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放聲大笑,豪氣沖天。
樑嘯沒有說錯。
此時此刻,他們雖然只有百餘騎,卻無一不是真正的精銳。樑嘯本人是百發百中的神箭手,傭兵是精挑細選出來的精銳,月氏騎士是跟隨阿奢那征戰多年的百戰老兵,即使是實力最弱的少年騎士們也是同齡人中的翹楚。這樣一支隊伍,任何一個人站出來,都在平均水平以上。
而匈奴人遠道而來,居然在素葉城的城下立營,簡直是狂妄之極。他們根本沒有把大宛人和月氏人放在眼裡。這也難怪,大宛人是出了名的軟弱,昧蔡萬餘步騎一戰而潰,月氏人則是他們的手下敗將,甚至捨棄了草原人的立營方式,採用漢人的營柵,龜縮在營中不敢出面。
面對這樣的對手,匈奴人又怎麼可能不驕狂。
兼具這樣的條件,如果還不能出奇制勝,那什麼時候纔有可能出奇制勝?
樑嘯命令衆人下馬,吃些東西,包裹馬蹄,同時也最後一次確定戰術。
“老謝、大虎,你們爲前鋒,以最快的速度撕破匈奴人的防線,向中軍迂迴突進。”藉着火光,樑嘯在地上劃了一個草圖。“任何擋在我們面前的人,擊殺之。”
“大人,你放心吧。”謝廣隆興奮地直搓手。“我的鐵矛已經**太久,今天終於可以飲血了。”
“不可戀戰。”樑嘯提醒道:“我們的目標是給匈奴人一個下馬威。”
“大人,我知道。”謝廣隆嘿嘿直笑,見樑嘯盯着他,連忙收起笑容,一本正經的說道:“大人,我真的知道了。絕不戀戰。除非他們自己倒黴,撞到我的馬前。”
樑嘯點點頭,又對亞歷山大等希臘少年說道:“你們跟在後面,在兩翼展開,用長矛刺殺想要靠近的敵人,製造混亂。”他在地上劃了兩道弧線。就像矛頭兩側的鋒刃。“如果說老謝、大虎是矛尖,你們就是鋒刃,負責割開匈奴人的大營。”
亞歷山大瞪着一雙大眼,咬着厚厚的嘴脣,用力的點點頭。
樑嘯轉身看向月氏騎士。“你們跟在陣後,用弓箭進行大量殺傷。不過,你們關鍵的任務是後面,且騎且射,不給匈奴人追擊我們的機會。最後能不能順利的回到大營。就要看你們的阻擊是否有效。”
月氏騎士互相看了一眼,不約而同的點點頭。
樑嘯最後看向那七名二等傭兵箭手,笑了。“你們的任務,想必不用我說了吧?”
箭手們也笑了,其中一個外號火狐的中年傭兵說道:“大人,你放心吧,我們一定會物有所值,絕不辜負你付出的每一塊金幣。昨天見識了大人的神射。今天在戰場上,我們要與大人比試一下實戰。”
“那就最好不過了。”樑嘯哈哈大笑。“歡迎挑戰。”
樑嘯最後安排那十一名一等步卒傭兵的任務。他們跟在謝廣隆和龐碩身後。萬一前進的道路被堵,他們就下馬步戰,撕開匈奴人的防線。如持矛突擊的希臘少年受傷,他們也需要上前頂替,保護突擊的鋒利不損。
一切安排妥當,馬蹄也全部包裹完畢。樑嘯等人重新翻身上馬,趁着夜色,繞了一個圈,向匈奴人的大營走去。樑嘯、郭武走在最前面,他有着過人的耳力。能夠聽得很遠,可以提前發現敵人。
也許是匈奴人遠道而來太累了,也許是他們覺得大營後方很安全,不需要那麼辛苦,樑嘯等人一直走到匈奴人大營外十里,才遇到了第一撥匈奴斥候。
樑嘯等人身穿深色大氅,騎着深色的戰馬,消融在夜色之中,很難發現。他們從下見而來,馬蹄也用軟步包着,有效的消除了大部分的馬蹄聲。匈奴人感覺到了遠處的異常,卻不敢確定那是什麼。
在他們猶豫的時候,樑嘯等人跳上了戰馬,完成了衝鋒陣型。
樑嘯彎弓搭箭,對準前方的黑夜射出一箭。衆人聽到箭嘯聲,都有些愕然。這什麼也看不到,射什麼?沒等他們發出疑問,前方發出一聲慘叫,有人落馬。
衆人驚駭不已,看向樑嘯的眼神充滿了敬畏。這樣也能射中?
樑嘯也不解釋。他現在的耳力雖然離桓遠所說的境界還差得很遠,但百步外的匈奴戰馬噴鼻的聲音,他還是能聽得到的。讓他射中要害,一箭射殺還有些困難,射中身體或者戰馬卻基本沒問題。
“加速!”樑嘯一邊彎弓射箭,一邊下令開始加速衝鋒。
片刻之間,他連射數箭,幾乎箭箭命中,弓弦一響,必有一個匈奴斥候中箭。
被他神蹟般的箭術鼓舞,衆人信心倍增,踢馬加速。戰馬撒開四蹄,越跑越快,向遠處匈奴人大營奔去。
他們的速度並不算特別快,氣勢卻越來越盛,每個人都進入了臨戰狀態,瞪大了眼睛。希臘少年們放下了藏在馬鞍裡的馬鐙,將半個腳掌踏了進去。有了馬鐙的支撐,他們鬆開了繮繩,雙手持矛,身體微伏,做好了突擊的準備。
這是樑嘯的秘密武器。
從阿奢那的口中瞭解到巴克特里亞的重甲騎兵之後,樑嘯對兩種騎兵的優劣做了深入比較。考慮綜合性價比,重甲騎兵的確不如輕騎兵。可是在特定的情況下,重甲騎兵的突擊能力卻是輕騎兵不能比擬的。巴克特里亞的重甲騎兵衝擊力有限,是因爲他們沒有馬鐙和高橋馬鞍,而這兩個東西對他來說根本不是新鮮事。
雖然天子出於戰略的考慮,將這兩項技術雪藏了起來,不準輕易泄露。可是他現在面臨一場惡戰,就顧不得那麼多了。事實上,在瞭解到了巴克特里亞騎兵的優劣之後,他就爲麾下的騎士準備了馬鐙,秘密練習。
今天只不過是第一次實戰而已。
此刻,希臘少年們身披重甲,手持長矛,腳踩馬鐙,戰意盎然。他們緊緊的跟着謝廣隆、龐碩,將樑嘯等人護在中間,如一把鋒利的匕首,悄無聲息的刺向匈奴人的後腰。
樑嘯等人連續不斷的開弓射箭,將射程以內的匈奴斥候射於馬下。在這個時候,他並不強求射殺,只要能阻滯他們的步伐,延遲他們將消息送回匈奴大營,就算達到了目的。
對他們的到來,匈奴斥候沒有任何心理準備,損失慘重,直到樑嘯等人奔到大營五里處,纔有斥候逃出樑嘯等人的狙擊,快馬加鞭,衝向大營報警。
大營在望,樑嘯等人也完成了熱身,開始進入半衝鋒狀態,加速逼近匈奴人的大營。
匈奴人的大營一片寂靜。連續一個多月的行軍已經讓匈奴人疲憊不堪,終於趕到素葉城下,明天就要大戰,所有人都想抓緊時間好好休息,即使是當值的遊哨也坐在馬背上半睡半醒。當遠處的斥候狂奔而來,從他們身邊掠過,厲聲報警的時候,他們才茫然的擡起頭,看向遠處的黑夜。
他們沒有聽到熟悉的馬蹄聲,也沒有看到繁星般的火把,眼前的一切都和報警的斥候所說的敵襲截然不同。就在他們懷疑斥候是不是做噩夢的時候,一團黑影伴隨着一陣悶響衝到了他們的面前。
看着黑影,遊哨們目瞪口呆,等他們本能的撥馬想逃時,利箭飛馳而至,洞穿了他們的身體。
在他們眼前,樑嘯等人像一隊幽靈,衝進了匈奴人的大營,出現在匈奴人面前。
謝廣隆低吼一聲,抖動鐵矛,將一個衝出大帳查看情況的匈奴人挑殺,隨即挑起篝火餘燼,扔到匈奴人的帳篷上。天氣又冷又幹,帳篷很快燒了起來,帳篷裡的匈奴人從睡夢中驚醒,發出駭人的尖叫。
亞歷山大等人有樣學樣,不斷的用長矛挑翻匈奴人的大帳,一路踐踏過去。有些匈奴人慌不擇路,衝到了他們馬前,立刻被鋒利的長矛刺殺,被狂奔的戰馬撞倒。
在重甲騎士的保護下,樑嘯等人拉開弓,盡情射擊。
按照樑嘯的吩咐,傭兵箭手們並非見人就射,而是儘可能選擇有價值的目標:或是在極力想控制局面的十夫長、百夫長等低級軍官,或是拿起武器想來攔截的普通士卒,或是舉起牛角,準備吹響報警號的傳令兵,都是他們優先照顧的目標。
這七人都是百步距離十二箭有四箭中靶的箭手,雖然和樑嘯相比有不小的差距,卻也是不多見的好手。手中的弓夠強勁,命中率也可觀,即使是在奔馳的戰馬上,五六十步以內的目標也很難逃脫他們的射擊。在他們的掩護下,謝廣隆等人基本沒有什麼有效的阻擊,一路狂飈突進。
一時間,強弓如琴,彈奏出一曲慷慨激昂的戰歌。在密集的絃聲中,一個接一個匈奴人中箭倒地。
匈奴大營亂成一團,火光大起。
“轉向,轉向!”樑嘯一邊射擊,一邊低聲喝道。
謝廣隆、龐碩撥轉馬頭,向匈奴人的右營衝殺過去,衆人緊隨其後,兩百餘匹戰馬如同一口鋒利的彎刀,劃出一道弧線,將匈奴人的大營撕開了個血淋淋的傷口,留下一片血腥和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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