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剛回到自己的宮門口,飛燕就急衝衝的跑到我的殿裡來,把我攔在殿門口。
飛燕的樣子十分的氣憤,就好像我是她的殺父仇人一般,劈頭蓋臉的就跟我吼道:“趙合德,你真是好啊!枉費本宮和你交心交肝,你竟然做出這等事情,看你以後是不是還有臉面見本宮?!”
我剛剛見她那副樣子,便知道出宮的事情已經傳到她的耳朵裡了。但是,現在聽了她的話確認以後,還是不禁感嘆:“沒有想到飛燕在宮中的消息竟然靈通至此。”
我看着飛燕那因爲氣憤而變得有些扭曲的面龐,說道:“姐姐,這些事情咱們還是進去再說吧。”
說完,我便像是往常那般伸出自己的手拉飛燕的手,想要把她拉進宮殿裡面。但是,飛燕一把狠狠甩開我的手,恨恨的說道:“你越是不想要本宮在這裡說,本宮就偏要在這說,你們……”
我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將她拖進殿內。飛燕本來就身子單薄,而我的勁兒也要比她大一些。
所以,即使她奮力掙扎,但依舊掙脫不了我的牽制,只能任由着我把她拖進宮去。
就在這時,敏蓮剛好從裡面出來, 見我將飛燕這樣粗魯的拖着,立刻雙眼瞪得圓圓的,一副很是驚詫的樣子。
我風輕雲淡的說道:“本宮和飛燕娘娘在比力氣,沒什麼事,敏蓮你先下去吧。”
敏蓮這才諾諾的下去了。
進了殿內,我剛剛放鬆,飛燕就抓住時機,一下子掙開我的手,將我甩的竄了幾步。
飛燕冷冷的說道:“趙合德,不要再跟我花言巧語,本宮以後是再也不會相信你的了。”
我說道:“不知道是哪個賤蹄子,嘴巴竟然這樣快,就把這話傳到姐姐的耳朵裡了。”
飛燕聽了我的話以後,火氣更大了。甚至氣的哆哆嗦嗦的,已經說不出話來。
過了許久,飛燕才平靜下來,能夠說出一句話道:“你們,你們還要揹着本宮,你們自己心裡也有愧的吧……”
劉驁不喜歡飛燕,可恨的是飛燕竟然不自知。我最不喜歡這樣沒有自知之名的人,於是心中更是來氣,冷冷的笑着說道:“呵,姐姐,本來妹妹跟皇上說着也是要你去的,只是,你去了能夠做什麼?”
飛燕頓時間說不出話來。是啊,若是再宮中,歌舞昇平,飛燕是可以跳出絕世的舞蹈,但是在宮外呢?難道需要她跳舞去慰問那些受災的百姓嗎?
若是知道皇上帶了一個只會跳舞的娘娘給他們跳舞,百姓不會罵劉驁昏庸才怪。
我見飛燕有些軟化的跡象,接着柔聲說道:“姐姐,皇上不讓你去,也是爲了你好啊。你想那西南發了大水,是重點的災區。雖然現在洪水退了,但到處都是瘟疫。而且那災民個個都是如狼似虎的,姐姐這樣的身子,這樣的美貌去了,讓人怎麼放心的下不是?”
飛燕還是不解氣,說道:“你們都是這樣的有理,就本宮這樣的可憐。”說罷又長長地嘆了口氣,淒涼的說道:“誰讓本宮就只是個...花瓶的命呢...”
我伸手去拉她,她卻側着身子避開了我的手,緩緩地走出去,聲音哽咽,說道:“去吧,你們去就好。”
我叫了她一聲“姐姐”,她卻頭也不回,笑着說道:“呵呵,不要再叫我姐姐了。採青,沒有想到這一天竟然來的這樣快,你終於還是背叛了我。”
很久了,我都已經忘記了“採青”這個名字,很久了,飛燕沒有在我的面前說過‘我’,我們都已經習慣了自稱‘本宮’,我們也都習慣了忘記過去。
因爲,一切都已經回不去了,因爲,在永巷,背叛是一個不可避免的終點。
飛燕走了之後,很久,我都沒有回過神來。就這麼一直沉浸在悲傷之中。
我不知道,沒有讓飛燕一起跟着去西南災區是不是真的屬於背叛她呢?又或者說,到底是她背叛了我,還是我背叛了她......
我就這樣想着,不知何時,嫵兒進來,扶住我的肩膀,輕輕地問道:“娘娘,您這是怎麼了?”
嫵兒的話語把我從自己的世界拉了出來,我看着自己身邊的嫵兒,她還是那樣小的孩子,問出這話的時候,卻又是那樣的穩重,彷彿是經歷了重重滄桑一般。
我說道:“嫵兒,如果有機會,娘一定送你出宮,好不好?”
嫵兒搖搖頭,說道:“不,娘和爹爹在哪裡,嫵兒就要在哪裡。”
我說道:“這永巷啊,真不是適合咱們呆的地方。”
嫵兒說道:“不管娘去哪裡,嫵兒跟着去哪裡就是了。“
聽了嫵兒的話,我突然想起當初瓊朱跟着我的時候,那樣的一種溫暖涌上心頭。
其實,我是應該感恩的,因爲在我生命的時時刻刻,儘管是在“永巷”,我還是能夠遇上讓我心動的溫暖。
敏蓮連日的給打點着去西南災區要帶的東西。本來,應該是瓊朱做這些事情的,但是,讓我沒有想到的是,瓊朱竟然將我平日裡要用的胭脂水粉給收拾了一大堆,而生活的必需品則是一點也沒有準備。
我一看見瓊朱收拾出來的那大包的胭脂水粉就覺得自己頭痛不已,看來瓊朱真的不適合做這件事情。而我也不想爲難瓊朱,便讓敏蓮來替她做這些事情了。
雖說,我們出宮的事情,皇上是下了密旨的。只是,貼身的幾個人,終究是瞞不過的。
儘管,我對敏蓮依舊還是十分不信任的。可畢竟我已經能夠確定一件事情了,那就是敏蓮她應該是不會害我的。
在這長樂殿裡,我能夠信任的人實在是太少了,所以,我和敏蓮之間也變得越發微妙起來。
韓公公給收拾的東西更是簡陋,只是平日裡要換的衣物,男人家總是比女人要簡單些的。
走的那天,天上下起了大雨。
我們的心中都有恐懼,覺得這是一個不祥的預兆,但是劉驁執意要走。我們只能服從。
正當我們坐上馬車的時候,皇太后的步輦匆匆的過來了。
王政君從步輦上跌跌撞撞的跑下來,神情很是狼狽,她抓在馬車上,說道:“驁兒,你聽母后說,你不要去那個地方,那臺危險了,會沒命的!”
劉驁冷冷的看着被雨水淋溼的王政君,她的髮髻散亂,皺紋都寫在臉上,全然沒有了太后的威嚴。
因爲下雨的緣故,她臉上全是水漬,讓人分不清楚這到底是雨水還是淚水。
王政君見自己的兒子並沒有說話,便接着說道:“驁兒,母后知道你恨母后。可是再恨,你也不能拿你的性命來跟母后賭氣啊。”
劉驁的表情有所動容,但是,最終還是忍住了。他冷冷的說道:“母后,您回去吧,兒臣是必定要去的。”
王政君說道:“驁兒,母后說了再也不干涉你的權力,可是這件事,母后卻是非要阻止你不可!你從來都沒有去過那樣危險的地方,母后怎麼放心的下!”
我心中冷笑,劉驁的性子軟弱,做什麼事情都是畏首畏尾,原來都是王政君偉大的母愛所成就的。
都說慈母多敗兒,這句話用在王政君身上還真是適合的很啊。
想當初,王政君自己辛辛苦苦的和定陶太后鬥法,卻不讓自己的兒子劉驁參與,把他完全保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到了現在才使得劉驁變得這樣平庸。
劉驁這次卻是鐵了心的要和王政君作對。所以,不管王政君說什麼,他都只是冷着臉,也不說話。
王政君拽着劉驁的袖子,死死地不放手,聲音已經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劉驁暗暗地用勁,卻怎麼也甩不開王政君的手。
劉驁抿了抿自己的嘴脣,然後冷冷的說道:“起駕!”
王政君見求着劉驁不起作用,於是,一把拽住我的衣袖,說道:“你跟他說,他聽你的!”
我一臉的難色,不知道該怎麼樣說。
這對於我來說,本來就是個兩難的問題。不管怎麼樣的回答,都是要得罪一個人的,我只是面露難色的說道:“回皇太后娘娘,臣妾不敢。”
王政君指着我,狠狠地說道:“趙合德,她們果然沒有說錯,你就是個狐狸精!”
聽了王政君的話,我知道自己成了她發泄的出口。但是,我依舊強忍着自己心中的怒火,只是安靜地看着劉驁。
隨着時間的流逝,我們的身上也被雨水打溼了,我在等着劉驁做決定,在等着他來反抗王政君的命令。
過了許久,雨越下越大,劉驁終於再次說了句:“起駕。”
韓公公跟着尖銳的聲音提的老高,叫道:“起駕!”
馬車咕咕嚕嚕的滾過深深地積水,聲音格外沉悶,王政君在後面聲音高昂淒厲的叫着:“驁兒!”
劉驁卻是硬挺着,再也沒有回頭。
王政君大喊:“趙合德!要是皇上出什麼事情,孤要滅了你的九族!”
馬車行駛一段距離以後,再也聽不見王政君的聲音了,我的心才慢慢地寬了些。
嫵兒拿着手中的帕子,輕輕地給我擦着額頭上的雨水,我看着劉驁,示意了嫵兒一下,嫵兒機靈的拿着帕子遞給劉驁,劉驁看了一眼,卻一直都沒有接。
嫵兒遞過去也不是,拿回來也不是。嫵兒還只是一個小孩子,我沒有想到劉驁卻讓她這樣的尷尬,現在看來,對於剛剛發生的事情,他也是耿耿於懷的......
我在心中輕輕的嘆息,而後接過嫵兒手中的帕子,給劉驁慢慢地擦着臉上和脖子上的雨水。劉驁忽然握住我拿着帕子的手,然後倒在我的懷裡,嗚嗚的哭了起來...
他說:“合德,你可知道,朕已經好久都沒有再聽過母后叫朕驁兒了。久的朕以爲母后再也不會這樣叫朕了。”
我看着像是一個小孩子一般倒在自己懷裡哭泣着的劉驁竟然哭的這樣傷心,心裡也變得酸澀不已。
皇家的情啊恨啊,本就是我們一般的人難懂的。而劉驁和他的母親王政君的相處模式則更是特別。
王政君做了一切的事情來對劉驁好,最終卻落得劉驁這樣抗拒。
劉驁這樣的愛着他的母親,最終卻是用最殘忍的方式來傷害她。
如果這種愛發生在我身上,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承受。
忽然之間,我覺得劉驁竟然是那樣的可憐,他的人生似乎就是一個悲劇,而這種悲劇卻是與生俱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