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第一更,
大帳中,景田披衣而坐,面色蒼白,細長白晳的手指不由自主的痙攣,敲擊着自己的大腿。
半夜遇襲,而且是來去如風的騎兵,這讓他非常不安。
他沒見過騎兵,但是他聽說過騎兵。他的父親景昭參加過吳楚之戰,曾經對他說起來當年的那場戰役,漢軍中來自西北的騎兵給吳軍造成了極大的麻煩,最終扭轉了戰局。
當然,讓他對騎兵心生敬畏的另有其人。七十年前,那位西楚霸王項羽曾經有三萬騎重創漢王劉邦,打得劉邦落花流水,五十萬大軍一朝崩潰,險些連小命都丟了。如果不是一場大風,現在的天下也許就姓項,和劉家沒什麼關係了。
那場大戰已經成爲一個傳奇,一個神話,騎兵的強大戰力也因此深深的烙刻在景田這樣的吳楚遺民心中。
他們沒有經歷過那樣的戰鬥,甚至連十幾年前的大戰也沒有經歷過。在他們的經歷中,騎兵一直是一種傳說。這不僅沒有沖淡他們的興趣,反而讓他們對騎兵更加警惕。
吳楚少馬,沒有騎兵,有騎兵的只有漢軍,而且是來自大江以北的漢軍。
漢軍增援會稽了?
景田不知道,但是他很緊張。這不是他第一次參加戰鬥,卻是他第一次獨立統兵。他統領的是吳軍舊部,不論是裝備還是戰鬥力,都比普通閩越士卒要強。他原本以爲兩百人攻伏波里可以一鼓而下。沒曾想,打了幾天,損失了四五十人。他依然無法進入伏波里,也讓他第一次對自己的能力產生了懷疑。
在這種情況下,突然有騎兵出現,景田下意識的想找一個依靠。如果父親在身邊,他會安心很多。
景田有一種說不出的恐懼。他總覺得危險迫在眉睫。稍有閃失,他也許看不到明天的日出了。
“將軍——”司馬屈壽匆匆走了進來。
“不要說話。”景田如夢初醒,連連擺擺,打斷了屈壽。“不要說話,讓我……好好想一想。”
屈壽看看景田,不由得撇了撇嘴。他看到了景田鬢邊的冷汗。“將軍。要不……將軍且在帳中思考,我出去看看?”
景田的眼角抽搐了兩下,神經質地的點點頭。屈壽轉身出帳,帶着親衛,直奔大營的西北角。
秦歌伏在草叢中。看到了在親衛簇擁下急行的屈壽,連忙提醒道:“阿嘯,有人出來了……”
“不是他。”樑嘯輕聲說道,連眼睛都沒有睜開。
秦歌回頭看了他一眼,舔了舔嘴脣,沒有吭聲。他不知道樑嘯是怎麼知道的,但他願意相信樑嘯。不論是之前發現水下有人,還是在望江驛及時喝破鍾離期的身份。樑嘯都展現了超出常人的冷靜和敏銳。
他說不是,那就肯定不是。
秦歌重新蹲了下來,注視着十步外的吳軍。對他來說。中軍大帳的動靜不重要,近在咫尺的吳軍更重要。一旦被他們發現,迎接他的必然是一場惡鬥。他雖然劍術高超,一個人突圍一點問題也沒有,但是現在他肩負保護樑嘯的重任,稍有閃失。他怎麼向衛青交待?
一想到樑嘯的話,秦歌就有些不服氣。我會不如一個騎奴?衛青能護得樑嘯周全。我一定要做得更好。不僅要保住樑嘯的命,還不能讓他受傷。只有如此。纔不會壞了名聲。
秦歌握緊了長劍,暗自給自己打氣,鼓起十二分的精神,注視着周圍的一切。
樑嘯一動不動,靜靜的傾聽着大帳裡的動靜。
在這麼遠的距離,他聽不到太多的聲音,但是他能聽到急促的腳步聲。之所以認定剛剛出帳的那些人不是景田,是因爲在此之前,他就聽到了這些腳步聲。
腳步聲很沉重,大概有十來人,不可能是普通士卒,而是披了甲,身體強壯的親衛。這些人從遠處而來,自然不是景田的親衛,親衛應該緊鄰主將,不會離得那麼遠。這說明大營裡還有其他將領,不僅僅是景田。
樑嘯一邊辨認着聲音,一邊進行分析。向桓遠學藝的時候,桓遠經常這麼訓練他,要想做一個射聲士,絕不僅僅要耳力好,射藝好,更需要極其精密的推理。不是用眼睛看,而是要用心看。
以身爲弓,以心爲眼。
樑嘯一直很努力,因爲他知道自己沒有太多的選擇。既然不願意做農夫,也不願意做有錢沒地位的商人,他只能奮力擠入仕途。即使沒有老孃的殷切希望,他也只有這個選擇。
四天閉關,夜遇猛虎,他似乎打破了那個瓶頸,再一次踏上了全速前進的修行之路。此刻,他覺得自己一切就緒,信心百倍,只要景田一露面,他就可以一箭射殺。
對自己的判斷,他有着前所未見的肯定。
樑嘯的呼吸越來越慢,越來越深沉。隨着每一次呼吸,汩汩熱流在指間流動,在耳側縈繞。他感受到了弓在手中脈動,箭在弦上跳躍,彷彿有了自己的生命。
西北方向的戰鬥越來越激烈,一半吳軍在西北方向結陣,不少人衝出了大營,搶佔道路,企圖截斷騎兵衝擊的路線。衛青等人似乎調整了戰略,他們避開了與敵人正面交鋒,不斷的襲擾,一有機會就衝入吳軍的大營,用馬撞,用箭射,來去如風。
不斷有人向中軍帳奔來,可是中軍帳裡卻一直很安靜,景田一直沒有出來。
秦歌有些不安起來。衛青等人已經使出了渾身解數,幾乎擾動了半個大營,這個景田怎麼還不出來?一旦被吳軍看出衛青等人只有七騎的底細就麻煩了。今天的襲擾除了打草驚蛇之外,很難造成實質性的戰果。
秦歌轉過身,看着樑嘯。“阿嘯……”
樑嘯皺了皺眉,他知道秦歌在想什麼。他也在考慮這個問題。景田一直不出帳,這出乎他的意料。在他看來,大營裡亂成這樣,景田身爲一軍主將,再謹慎也該出帳看一看吧。可他萬萬沒想到,景田一直沒出帳。
不知道他是鎮靜還是膽小,總之他沒有出現。他不出現,樑嘯就無法射殺他,所有的部署,衛青等人所有的努力,都將是一場空。
怎麼辦?衛青只有七人,就算藉助夜色掩護輪番出擊,也只能矇混一時。時間一長,吳軍遲早會識破他的伎倆,看透他們的虛實。一旦沒有了神秘感,吳軍膽氣一旺,衛青等人如果不及時撤退,就會陷入被動。
剩下的時間不多了,樑嘯緊張的思索着。
剎那之間,嚴助皮笑肉不笑的臉,劉駒那張渾圓的胖臉,鍾離期緊鎖的濃眉,一一出現在他眼前。然後,他又想起了不久前剛被他們殺死的那兩個吳軍暗哨的對話。
彷彿一道閃電掠過天際,樑嘯突然有了主意。他咬了咬牙,做出了一個決定。
“秦兄,你能掩護我前進二十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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