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從她的表情我就能夠看得出,蘭端此刻忍受着極大地痛苦,但是我還是情不自禁的說出來這樣殘忍的話來。
說完之後我也禁不住被自己的話驚了一跳,我什麼時候也變得這樣的冷酷,想當時聽見宜主說出想要陷害蘭端的話得時候還覺得宜主狠心,現在,我竟然也成了這樣的“人”?到底是什麼改變了我們?
蘭端聽見我說出這樣的話時也是不可置信。然後突然笑起來,笑得格外淒涼。
看着她此時的樣子,不知不覺我走過去一把拽住她的腳,扯下她的鞋襪。
蘭端驚慌的叫起來:“不要,求求你了!不要看!”
但是,她說話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我已經看到了她的腳上長了一顆肉團,而且正正的在腳心腫的有桃核兒那麼大,又紅又腫,像是要流出膿水來。
看到這個東西,我的心突然軟下來,意識到自己真的是對不起蘭端的。
對於女子來說,一雙腳是多麼的重要,據說先朝有女人因爲自己的腳被別的男人看了,就砍掉了自己的腳,而且聽說已婚的男人也是極爲重視自己的妻子的腳的。
如果這樣的事情傳了出去,蘭端必然會從這裡被趕出去。
蘭端絕望的說道:“呵呵,現在你可以走了,告訴所有的人,我的腳是這樣,這樣你就會少一個對手。”
我此刻卻沒有再對她說出殘忍的話的意思了,人心都是肉長的,如果其他人看到這樣的一雙腳,必然也不會說出什麼狠毒的話來。
我一直都認爲蘭端是我們當中生的最美的女子,一雙鳳眼微微向上飛起,透露着點點的嫵媚,身材胖一分嫌胖,瘦一分顯瘦,肌膚細膩,臉頰上如桃花飛舞。一雙玉手,十根手指如水蔥凝脂。
可是,讓我沒有想象到的是,如此美貌的女子竟然偏偏生了一雙這樣的“腳”。
可是,如果你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其實她的腳本也是嫩白的,只是腳心的那一塊肉瘤完全毀掉了美感,甚至因爲原本的美麗對比的,更顯得醜陋。而且因爲懼怕我們看見,所以腳上一直裹着厚厚的白布,現在已經被染成難以名狀的顏色。
蘭端恨恨的說道:“這世上人心都如蛇蠍,尤其是你,趙合德!”
我站起身來,裝作風輕雲淡的笑笑,然後瞪着她說:“是嗎?我今日偏偏就要做一次好人!”
說着走到外面,從廚房打了熱水來,端到她面前,把她的腳按在銅盆中,她尖叫道:“趙合德,你這狠心的蹄子,竟是要殺人嗎!”
我冷冷的說道:“只是加了一點明礬、苦蔘和馬齒莧而已,你感覺到疼是因爲你的腳破了,這些東西都是除腳臭的,你要覺得疼痛難忍,也可以不泡,沒人勉強!”
蘭端大約也是明白了利害關係,如果說到時候腳臭的味道散發出來,對於女子,依舊是不好的,而且很快就會被人發覺。
不知道是因爲疼得關係還是其它,蘭端眼眶微微泛紅,嘴裡卻依舊咬着牙,恨恨地說:“趙合德,我...我是不會感激你的!”
我笑笑說:“呵呵,我只是因爲那一天踩到你,贖罪而已,你的感激,我擔當不起。”
蘭端卻說道:“那我偏偏要說,謝謝。”說完自己也就笑了:“我竟不知道,有一天我也會跟人說謝謝呢。”
我也忍不住舒心一笑:“看來你也不是不可理喻嘛。”
蘭端仰起頭一笑,說道:“誰說人家不可理喻,只是覺得那些女子未免都太俗氣了些,最不喜歡她們表面上和和氣氣,私底下卻鬥來鬥去的。”
我說:“你若是不喜歡爭鬥,何苦要來這地方呢?”
蘭端嘆了一口氣,說道:“你知道我先前的名字是叫什麼嗎?是霍蘭端。”
我吸了一口氣,難道?
果真,蘭端接下來就說:“我的曾祖父是霍光。”
霍光是我們大漢家喻戶曉的人物,幾乎是我朝的一個豐碑。當年霍氏權傾朝野,霍光是三朝元老,是昭帝的皇后的外祖父,是宣帝的岳父,但是遺憾的是在霍光病死之後,霍家就慢慢的敗落下來,至現在霍氏後人在朝堂中已經近乎銷聲匿跡。
蘭端說道:“當年宣帝因爲懼怕我曾祖父的兵權,暗地裡瓦解我曾祖父的勢力,曾祖父想的這一生爲了大漢皇室鞠躬盡瘁,從無二心,到頭來竟然落得皇帝的猜疑,心中鬱結,最後悽然離世。我爺爺和父親和曾祖父比起來,是比不上我曾祖父的,況且皇帝是下了決心要除了我們霍氏的,所以後來我們再也沒有機會東山再起。”
我想着雖然沒落,但是蘭端的身上依舊有着一股大家小姐的風範,尤其是那小姐的架子。。。。。。
蘭端又說道:“雖然我出生的時候,沒有見過霍家的一點風光,然而我的祖母,母親都是大家閨秀出來的女人,雖然不能給我富足的生活,但是在禮儀上,舉止上對我卻是嚴格要求,琴棋書畫也是樣樣要教的,後來我祖母和母親過世,我的父親遇見了趙爺,知道趙爺是有勢力的人,便要我跟着趙爺來到這裡,希冀我有朝一日能的皇上的青睞,讓霍氏重振昔日的光輝。”
“那你想嗎?”
蘭端扭頭望着屋外的院落,秋天已經來了,花樹都漸現枯黃,讓人忍不住感到蕭索之意,她悽然一笑:“你說,我們有的選嗎?只因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的女子無不竭盡全力的想要得到皇上的寵愛,得到了一切都有了,如果有的選,我寧願去那沒有人的山野之中,和心愛的人平淡到老。”
我聽得這話,不覺得已經動容。別人只道我和宜主是親姐妹,我也知道我和她的情分是最深的,但是今日突然發現,自己的內心深處竟然是和蘭端有着一樣的嚮往。
她說的話,想要的生活,和我如出一轍。
蘭端問道:“妹妹,可有喜歡的人嗎?”
我似是而非的搖了搖頭,該怎麼說呢?喜歡嗎?可是才見了他一次啊,或許他連我長什麼樣都不記得呢。不喜歡嗎?可是總是在某個不經意間想起那一抹白色的身影。
蘭端並沒有在意的我的爲難,自顧自說道:“我喜歡了一個人呢,五年前,自己還是十多歲的樣子,因爲和父親鬧翻,一氣之下跑出家門,躲在石橋地下哭,哭着哭着竟然就睡着了。後來覺着鼻子癢癢的,睜開眼睛,就看見一雙美麗的眼睛在盯着我看。那是我至今看過最漂亮的眼睛,我一直都在想,一個男孩子,怎麼可以長出這樣漂亮的眼睛來。”
說着,蘭端沒有再說下去。我卻隨口一問:“後來呢?”
“後來,後來,他現在已經是名滿天下的富平侯了。”
富平侯,又是富平侯,記得當初我們在荒野被劫持的時候,富平侯救下我們,當日的馮多多現在的趙宜主就說過將來如果不能入宮,嫁了那樣的人也是好的。
我要是告訴蘭端,她喜歡的那個富平侯是個喜歡偷窺人洗澡的變態,而且還會對男人動手動腳,不知道她會作何想?
但是我終究是沒有說的,我從來不是那種口不擇言多話的人,況且下個月我就十四了。從十三歲到十四歲,我經歷的太多太多,這一年我見慣了生離死別,見慣了世態炎涼,也見到了讓我悸動的溫暖,甚至連我的名字都已經變了,不再是馮採清,而是趙合德。
我的心思也是重了幾分的。
我和蘭端又是聊了一會,估摸着宜主和錦莊要回來了,這才幫着蘭端穿好鞋襪,扶她回牀上。
我問蘭端:“姐姐可真是討厭錦莊妹妹嗎的緊?”
蘭端坦然一笑:“妹妹,如今我就跟你說了實話吧,其實我也說不上討厭誰,只是因爲爹爹相逼到了這裡,心中不痛快,所以看着誰都是覺得不舒坦的。說起錦莊,其實我倒是挺佩服她的呢,着了迷的學跳舞,妹妹你是沒見過,錦莊那舞跳的是一個絕啊。”
我說:“那姐姐可願意不記恩仇,忘了以前的那些不歡快,以後我們好好相處。”
蘭端點點頭。
我說道:“姐姐能夠這樣想是最好了,只是姐姐需得再給妹妹一點時間,容妹妹在跟錦莊妹妹說說。”
其實看得出蘭端也並不是什麼硬心腸的人,只不過是愛耍耍小姐脾氣,真要是按照我那法子把她給孤立了,她也未必能夠承受的住。
等到宜主和錦莊回來之後,我便細細的和她們把這些話都說了,錦莊倒是說道:“聽姐姐這麼說,我仔細地思量了一下,覺得姐姐的話是不錯的,雖說是經常和她拌嘴,但是也並不是真的就恨她了。既然她願意和我們和解,那咱們就好好地和她相處吧。”
倒是宜主,卻嘟囔着說:“妹妹也真是的,這麼容易就原諒了她,也不想想當初她怎樣在衆人面前給你難堪!要我表面跟她好着,我還能做做樣子,但是我心裡是決計不會接受她的!”
我又跟宜主細說了很長時間,宜主才接受了我的建議。當然,我並沒有告訴任何人,關於蘭端的腳的事情。
從此以後,我們也算是一團和氣,我漸漸的發現蘭端就是一個外冷內熱的人,跟我黏糊的的不行,而且還很小孩子脾氣,經常要吵着和我睡一張牀,我們還經常在晚上的時候說說貼心話。
蘭端的腳也漸漸的不疼了,只是那肉瘤還在,我跟她說,等以後我一定好好學醫術,一定要治好她的腳,蘭端還說一定要等我。
那一段日子算是我從洪災之後,過的最快樂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