些焦急的等待着宮裡的消息。
大寒極少見自己的翁主有這樣煩躁的時候,出言勸道:“翁主,您別急,小雪跟侯爺書房的小廝洛水早就打好了招呼,宮裡一傳來消息侯爺那邊知道了咱們也就馬上知道。”
陳嬌置若罔聞,在臥室裡來回走了幾圈。她不是沉不住氣的人,只是這一次她真的太恨,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前世害她終生無子一是悲劇的罪魁禍首王姪到底會有怎樣的下場!
好狠毒的女人,這一次王姪若不死無葬身之地,陳嬌便對不起自己前世所受的種種不公和淒涼!
“翁主,翁主”小雪飛快的跑進屋來,“翁主宮裡來消息了,說是,不知怎麼手背鬆懈還是什麼原因,金大娘,她自盡了!”
“什麼!”陳嬌自己都沒有發現,她竟然情急之下拉住的小雪的手腕:“你說什麼,金氏死了?”
“是,金氏死前翻了供詞,就承認他是她一個人害的翁主,什麼原因都還沒說清楚,竟然就咬舌自盡了!”
“不可能!明明是王姪指使她做的!”陳嬌用力推開小雪,氣的胸口欺負不定,“天子如何處理這件事?”
小雪冷不防被陳嬌推在地上,連忙跪好,拼命搖頭,“奴婢還沒打聽得到,聽說長公主還在太后的長壽殿,天子也被宣進去多時了,就是沒有音訊。”
已經整整一天了,還沒有結果……金氏死了,什麼有用的供詞都沒有……
陳嬌忽然從氣氛的癲狂中平靜下來,她蹙起眉心,踉蹌着走進臥室。
不對,這不是天子的行事風格,按照天子往日的脾性爲了安撫列侯,他一向對宗親之事處理的雷厲風行,就憑母親對王美人的恨意,又有金氏與王美人的關係,天子應該會立刻判罪纔對,可是爲什麼天子一定要金氏的供詞呢,而且金氏竟然能在宮中的嚴密看守下自殺,這不符合情理……
陳嬌坐在瓊紗帳牀上,她想不明白,天子對王美人的感情平平,他根本就不是會爲了一個女人得罪宗權貴的深情男子,他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帝王,他總是會用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利益,難道天子是故意放任事情的發展?
可,那到底是爲什麼,以天子的謀略他不會做多遇而無用的事……
長壽殿里長公主坐在竇太后身旁,低着頭輕聲抽噎。
“天子,這件事原該你來裁決,哀家也不該多做過問,但是牽扯了王美人進來,哀家也不能看着阿嬌拜拜受這等委屈,這可,不是小事。”竇太后眯着空洞的眼睛,聲音在幽暗的大殿裡壓抑的讓人喘不過氣。
“母后放心,這件事朕必定會給姐姐、堂邑候和阿嬌一個滿意的交代。”景帝跪坐在竇太后下首說。
“天子不用爲難,這件事我與堂邑候倒罷了,只可憐了我的小阿嬌,她才八歲就有人用這麼狠毒的法子……”長公主紅着眼眶冷視景帝,字字句句都針對王姪,“在府裡金氏早就招供說是王美人的主意,況且王美人與金家的關係查的清清楚楚,她身爲天子的嬪妃卻仍舊與金家搭扯不清,怎麼能在宮中繼續爲妃?”
景帝身邊坐着的慄姬立刻就接話道:“可不是麼,陛下,太后,依臣妾看這個王美人就是不簡單,誰知道她接濟金家是什麼目的?不要說收買金氏,就算沒有誰能說的清她跟金王孫的關係?這是把陛下至於何地了?”
劉榮之國之後慄姬消沉了一陣子,但不知是不是前太傅劉榮之師竇英給她出了主意,這些年慄姬反倒“賢惠”了不少,景帝對她仍舊寵愛,加之薄皇后無子無寵慄姬枕頭風吹得更是得心應手,早就鼓動着景帝廢后,想要取而代之,到了那個時候就算劉榮之國了又能怎樣,身爲嫡長子只要樑王得不到這天下,那麼天子之位遲早也是劉榮的。
慄姬想要做皇后,可是薄皇后雖然無寵並不代表別的嬪妃就沒有機會,程夫人暫且不論,景帝對王美人的劉彘也另眼相看,這早就令慄姬心中不快,加之長公主又支持劉徹,慄姬恨不得立刻就讓這母子倆消失,怎麼會浪費那麼好的機會。
景帝顯然對慄姬此刻的插話甚爲不,沉鬱的目光滿望過去慄姬立刻就住了嘴。
“姐姐懷疑王美人原也是應該的,可是我大漢自有法度,如今金氏一死毫無證人,再加上她死前一口咬定是個人所爲,王美人又直呼冤枉,這無憑無據怎麼能枉下定論。”
“可那點心裡也明明有藥粉,與阿嬌日裡吃的蜜漿相合……”
“這件事王美人說過她並不知道侍女準備了什麼樣的香精,那幾味食材也不是不常見,朕的女兒不是也吃了?雖然朕也覺得王美人嫌疑極大,可是沒有真憑實據廷尉如何辦案?”景帝一口一個法度一口一個服衆,直將長公主的火都勾了起來。
“天子這樣說,就是要看着害阿嬌的兇手逍遙法外了?我家阿嬌,我館陶,我們堂邑侯府就活該受這樣的侮辱?”長公主情緒激動,說着竟然站了起來,“陛下若是當着母后的面都這樣說,那我館陶也就無話可說了!天子無信,列侯不貴,這樣的大漢皇家就能夠服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