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廣隆沒有說謊,關市的馬的確便宜。就和邊郡的鐵貴得讓樑嘯等人不敢想象一樣,關市的馬同樣便宜得讓人不敢想象。
樑嘯在長安買過幾匹馬,價格大多在七八千左右,這裡指的是乘馬和拉車的馬,戰馬普通在一萬左右,好的戰馬至少一萬五。即使是隻能用來馱東西的馱馬,也要四五千。
可是在關市,四五千就能買一匹不錯的戰馬,只有內地價格的三分之一。
難怪關稅那麼重,還有人不遠萬里的販馬,利潤豐厚啊。樑嘯等人在這兒買馬,將來回到內地一脫手,一匹馬至少能賺個四五千,多的能賺近萬,相當於一年的俸祿。
這一次不用樑嘯動員,基本所有的郎官都自掏腰包,每人買上一兩匹馬。他們有三四十人,按照後世的話說,這是團購,一下子吸引了那些賣馬的胡人和介紹生意的馬儈們。上百匹馬,幾十個人圍着樑嘯等人,七嘴八舌的推銷自己的馬匹。
“這麼熱情啊?”樑嘯感慨不已。
“這還不算熱情呢。”謝廣隆得意的說道:“現在不是旺季,八九月份纔是馬最肥的時候,現在來賣馬的都是遇到困難,實在熬不下去,只得提前賣掉。雖然只差一兩個月,價格可差得不少呢。”
“怎麼,他們熬不下去,不會搶?”
“搶也要付出代價的。”謝廣隆眉頭一挑。“我漢人也不是好欺負的,三五個匈奴人根本佔不到便宜,我們怕的是那種一來就幾十上百的。百姓自己對付不了。官兵又來不及救援。往往要吃虧……”
謝廣隆說着說着,突然停住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遠處,喃喃說道:“好馬,好馬。”
樑嘯一愣,順着謝廣隆的目光看去,只見人羣外圍,一個少年騎着一匹白馬正在看熱鬧。這匹白馬身材高大。比尋常的馬高出一尺有餘,渾身雪白,連一根雜毛都沒有。馬背上的少年穿得很一般,麪皮卻是難得的白,不像普通的匈奴人那樣臉色微黑。
樑嘯機警,一眼看到少年身邊散落着幾個壯漢。這些壯漢雖然和普通漢人穿得差不多,但羅圈腿卻掩飾不住,明顯是常年生活在馬背上的漢子。他們手裡都牽着馬,馬背上沒有鞍,看起來和賣馬的差不多。
這些人原本混在人羣中並不顯眼。只是現在來了團購的大客戶,絕大多數賣馬人都聚攏了過來。他們卻站在原處無動於衷,難免有些突兀。
樑嘯伸手拉住了謝廣隆。“謝兄,這些人有些古怪。”
“我知道。”謝廣隆嘿嘿一笑。“大概又是哪個匈奴貴人。不過,他們既然扮作馬商,那就怪不得我要搶他的馬了。受了大人這麼大的禮,無以爲報,就將這匹馬當作回禮吧。”
沒等樑嘯說話,謝廣隆打了個呼哨,帶着幾個騎士,向那白馬少年衝了過去。
樑嘯也不說話,他也正想借此機會看看謝廣隆的本事。馬上的本事,他已經見識過了,其他的本事,他還要見識見識。將來出了塞,隨時可能遇險,謝廣隆身爲嚮導,如果不能隨機應變,很難勝任。
似乎感受到了樑嘯的目光,白馬上的少年擡起頭,看了一眼樑嘯,神情有些驚訝。很顯然,他也被樑嘯胯下的青驄吸引住了。放眼整個關市,能和他胯下的那匹白馬相提並論的也就是這匹青驄了。
謝廣隆帶着四五個騎士,來到那少年面前,兩人說了幾句,那少年搖了搖頭,似乎說他的馬不賣之類的。謝廣隆登時變了臉,厲聲喝道:“拿下!”
騎士們一擁而上,有的張弓,有的拔劍,將那少年圍在正中,殺氣騰騰。
少年蹙起了眉,伸手擺了擺,示意那幾個正準備過來解圍的羅圈腿壯漢稍安勿躁。他低着頭,想了想,從懷裡掏出一個腰牌,在謝廣隆面前晃了晃。
原本氣焰囂張的謝廣隆接過腰牌看了一眼,立刻慫了,一臉堆笑,雙手將腰牌奉還,又連連拱手,撥馬而回。那白馬少年看了他一眼,也沒在意,漫不經心的撥馬向旁處去了。
謝廣隆回到樑嘯身邊,一臉得意的奸笑。“果然是匹好馬,一匹上好的胭脂馬。”
樑嘯一怔。明明是一匹白馬,怎麼成了胭脂馬?
“那是個女人。我一聞她的味道就知道了,不知道是哪個匈奴王的家眷。”謝廣隆想了片刻,又道:“靠得最近的就是樓煩王和白羊王,沒聽說樓煩王有這麼漂亮的女兒,那是白羊王的閨女?”
謝廣隆的官話本來就不夠標準,此刻一個人嘀嘀咕咕,說的全是土語,樑嘯更是一句也聽不懂,只能不解的看着他。謝廣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連忙換成官話。
“大人放心,不出半日,我定連人帶馬送到大人的手上。”
“連人帶馬?”
“是的,那是個雌兒,長得還真不錯,特別是皮膚白,跟羊奶似的,一看就知道……”謝廣隆說着說着,臉上就露出了淫邪的味道,兩隻手還不由自主的做着撫摸的手勢。
樑嘯忍俊不住。果然是人之初,性本色,長安的遊俠兒已經夠粗野的了,跟這邊郡的糙漢子比起來,他們都是紳士,至少不會像這貨這麼露骨。
“你準備打劫?”
“那當然。”謝廣隆毫不掩飾自己的打算。“我已經派兄弟跟上去了,只等找個僻靜的地方,做了他們。”
樑嘯笑道:“你不怕惹出麻煩?”
“有什麼麻煩?”謝廣隆轉了轉眼珠,又道:“匈奴人嘛,殺不殺,他們都得來。至於馮大人,他怎麼什麼知道?難道大人會告訴他?” ωωω⊙ Tтká n⊙ c○
樑嘯搖搖頭。對這種事,他纔不會迂腐到大談什麼禮義道德呢。不過,他對那幾個壯漢倒是頗爲忌憚。那些人扮作賣馬的,馬背上沒有馬鞍,很可能是騎光背馬的高手。如果那個少年——少女真是什麼貴人,身邊有幾個高手保護也是正常的。
“他身邊那幾個人可不一般,你的兄弟能對付得了?”
謝廣隆自信滿滿的說道:“沒問題。我這些兄弟們都是從屍體堆裡爬出來的。”
樑嘯還不是不太放心。在他看來,要麼不做,要做就做乾淨。如果讓一兩個人逃走了,這件事就惹大了。
“我想去看看,可以麼?”
“當然可以。”謝廣隆正中下懷,連聲答應。
樑嘯找到枚皋,和他說了一聲。枚皋雖然有些遲疑,卻也沒多說什麼,只是關照樑嘯小心。樑嘯應了,命李舒昀帶人保護枚皋,自己帶着荼牛兒和龐碩,跟着謝廣隆,一路綴了下去。
那少年似乎遊興甚濃,一直在關市裡轉悠,有時候還下馬和擺地攤的商人說上兩句,買幾件小物事,磨蹭到天快黑才離開關市,向西北方向馳去。
樑嘯發現了問題。這些匈奴人一離開關市,速度立刻加快,像似在逃跑。他們顯然已經感覺到了危險,剛纔在關市裡轉來轉去,看似悠閒,實質上是在等候機會。
謝廣隆也發現了問題。他唾了一口唾沫,咒罵了一聲,一邊摘下長矛,一邊策馬向前。樑嘯不敢怠慢,一面驅馬前行,一邊從行囊裡取出兩當鎧,套在身上,將腰帶紮緊,然後戴上了頭盔。
匈奴人善射,他可不想被匈奴人射死。第一次與匈奴人對陣,就遇到高手,他有點興奮,還有點緊張。
荼牛兒和龐碩見此情景,也不敢怠慢,立刻套上鎧甲。兩人分開,龐碩奔馳在樑嘯的左前方,荼牛兒跟在樑嘯的右後方,保持兩步距離,既不影響樑嘯射箭,又能保護樑嘯,避免被人衝到樑嘯面前。
龐碩武藝不如荼牛兒精湛,但是勝在身大力不虧,兩臂伸開比樑嘯還要長。爲了發揮他的優勢,樑嘯爲他定製了一根八尺長的齊眉鐵棍,中間截開,藏着一口單刀厚背的鐵刀。將鐵刀抽出來,再接上鐵緄爲柄,就是一口全長一丈三尺的長柄直刀。
這口刀花了近五千錢,將近普通長劍的十倍,製成之後,龐碩只試斬過一頭羊,卻沒在真正的格鬥中用過。這一次上陣,有機會用大活人來檢驗一下這口定製武器的威力,龐碩有些小興奮,嗷嗷直叫。
謝廣隆看到龐碩將一根鐵棍變成了長柄刀,眼饞不已。不過這時他顧不多上說,前面的匈奴人越跑越快,他們有點跟不上。雙方的座騎顯然不在一個檔次上,仔細比較起來,只有樑嘯的青驄跑得比較輕鬆。
“沒關係,前面有我的兄弟。”謝廣隆咬牙切齒。在樑嘯面前丟臉,他很不爽。
“有幾個人?”
“應該有兩個人。”
樑嘯看了一眼,叫了一聲:“牛兒,跟我上。匈奴人太多,不擋他們一下,前面的兄弟擋不住他們。”
荼牛兒應了一聲,猛踢戰馬,跟着樑嘯衝了出去。他的坐騎雖然不算上等戰馬,卻也不錯,此刻發力奔馳,居然不比青驄慢多少。兩人不惜馬力,全速狂奔,迅速接近匈奴人。
樑嘯抽出兩枝箭,搭上弓,還沒準備發射,落在最後面的匈奴人轉過身,一箭射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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