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原郡。
傍晚時分,左大將呼衍登篤領五千鐵騎殺進了暉金原,麴義率軍迎上,雙方血戰。匈奴人爲了儘快趕到黃河岸邊阻止漢軍渡河,他們不惜一切代價展開了兇猛進攻,而麴義則集中了六千精騎予以還擊。這六千鐵騎過去都是風雲鐵騎營和長水營的精銳,將士們歷經大戰,戰鬥力非常驚人,他們在暉金原上縱馬奔馳,往來衝殺,所向披靡,無人能當其鋒銳。
劉冥面容獰猙,睚眥欲裂,吼聲如雷,手中長矛上下翻飛,迎面衝來的敵人無一倖免,紛紛被他刺落馬下。他就象一頭失去了理智的憤怒雄獅,全然不顧生死,只顧盡情殺戮。戰友的連番死去深深地刺激了他,讓他再無求生之念。此時他整個人都沉浸在熊熊燃燒的仇恨之中,好象只有死亡和血腥才能稍撫那顆極度痛苦而絕望的心。
劉冥坐下的戰馬突然痛嘶一聲用盡全身的力氣騰空飛了起來,它帶着數支洞穿心肺的長矛和長箭一頭撞上了對面的匈奴鐵騎,把那名敵騎連人帶馬撞得打橫飛出,馬上的劉冥隨着兩馬相撞的巨大沖擊力凌空飛起然後栽倒在十幾步開外的草原上。霎時間,數不清的馬蹄和血淋淋的長矛同時向他蜂擁而來,誓死要把他踐踏爲一攤血肉模糊的肉餅。
趙雲飛馬殺到。戰鬥開始前,他從劉冥的眼晴裡看到了死亡的氣息,他擔心自己的這個兄弟今天會葬身暉金原,所以他一直跟在劉冥的後面,打算在最危急的時候予以援手。趙雲長槍舞動,左挑又刺,瞬間連殺七人,在敵人的長矛即將戳進劉冥身體的剎那,趙雲一把抓住了他的衣甲,帶着他殺出了重圍。
恆祭和鬍子各帶人馬從左右兩個方向奮力往匈奴人的中軍殺進,他們準備奪下呼衍登篤的戰旗,打擊匈奴人的士氣,在天黑之前擊潰匈奴人。就在恆祭和鬍子勢不可擋地殺進匈奴人中軍的時候,從五原城支援而來的兩千匈奴鐵騎突然從漢軍側翼殺進了戰場。
雙方勢均力敵
。雖然殺得異常慘烈,但誰都無法擊敗對方。在各自損失了一千多人後,雙方於天黑時分退出了戰場。
夜暮降臨,在羽帶原方向近五里長的黃河兩岸的堤壩上點燃了數百堆大火。漢軍連夜渡河。在河陰城方向,徐榮也指揮大軍連夜發起了渡河作戰。雖然戰鬥不是非常激烈,但匈奴人看到對岸密密麻麻的火堆和隱約可見的一隊隊整裝待發的漢軍士卒,他們非常恐懼。右大都尉須卜武終連續數次派人向須卜骨都侯求援。
須卜骨都侯如今已經知道自己最初的判斷是正確的,漢軍的確是兵分兩路攻擊自己,徐榮的這一路人馬肯定是打算渡河北上佔據陰山要隘以切斷胡族聯軍的退路。他現在非常後悔向雲中派出援兵。但後悔已經來不及了。須卜棄陽的三萬大軍此時已經到了雲中,他即使接到自己的命令後立即回援也要在三天之後才能趕到九原。三天後,漢軍至少有兩萬到三萬人馬可以渡過黃河,那時漢軍在黃河北岸已經站住了腳,要想把他們打回去勢必比登天還難。
須卜骨都侯決定趁着現在過河漢軍人數少,勢單力薄的時候向漢軍發動攻擊,但他目前能調用的兵力只有九原、五原和臨沃三城的一萬四千兵,這和過河的漢軍兵力相比沒有任何優勢。駐守陰山要隘的那一萬鐵騎是萬萬不能抽調的,那是胡族聯軍最後撤過陰山的保障。須卜骨都侯和單于庭的大臣們緊急商議之後,立即向匈奴各部首領發出了徵調令。此時只要是能拿弓拿矛的,無論男女都要上戰場。這可是保全各部族衆性命的一戰了。
須卜骨都侯目前不能確定漢軍在黃河北岸到底有多少軍隊,但他想到漢軍既然能夠連下西安陽、成宜和宜樑三城,人數一定過萬。至於這支漢軍爲什麼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秘密渡過了黃河,他已經無心再去追究了。須卜骨都侯爲了迅速擊退漢軍,命令臨沃的兩千駐軍出城趕到河陰渡口,阻擊徐榮大軍渡河。命令駐守河陰渡口的須卜武終帶着兩千兵支接暉金原戰場,同時他把駐守九原城的最後三千人馬也全部派到了暉金原戰場。他要捨命一搏了。
須卜骨都侯認爲暉金原上的這一萬一千大軍即使不能把漢軍全部趕過黃河,但至少可以阻止漢軍渡河的速度,可以減少漢軍過河的軍隊人數。這樣等到須卜棄陽率三萬主力大軍回援後,就可以一鼓作氣把漢軍殲滅在黃河北岸,把漢軍渡河北上的策略徹底擊破。
上半夜,楊鳳帶着五千步卒渡河趕到了暉金原。下半夜,民夫們開始向黃河北岸運送大軍急需的武器。
拂曉時分,一萬漢軍在暉金原列好了阻擊陣勢。楊鳳雷傳林訊三人率五千步卒居中,恆祭鬍子率鐵騎在左翼,趙雲劉冥率鐵騎在右翼。
當一輪火紅色的朝陽從東方地平線上升起的時候,呼衍登篤和須卜武終指揮一萬一千鐵騎向漢軍發起了猛烈的攻擊。
漢軍步卒擺下了密集的方陣,他們面對匈奴人的進攻毫無懼色,一個個酣乎鏖戰,奮勇當先。匈奴人屢屢撕開方陣,又屢屢被殺了出來。他們就象一羣窮兇極惡的野狼圍攻一隻龐大而彪悍的野牛,不但無從下手,更被這隻兇悍的野牛撞擊得傷痕累累。漢軍鐵騎在恆祭和趙雲的帶領下,從左右兩個方向攻擊匈奴人的側翼。步兵方陣得到鐵騎的支援和掩護後,愈發固若金湯,攻擊勢頭越來越強勁。
雙方戰局膠着,殺得難分難解,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
隨着漢軍步卒陣亡人數的不斷增加,方陣開始被匈奴人頻繁突破。都尉雷傳在指揮士卒反擊的時候被匈奴人的長箭射死了。楊鳳一直站在方陣中間指揮作戰,但他看到雷傳被匈奴人殺死之後,再也忍不住心裡沖天的怒火,拿着長槍就衝到了最前面,“兄弟們,殺死匈奴人,殺死他們……”
匈奴人的損失非常大,但他們已經沒有退路了,這個時候誰能拼到最後,誰能堅持到最後,誰就是贏家。呼衍登篤下令各部鐵騎不惜一切代價撕開漢軍的方陣。只要擊破了漢軍方陣,漢軍必將潰敗,這戰就算打贏了。
就在漢軍步卒死傷慘重,方陣岌岌可危,麴義心急如焚的時候,楊震帶着三千剛剛渡河而來的步卒趕到了戰場。麴義大喜,立即命令兩翼鐵騎突破匈奴人的側翼,向匈奴人的中軍殺進,以減緩匈奴人的攻擊節奏,策應楊震的三千步卒進入方陣支援。
漢軍鐵騎突然發力猛攻給了疲憊不堪的匈奴人重重一擊。鬍子帶着親衛殺在最前,一直殺到了須卜武終的戰旗下。鬍子大刀狂舞,連斬數人,奪旗而去。須卜武終大怒,指揮鐵騎四面圍攻意圖奪回戰旗。鬍子殺不出去,抱着必死之心調轉馬頭又殺了回來。須卜武終措手不及,被鬍子縱馬追上一刀砍爲兩截。匈奴人被鬍子的神勇所震駭,紛紛避其鋒芒,任其奪旗梟首而去。
漢軍的防守越來越牢固,而匈奴人的攻擊也越來越瘋狂。面對絕境,匈奴人除了誓死奮戰以外,別無出路。
中午,寥磊又帶着兩千步卒匆匆而來。麴義仔細看看殺聲震天的戰場,命令他們後退三裡,暫時不要進入戰場。寥磊心急火燎,十分不滿地說道:“將軍大人這是何意?你難道想讓我站在後面眼睜睜地看着前方將士一個個地倒下?”
麴義瞪了他一眼,不高興地說道:“你急什麼?要想把匈奴人拖在這裡,就要把仗打得這樣慘烈,讓匈奴人感覺自己馬上就要打贏了,否則我們怎麼攻佔九原?如果把匈奴人打跑了,他們幾千人死守一個城池,我們什麼時候才能把九原拿下來?什麼時候才能打到陰山?什麼時候才能收復邊郡?要多死多少人你知道嗎?”
寥磊不敢做聲了。
“帶着你的人退下去。”麴義揮手命令道,“退遠一點,不要給匈奴人看到。”
午時,九原城。
九原城外一片混亂。居住在附近的匈奴右部落各族首領聽說漢人打過黃河了,非常恐慌,立即吩咐自己的族衆收拾東西向陰山方向遷移。同時,各族依照須卜骨都侯的命令,連夜組織了一批可以上陣殺敵的族衆進入九原城充任守城之責。當天上午這些各族的護城小隊陸續集中到九原城外接受單于庭護衛的檢查和訓示。單于庭的護衛們還適當給他們補充一部分軍械。
突然,九原城外的草原上出現了一支高舉着匈奴大旗的鐵騎大軍,這支大軍以極快的速度向九原城狂奔而來。
城裡城外的匈奴人不約而同的歡呼起來。這一定是援軍到了。城樓上,一個當值的百長剛剛高興地叫了兩嗓子,隨即他想起什麼,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他指着遠處猶如驚濤駭浪一般席捲而至的鐵騎大軍,疑惑地問身邊的士卒道:“這是西面還是東面?”
“這是西面
。”那個士卒笑道。
“西面?”那個百長喃喃自語道,“我們在西面還有大軍?”
“也許大單于把駐守陰山要隘的軍隊徵調回來攻打漢人了。”那個士卒興高采烈地說道,“漢人馬上就要被趕過黃河。”
“不可能。”那個百長說道,“昨天我們才知道漢人過了黃河,今天陰山的軍隊不可能趕回來。”他指指站在周圍的幾個士卒,“你們立即迎上去問問是誰的大軍。”
“吹號報警。”
淒厲的號角聲霎時響徹了九原城的上空。
姜舞舉手狂呼:“舉旗……”
“吹號,發起衝鋒……發起衝鋒……”
大漢戰旗和黑豹戰旗突然橫空出世,迎風飄揚,一萬兩千鐵騎突然之間爆發出了一聲驚天怒吼。這吼聲猶如晴空一個霹靂,又猶如山崩地裂一般,震得天地爲之色變,九原城霎時崩潰。圍在城外熙熙攘攘歡呼跳躍的人羣先是一愣,接着猛然爆發出淒厲而恐怖的尖叫,然後一鬨而散,四處逃竄。有的向城內衝去,有的向荒郊野地衝去,有的慌不擇路竟然迎着鐵騎大軍衝去,大家狼奔豕突,互相碰撞踐踏而死者不計其數。
守門士卒本來還想關門,但他們立即就被洶涌的人流淹沒了,整個城門裡外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逃亡人羣,城門根本無法關閉。
姜舞抽刀在手,望着前方混亂不堪的人羣,仰首怒吼:“殺,殺無赦……”
漢軍鐵騎猶如滾滾洪流一瀉而下,勢不可擋,四散奔逃的人羣轉眼間就被洪流湮沒了。洪流撞上了九原城隨即一分爲四沿着細小的城門一擁而入。大軍所過之處,除了一片狼藉的血肉再無任何痕跡。一個時辰後,九原城被漢軍屠殺一淨,匈奴叛軍單于庭的所有留在九原的貴族大臣全部被殺,須卜骨都侯趁亂逃走。
姜舞命令鹿歡洋和孫風帶着四千鐵騎守城,繼續搜殺須卜骨都侯,自己和射纓彤帶着八千大軍直殺暉金原。
匈奴人血戰一天,折損了五千兵,還是沒能突破暉金原。每當他們以爲自己擊破了漢軍方陣的時候,那個方陣就奇蹟般地恢復了戰鬥力,這讓他們仰天長嘆徒呼奈何。厄運辭於在黃昏的時候來臨了。姜舞帶着八千鐵騎突然從他們的背後殺了過來,奮戰了一天的匈奴人再無抵抗之力,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被漢軍包圍,被勇不可擋的漢兵血腥殺戮。
暉金原之戰,參戰的一萬兩千匈奴人盡數被誅,匈奴叛軍的左大將呼衍登篤和右大都尉須卜武終被斬。漢軍折損六千多將士。
駐守河陰渡口的兩千匈奴兵聞訊後逃進臨沃城,姜舞率軍追擊,這兩千匈奴兵隨即棄城而逃。
當天夜裡,徐榮渡過黃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