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人大營之中,都鬆若贊從烤羊腿上切下一塊肉慢慢的咀嚼着,時不時的端起土碗喝上兩口青稞酒。而莽布羅支等羌人將領則沒有如此斯文了,這些人直接啃着羊腿,一碗一碗的幹着青稞酒。
“明日再次進攻隴坻關,莽布羅支你親自上吧。”都鬆若贊飲了一口酒後,開口對莽布羅支說道。
“沒問題,我會親自把那霍光的頭顱扭下來送到大倫面前。”莽布羅支啃着羊腿目露兇光的說道。
都鬆若贊微笑着點了點頭,雖然今日攻城的戰鬥異常慘烈,羌人更是付出了近萬人的傷亡代價,但是都鬆若贊卻確認了一個事實,那就是隴坻關內的漢軍不會有太多。
當天色乍亮,羌人大軍便再次兵臨城下。不過當再次看到隴坻關的城樓,九萬羌人連同都鬆若贊在內都一臉不可思議。
此刻隴坻關上除了那面破破爛爛的漢字大旗,其它旗幟悉數不見了。而原本立於城頭的守城漢軍也了無蹤跡,而昨日被毀壞的關門如今已經修繕一新,只是此刻關門大開,甬道之中被打掃的乾乾淨淨,彷彿在歡迎羌人的到來。
“這......”一眼望去隴坻關人去樓口,昨日還激戰慘烈的地方,如今已是空城一座。
“大倫,還進不進去?”如此超出常理的一幕,即便不通謀略的莽布羅支也大感蹊蹺,一時間不知道是該繼續前進還是如何了?
“容我想想。”都鬆若贊臉上再不復先前的從容,他也沒料到隴坻關會是如此的情況,可是這裡是進入關中的最後一道屏障了,漢軍就算全部陣亡也沒有任何道理棄關而走的。
“派人繞過關隘,去查探一下前方的情況,收兵回營.....”都鬆若贊深諳兵法,深知事出反常必有妖的道理。
如果漢軍死守隴坻關,都鬆若贊還有信心一鼓作氣攻下此地,可是如今漢軍不見了,關門打開着,對於未知的情況任何人都會變得小心謹慎,尤其是對於智者而言更是如此。
一隊十餘人的羌人隊伍離開大軍,向着隴坻關兩側的懸崖峭壁而去。這些人都是身手靈活擅長攀爬的羌人,隴坻關雖然天然屏障,但是還是無法完全限制人力的翻越,小半日後這十來個羌人已經翻越了關隘一側的山峰,將關隘之後的情況一覽無餘。
“快回去報告大倫......”隴坻關隘後方的地勢,以及所有的一切都被這些羌人看得一清二楚。隴坻關隘後一片呈口袋形的峽谷地帶,谷中樹木叢生,一堆堆的柴薪擺放在四周,而兩側山坡之上漢軍營帳連綿數裡。
“你們說有多少漢人營帳?”羌人大營之中,都鬆若贊沉聲問着這些翻過關隘的羌人。
“回大倫,差不多有五六千座吧.....連起來足有七八里。”羌人士兵老實的答道。
“可能判斷出漢軍究竟有多少人?”都鬆若贊繼續問道,臉上的神色也越發凝重起來。
羌人士兵想了一下,而後搖頭說道:“看不出來,不過到了飯食前,幾乎每座營帳前都有炊煙升起。”
“知道了,下去吧。”都鬆若贊揮揮手說道。
“大倫?難道漢人的援軍到了?可是他們就算援軍到了也不至於退出易守難攻的關隘,而選擇在峽谷之中安營啊?”羌人士兵走出營帳,莽布羅支不解的開口問道。
“如果一座營帳住十人,表面上看漢軍至少也有六七萬人,這肯定不是原本關隘中能有的。或許是他們援軍到了吧,也有可能是故佈疑陣,那些只是空營。”都鬆若贊眉頭緊鎖的說道,他也懷疑漢軍可能是故佈疑陣。
“要不我明日率軍先行進攻一番?”莽布羅支躍躍欲試的說道。
“不行,萬一是真的怎麼辦?那些佈滿山谷四周的柴薪就是漢人想將我軍引入谷中,而後用火攻之計。”都鬆若贊果斷的否決了莽布羅支的建議。
“那派小隊人馬試探可行?”莽布羅支繼續問道。
都鬆若贊無奈的搖搖頭繼續回答道:“也不行,人少了根本試探不出什麼,還只會徒增傷亡。而全軍出擊的話,又有可能使我軍落入圈套。唯一可以一賭的就只剩下期望漢軍是疑兵之計,他們並沒有援軍已是強弩之末了。但是啊.......咱們賭不起啊........這個霍光確實厲害,行事環環相扣,處處直指人心!”
“這.....”莽布羅支還很是不解,原本漢軍據關而守,大倫還敢連續攻城,甚至付出每日傷亡七八千人的慘重代價都不皺一下眉頭,可現在漢軍主動退出關隘,卻反而不敢上前與漢軍交戰了。
“傳令,每日監視漢軍營寨,注意他們每日生竈的數量,一有異常立刻來報。”都鬆若贊無奈的下令,他確實不敢打了,即便漢軍只有一成的可能性是援兵到來了,但是就是那只有一成的失敗可能都鬆若贊也不敢去嘗試,他也不能去嘗試。
好在他們這次東進的目的也不是非要打到長安不可,只要大軍壓境讓漢人腹地無力再組織出大軍馳援漠北的漢武帝軍團就足夠了。而再有差不多四十天的時間,漢武帝就是想撤也撤不了了!
當都鬆若贊做出這個進退兩難的無奈決定時,東方朔正在看似繁忙的營帳之中四處巡查。
“這些空閒的營帳,每隔一段時間必須派些人來轉一轉,每日必須在營帳前生火做飯,哪怕只是做做樣子也必須把火升起來。”東方朔對着身旁的幾個都尉吩咐道。
這些看起來忙碌的營帳,其實有近七成都是空的,東方朔也不知道這出空城計能演多久,他只能盡力的去演的真實一些,希望能讓都鬆若贊晚一些發現端倪。
當隴坻關東方朔頂着巨大的壓力讓羌人止步於此的時候,長安城中早已一片風聲鶴唳了。漢武帝帶走了長安城中幾乎七成的軍隊,加上滿朝文武幾乎傾巢而出,那些勳貴重臣也帶走了大量的私兵,最後能夠守衛長安城的軍隊竟然已經不足萬人了。
霍光的一紙指令送到長安的時候,杜延年已經開始了招募青壯,然而這種自願的招募行動並不成功。如果羌人已經兵臨長安城下,或許不用杜延年去招募,許多青壯都會自覺的站上城頭與異族作戰,但是現在羌人還止步隴坻關,招募的進展就有些不盡人意了。
與整個長安城的風聲鶴唳百姓門窗緊閉不同,共濟醫館中自從霍棠返回長安後就特別的忙碌,這裡的醫者這十多日來幾乎都沒有怎麼休息過了,而一輛輛囚車壓着一個個囚徒不斷的被送進了共濟醫館。
在那處原本研製毒藥的院落中,這些囚徒被強制喝下一種綠色的粘稠液體,而後將這些囚徒分別編號的關入一個個密閉的囚室之中。而後一兩天之內,這些囚徒漸漸的就會出現一些虛寒頻多、忽冷忽熱、而後頭暈目眩,四肢疼痛的症狀。當這些症狀出現後,囚犯們又會被強制灌入一些湯藥。不過到目前爲止這些湯藥似乎都沒有效果,不過四五日後這些囚徒就會出現嚴重的腹瀉和吐血的症狀,而後便會很快脫水而亡。
“回棠小姐,第七批死囚已經全部死了.......”張韓有些畏懼的躬着身子在霍棠面前彙報着。
這些用作試驗的死囚都是從長安的死牢中提出來的,原本這些人沒有漢武帝的旨意誰也弄不出來,但是霍棠假借霍光持黃鉞的名義,硬是將長安死牢中的死囚提了出來。每批十人,今日運送到共濟醫館的已經是第八批了。
“告訴廷尉府,如果死囚不夠了,就將那些重刑犯改爲死刑!拿侯爺的印信去,就說這是侯爺的吩咐。”霍棠陰沉着臉說道,從懷中取出一枚銅印遞給了身旁的呂術。
自從霍棠返回長安後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在她臉上再看不到一絲笑容,那陰沉的雙目彷彿隨時要擇人而噬,原本溫婉恬靜的性子也變得喜怒無常。即便是她身邊的人都變得對她畏懼起來。
“死了這麼多人,難道你們還一點進展都沒有嗎?”霍棠的語氣十分不善,甚至帶着毫不掩飾的責問口氣又繼續問向了張韓。
“這......這種瘟疫是從未出現過的,當日陳年和苟光也是巧合之下弄出來的,可是其中藥理即便他們二人也是一無所知......我們只能一種一種的嘗試.......”張韓將頭埋得很低,額頭上冒着豆大的汗珠,他是完全不敢去看霍棠那雙眼睛。
“我不管你們有什麼理由,十天......我最多再給你們十天時間。十天之後如果還沒有結果,你們所有人都做好死的覺悟吧!”霍棠的聲音彷彿從九幽地獄中發出,整個房間之中的醫者連同呂術都不寒而慄。
房中諸人盡皆退去,只餘下霍棠一人。這時候她緩緩走向窗邊,擡頭看向西面的天空,那裡一片陰沉,彷彿隨時都會有一場暴雨降臨。
霍棠眼神中的兇光漸漸退去,轉而變得溫柔如水,望着那陰沉低矮的天空,獨自倚窗低聲說道:“你一定能夠回來的.......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