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書檯的幾位大臣對李弘要求立即發動幽州大戰持有不同的意見,幾個人爭論得非常激烈。
皇甫嵩堅決支持李弘的提議,他認爲現在鮮卑人大敗未穩,慕容風首尾不能兼顧,正是趁機平定叛亂,伺機奪回漁陽和盧龍塞的最佳時間。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一定要戰。
盧植認爲現在朝廷爲了賑災已經不堪重負陷入了財政危機,根本無力支持幽州軍隊的征伐,還是等到十月穀物成熟賦稅入庫之後爲好。雖然平叛的最佳機會可能錯失,但鮮卑人的實力在雁門關大戰後被嚴重削弱是個事實,鮮卑人遲早都要因爲各部實力的不平衡而發生內亂,收復漁陽和盧龍塞的機會還是存在的。而且,鮮卑人剛剛大敗,如果漢軍逼得太緊,讓鮮卑人感到生存受到了威脅,鮮卑各部有可能在慕容風的極力斡旋下齊心合力一致對外,那時,我們的攻擊阻力反而更大。所以,盧植認爲北疆還是暫時休戰爲好,給鮮卑人一段充足的喘息時間,鮮卑各部會在沒有外部威脅的情況下率先解決內部威脅,從而發生內亂。鮮卑人內亂之後,無力南顧,收復失地還不是輕而易舉。
韓馥和許靖兩人的反對態度很堅決,他們從國內的危機和枯竭的財政出發,竭力反對再起戰事。不要說十月之後了,就是明年開戰他們都不同意。國內的事實擺在那裡,兩三百萬災民如果不能及時得到安置,馬上就會變成難民、流民。百姓們沒有吃的,不能生存,隨即就會發生暴亂。目前這批災民的人數多,地點集中,一旦暴亂其威力必定驚人,其規模肯定要比中平元年的蟻賊之禍大,七郡國所在州郡可能要受到毀滅性的打擊。黃河水災給大漢國造成的傷害太大了,朝廷要想恢復到受災前的狀態,大概需要兩到三年的時間。爲此朝廷大約要付出幾十億錢的代價,除了眼前的賑災,安置,幫助百姓恢復耕種以外,還包括減免賦稅,免徵徭役,重修堤壩溝渠等等,耗費太大,以現在朝廷的財政狀況,不要說打仗,就是賑災安置難民都困難重重。
蹇碩對兵事不懂,對民政也不甚了了,但他知道只要皇甫嵩同意了的事,肯定能行。所以他堅決站在皇甫嵩一邊。蹇碩說,大漢國和胡人打了幾百年的仗。從打匈奴開始,然後就是打羌人,打烏丸人,打鮮卑人,陣亡將士和耗費軍資盡皆無數,但結果如何?胡人越打越多,疆域越打越大,而我們大漢國卻越打越弱,土地越打越少。如今好不容易抓到一個可以重創胡人的機會,怎麼能白白放棄?難道還要任由胡人在塞外大漠猖獗,屢屢入侵我大漢國嗎?難道非要等到我大漢國長城以北的土地全部丟失了再打嗎?我請問諸位大人,到了那時,我們即使國力昌盛了,但我們要付出多大的代價才能把丟失的土地奪回來?我們爲此要花多長時間死去多少將士耗費多少軍資?恐怕要十倍百倍於現在吧?
皇甫嵩補充道,諸位看看西疆,我們爲了保住西涼的疆域,在那塊貧瘠的土地上打了幾十年的仗,把一個強大富裕的大漢國都拖累垮了,難道這個慘痛的教訓還不夠嗎?難道我們還要把這個慘痛的經歷搬到北疆去嗎?如果我們失去北疆邊郡,任由胡人直接攻擊長城,大漢國還有什麼安全可言?大漢國還有什麼穩定可言?大漢國還有什麼昌盛可言?
韓馥和許靖反駁說,正是因爲西疆的教訓,我們纔要慎重出戰。這幾年大漢國的財政年年枯竭入不敷出,如今連災民的事都解決不了,還打什麼仗?
盧植說,財政枯竭,災民無法救濟,國內形勢岌岌可危,這正是我們要繼續打仗的理由。大漢國上至天子下至逆賊,人人都知道北方的胡人纔是危害我大漢國生存的罪魁禍首。如果我們此時擊敗胡人,把胡人趕出我們的國土,這個巨大的勝利不但可以振奮大漢國的民心,還可以讓百姓們看到大漢的天威,對陛下和朝廷奉若神明,更可以讓那些舉兵叛亂的逆賊們禁若寒蟬,肝膽俱裂。我大漢的軍隊連強大的胡人都擊敗了,難道還不能平定一幫逆賊?只要我們竭盡全力擊敗了胡人,奪回了失地,我們就可以挽回民心,拯救大漢國於危難之時,陛下更能得到萬民的景仰,建下舉世功勳,成爲我大漢國最偉大的一代明君。
天子聽到盧植這麼一說,大悅,要打這一仗的決心更大了。如果自已得到萬民景仰,成爲一代聖主,自己還不是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有誰能阻礙自己?那時不要說大將軍了,就是自以爲是的士人們也不敢忤逆自己。朕是一代明君啊,朕要做的事怎麼會有錯?
韓馥和許靖聽到盧植的話,不敢再說了。難道自己要阻止陛下建功立業,成爲一代明君嗎?韓馥說,陛下,這事關係到大漢社稷,還是朝議一下,聽聽各方意見爲好。即使要打,也要想一個萬全之策,要絕對保證北疆之戰大獲全勝才行,否則,這就成了禍國之舉了。
天子雖然對北疆之戰的前景充滿了憧憬,但事實就是事實,沒有錢打什麼仗?他心裡惴惴不安,下旨朝議。
大臣們在朝堂上爭論了很長時間,意見很多。
以大司農袁滂、少府劉廷、太僕楊彪、將作大匠朱儁爲首的大臣們堅決反對,他們要求陛下堅守攘外必先安內的祖宗法度,先賑濟災民,平定叛亂,穩定國內,等國力增強了,再談重開戰事,收復北疆疆域的問題。
以司空丁宮、衛尉劉博、尚書令皇甫嵩爲首的大臣們堅決支持,他們認爲目前鮮卑人的實力已經大爲削弱,應該利用北疆的有利形勢,趁勝追擊,儘快收復北疆已經丟失的邊郡。中常侍們察顏觀色,敏銳捕捉到天子躍躍欲試,想要建功立業的心思,於是以中常侍張讓和小黃門蹇碩爲首的中官們也站到了主戰方一邊,叫喊得非常有勁。皇甫嵩甚至提出了北疆大戰的具體策略,他說北疆大戰至少要分三步走,先擊敗幽州的叛亂,趕走入侵幽州的鮮卑人,然後平定匈奴內亂,最後再出兵塞外收復幷州丟失的四個邊郡。依照他的估計,完成北疆大戰至少需要一年的時間。他對天子和大臣們說,自從西疆大戰和雁門關大戰後,鮮卑人的實力虧損嚴重,不足爲慮,而且我們的作戰目的僅僅是收復失地,並不是深入塞外徹底擊敗鮮卑人,所以這一仗有勝無敗,有絕對的把握。
以司徒許相、光祿大夫袁逢、尚書盧植爲首的大臣們雖然支持北疆戰事繼續打下去,但他們認爲要等一段時間。最起碼要等到十月之後,等糧食收割賦稅入庫,國家財政得到緩解,災民安置也已經基本辦妥之後再出兵開戰。
以大將軍何進、車騎將軍何苗、光祿勳劉弘、侍中劉岱爲首的大臣們不支持北疆開戰,但也不表示反對。在他們看來,現在朝廷根本沒有能力支持曠日持久的北疆大戰,等什麼時候有了可以支撐北疆大戰的糧餉了,再討論這事也不遲。
第一天各方情緒激烈,沒有討論出任何結果,大家不歡而散。第二天,天子下旨把袁隗、張溫、崔烈等幾位老臣也請來了。衆臣再議。各方爭論得更加激烈。大長秋趙忠和侍中劉岱一言不和,破口大罵,差點就要動手打架了。天子覺得趙忠的精力太過旺盛,在朝堂上屢屢與大臣爭吵鬥毆,有辱斯文,叫他回宮休息去了。
晚上,袁隗、崔烈、楊彪、張溫、袁滂、皇甫嵩、盧植、朱儁等人聚在袁府繼續爭論。因爲張溫崔烈楊彪和朱儁等人都極力反對出兵,所以袁隗皇甫嵩和盧植打定主意要把他們說服了。如果這些人不同意,北疆戰事根本就沒有重開的可能。
盧植攤開地圖,翻出精心準備的各類文卷,和皇甫嵩兩人輪流對北疆能否繼續開戰,開戰後能否戰勝胡人等諸多問題做出了詳細的分析和解說。
皇甫嵩說,目前整個北疆大約有兵力二十萬,這包括南匈奴的三萬鐵騎和九萬黃巾軍。如果北疆戰事按照盧植的計策分三步走,這二十萬軍隊先後都要被徵調到三個戰場。目前,幽州戰場上的軍隊大約有六萬多人,包括李弘剛剛徵募的一萬兩千叛軍降兵和劉虞劉大人的幽州軍。等幽州戰事結束,李弘大概還可以率四萬人回幷州。攻擊十萬匈奴叛軍我們要集結八萬騎兵八萬步軍合計十六萬大軍,這包括匈奴單于庭的三萬鐵騎。等我們平定了匈奴叛軍,接着就是出塞攻打拓跋鋒的北部鮮卑,收復被鮮卑人攻佔的五原、雲中、朔方和定襄四郡。根據徐榮的說法,拓跋鋒的北部鮮卑已經沒有多少兵力了,最多不會超過三萬人,但我們攻擊拓跋鋒的時候,鮮卑人的援軍會陸續趕來,這畢竟是國家之間的大戰。爲了北上遠征一戰成功,也爲了收復後能夠迅速佔據四郡,我們至少需要出動十萬步騎大軍。當然,這時我們也要徵調匈奴鐵騎隨同出戰,這樣算起來出塞作戰的軍隊人數當在十二萬左右。
北疆的三戰我們要先後出動二十萬大軍,近百萬民夫,根據測算,大約要耗費軍資一百到一百二十億錢。這還是在西疆大戰和雁門關大戰後,鮮卑人實力虧損的情況下。如果按你們說的,等國力增強後再打,那至少需要再等十年。十年後,鮮卑人早就恢復了元氣。十年後我們北征,所需花費的時間和軍資恐怕大漢國根本無力承受,換句話說,北疆長城以北的疆域也就徹底丟了。另外,此次北疆大戰的戰場都在大漢國的疆域以內,最遠的地方也就是五原和雲中境內的陰山和遼東郡,大軍的糧草運輸完全不成問題。只要有了充足的糧草保證,北疆之戰定能勝利,諸位大人無須擔心大戰會失敗。
盧植說,諸位大人所擔心的無非是大漢國庫空虛和大漢國內的危急形勢。
大漢國庫雖然空虛,但陛下和少府非常富裕。這一點諸位都知道。根據我們的估算,少府庫內目前還有一百多億錢,陛下萬金堂的私產也還有兩百億錢到兩百五十億錢。陛下這次建西園軍,用的基本上都是今年重開鹽鐵和賣官賣爵賣罪罰輸入西園萬金堂的錢,總數不到五億錢。這次捐助賑災,陛下不過也就給了三十億錢,也就是說陛下手上現在至少還有三百億錢。北疆這一戰,大漢國打得起。
國內目前的形勢除了冀兗青徐四州的水災以外,基本上還穩定,即使將來災民暴亂,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張燕、楊鳳、張白騎這樣的黃巾大首領我們都能招撫,難道還不能招撫其他的黃巾小帥?現在真正危及大漢國根本的是北疆亂局,只要北疆一穩,邊郡安寧,國內的這種叛亂算什麼?難道蟻賊還能把我大漢國四百年的根基撼倒了不成?諸位看看益州逆賊馬相、趙阺,劉焉劉大人到了益州,還不是一戰即潰?諸位再想想西疆羌人之禍,大漢國之所以有今日之衰,和羌人之禍有着直接的關係。如果不是羌人幾十年來的戰亂耗盡了大漢國的財力物力,我大漢國何以窘迫至此?
皇甫嵩接着解釋說,北疆之戰分三步走的原因,就是爲了防止大漢國內局勢不穩造成北疆大戰失利。他認爲,如果同意鎮北將軍李弘的建議,立即展開幽州大戰,迅速平定幽州亂局,在今年內順利實現北疆大戰的第一步,那麼,整個北疆的形勢將發生根本性的逆轉。明年我們即使無力出戰不能實現北疆大戰的第二步第三步以徹底穩定北疆,但我們卻因此而掌握了整個北疆戰場的主動,進退皆能立於不敗之地,將來出塞收復失地也就是時間問題。
此時進行北疆大戰,雖然極其困難,需要調動整個大漢國所有的力量,但它也有一個好處,它可以把大漢國所有人的目光和注意力都吸引到北疆,吸引到擊殺胡人收復失地這件大事上來。爲了這一戰,天子要出錢,百官要出錢,富豪們也要出錢,而百姓們更要出錢出力,大漢國上上下下每一個人都沉浸在抗擊胡人振興大漢的炙烈氣氛之中。這不但不會引發百姓的動亂,反而會讓大漢國的臣民們拋棄矛盾,上下同心,齊心協力爲了自己的大漢國而戰。
崔烈張溫楊彪和朱儁幾人不同意,他們認爲,大漢國從中平元年蟻賊叛亂開始直到現在,五年了,戰火就一直沒有停止過。無論是百姓軍隊還是國家,都飽受戰亂的摧殘,大漢國的臣民和軍隊早就不堪忍受了,而大漢國更是搖搖欲墜奄奄一息。這個時候不是發動大戰,而是要休養生息了。大漢國就象一個連續奮戰了五年的無敵勇士,這位勇士傷痕累累疲憊不堪,現在再讓他用盡全身的力氣發起最凌厲的一擊,其後果必定是油盡燈枯,轟然而亡。
北疆之戰一旦開始,有幾個憂患。一是軍資能否保證,二是百姓能否忍受,三是朝廷能否穩定,這三者任何一個出現變故,北疆之戰必敗。雖然大戰是分三步走,但如今這第一步就受到了這三者的嚴重束縛。今天大家能在這裡爭論,完全是因爲二十萬黃巾軍在雁門關大勝了鮮卑人,否則今天大家還在愁眉不展呢。北疆之戰假如慘敗,因爲雁門關大戰而勉強控制住的北疆局勢必然崩塌。大漢國遭受重擊之後會更加不堪一擊,一場小小的叛亂也許就能摧毀整個大漢國。
袁隗說,只要陛下能出錢,軍資就能保證,軍資保證了,百姓的負擔就不會劇烈增加,百姓就能忍受。至於說到朝廷會不會亂,那主要還是因爲皇統。只要皇統之事有個結果,朝廷還怎麼亂?怎樣才能讓皇統有結果?那就是要利用這場北疆大戰,逼迫大將軍動手,剷除奸閹,以便儘早確立皇統。
袁隗笑道:“大漢國能否振興,不是靠這場北疆大戰,而是要靠剷除奸閹和外戚以滅絕禍害國家的根源,要靠天子鞏固皇權,要靠天子儘早確立皇統以穩定社稷。北疆大戰是輸是贏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是爲了大漢國振興而打,不是爲了收復北疆失地而打,這一點請諸位大人務必想清楚了。”
“在我們的努力下,大將軍對剷除奸閹確立皇統之事非常有信心,決心已下,這個時候如果北疆不打了,鎮北將軍李弘率兵回幷州屯兵黃河以北,這皇統還怎麼立?這奸閹和外戚還怎麼除?這大漢國還怎麼振興?到時候大漢國不是被北疆的胡人和國內的逆賊打倒了,而是被朝堂上的奸閹和外戚剝皮剔骨活活地生吃了。想想奸閹曹節和王甫,想想大將軍樑翼,昨日的大漢國尚是生龍猛虎,受了傷還能痊癒,但今日的大漢國已經病入膏肓,遭受不起那樣的災難了。”
“北疆大戰的另外一個目的就是趁着李弘還沒有危害到大漢國社稷的時候,儘早把他解決了。此人權勢之大,武力之強,在本朝歷史上已經直追武皇帝時期的大將軍衛青和驃騎大將軍霍去病。武皇帝天縱雄才,無人可敵。即使是衛、霍,也不足爲慮。但今日的天子可沒有武皇帝的文才武略,他能控制得住李弘嗎?李弘最強的地方就是他的鐵騎,他的鐵騎是清一色的胡人,除了他無人可以指揮。諸位要知道,這支鐵騎可以幫助大漢國戍守邊疆,也可以幫助李弘禍害大漢國,所以要打擊李弘的權勢首先就要滅掉他的鐵騎。如何滅掉他的鐵騎?只有發動北疆大戰。如果北疆大戰輸了,他的鐵騎基本上就打完了,李弘也就死定了。如果北疆大戰贏了,北疆穩定了,李弘就可以因功回朝,他的鐵騎也就解散了。到時,讓李弘做個九卿的大鴻臚,專門負責外族事務,他對大漢國的威脅不就徹底解決了?北疆如果不穩定,李弘就一直手握兵權,二十萬大軍控制在他的手上,對大漢國的威脅之大,遠遠超過了奸閹和外戚專權對大漢國造成的危害,諸位難道感覺不到嗎?”
“我很理解諸位大人的心情,大家都是爲了大漢國,都擔心強行發動北疆大戰會激發朝野上下的各類矛盾,從而導致大漢國分崩離析。但如果我們不發動北疆大戰,難道大漢國就能解決目前所有的禍亂根源和危機嗎?這就好比人身上的毒瘤已經發作了,割不割都有可能要死。但有的人擔心一割就立即死了,於是留着它慢慢治療,天天忍受痛苦,天天企盼出現奇蹟,最後哀嚎而死,直到臨死前還在後悔,我爲什麼當時不一刀割下毒瘤呢?也許割下來很痛,也許割下來還是要死,但最起碼不用天天忍受痛苦了。我們已經經歷了兩次黨錮之禍,難道大家還希望經歷第三次黨錮之禍?難道大家還希望看到我們士人死絕嗎?”
皇甫嵩笑道:“諸位大人放心,我有十足的把握打贏北疆之戰。袁大人所說的這個毒瘤割下來之後,不但不會死,而且還會立即痊癒。”
袁隗手捋花白鬍須,微微笑道:“雁門關大勝,給了我們一個發動北疆大戰的機會,也給了我們一個剷除一切毒瘤,振興大漢國的機會。北疆大戰結束之後,奸閹沒有了,外戚沒有了,重鎮將軍也沒有了,大漢國朝野上下一片清朗,我們盡力輔佐陛下,力爭在十年之內,再建一個強大而昌盛的大漢王朝。”
袁隗的話讓幾位反對者猶豫不決。
楊彪問道:“我們既要剷除奸閹,又要誅殺外戚,更要防備奸閹外戚聯起手來對付我們,但這樣一來,洛陽勢必要亂,這對北疆大戰有什麼好處?”
袁隗搖搖頭,十分自信地說道:“北疆大戰爲什麼要分三步走,原因就在於此。義真剛纔已經說了,只要幽州穩定,北疆的形勢就要發生逆轉。北疆形勢一旦逆轉,着急的不是我們,而是大將軍。只要我們聯起手來幫他一把,奸閹就死定了,而奸閹一死,陛下勢必要反擊,那時我們再聯起手來幫陛下一把,洛陽的事就解決了。你們要知道,西園軍內遍佈我們的門生弟子,他們都忠於陛下忠於大漢國,在陛下的聖旨詔令之下,誰會忠於大將軍?何況奸閹一死,外戚就成了陛下和士人的眼中釘,哪裡還有他生存的機會?大將軍一倒,剩下的就是北疆的最後決戰和解決鎮北將軍李弘了。所以,洛陽之亂只要是在幽州大戰之後,就根本不影響北疆大戰,而這一點,我們是可以控制的。”
“西園軍的事,我們要慎重,他們未必能擊敗北軍。”朱儁說道,“必要的時候,還是要援請外力,以確保萬無一失。陛下的安全直接關係到大漢國的安危,我們不能麻痹大意,以免壞了大事。
“外力倒是有,就是不可信。”袁隗說道,“何顒到西涼還沒有回來,等他回來我們就知道了。”
“前將軍董卓?”楊彪冷笑道,“此人先是投靠奸閹,後來又偷偷摸摸地向大將軍表示效忠,現在又來巴結我們,他能相信?一個粗鄙無恥的武夫,切切不可信。不過他手上有兩萬人馬倒是可以用用。有機會我們奏請陛下,把他調到京城,先奪了他的兵權,然後派人到西涼控制他的軍隊以爲助力。”
張溫慢吞吞地說道:“你們不要說遠了,此事以後再談。你們講了這麼多,最關鍵的事一點都沒說。軍資怎麼辦?怎麼讓陛下從少府和萬金堂裡拿錢出來?
盧植輕捻長鬚,小聲說道:“皇統。”
“這是我今天務必要和大家說清楚的一件事。”袁隗接過盧植的話,緩緩說道,“關於皇統的事,我們一直以來都堅持大漢律,堅持立長不立幼,立嫡不立庶,如果皇統斷絕,我們纔會考慮選賢之說。但這次不一樣了。”袁隗臉顯悲哀之色,沉默了很長時間才說道,“這次,我們要放棄大漢律,以立賢來選擇皇統了。”
崔烈頓時明白了,他勃然大怒道:“這是何故?爲了誅殺奸佞,難道我們連大漢律都不要了?這也可以拿來和陛下談條件?”
袁隗搖搖手,示意崔烈不要激動,聽他繼續說下去。
“陛下爲了自己,爲了太后,爲了小董侯,必須要誅殺大將軍,而我們做爲臣子的,當然要義無反顧地幫助陛下剷除國賊。但你們想過沒有,如果我們堅持讓小史侯繼承皇統,將來陛下不在了,我們怎麼辦?我們的宗族怎麼辦?陛下誅殺了何進,皇后就要受到牽連,以陛下對她的仇視皇后必然不能倖存,而皇后的九族也就跟着灰飛煙滅了。你們想想,小史侯繼承大統之後,豈能放過我們?”
袁隗一一手指崔烈、張溫、楊彪、朱儁等人,冷笑道:“他會放過你們?”
崔烈非常堅決地搖頭道:“廢嫡立庶,此乃是違背律法,違背祖制,違背忠義的大事,我等即使九族皆滅,也不能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此事不可爲之。”
袁隗望望沉思不語的諸人,又看看情緒激動的崔烈,猛然掀眉吼道:“大漢國都沒了,哪裡還有律法?還有祖制?還有忠義?大漢國沒了,我們就連祖宗都沒了,你知道嗎?如果我們不答應,如果我們都死了,大漢國還有什麼人?難道你希望奸閹外戚專政?希望粗鄙武夫治國?希望我大漢國生靈塗炭,萬里江山毀於旦夕之間?”
盧植急忙勸道:“老大人不要生氣,不要生氣。其實關鍵不是將來,而是現在。如果我們不答應陛下廢嫡立庶,陛下定會命令鎮北將軍揮軍南下,以武力彈壓我們,逼迫我們答應。李弘一旦入朝輔政,極有可能演變成重臣禍國之害。歷史上,重臣禍國之害不勝枚舉,尤勝奸閹外戚之亂。所以,爲了大漢國的萬世千秋,我們必須要答應陛下廢嫡立庶,即使這違背了律法違背了祖制違背了忠義,我們也要義無反顧。”
崔烈雙眉緊鎖,心中十分矛盾。
袁隗稍微平靜了一下情緒,對崔烈說道:“這事目前還輪不到我們去對陛下說,所以你也無須立即做出決斷。將來,你看形勢如何發展再說。如果實在不能接受,你就回老家養老,眼不見爲乾淨。”
張溫小聲問道:“你推薦馬日磾出任太尉,難道早就有這個意思?”
袁隗點點頭,說道:“如果不是黃河決堤引發七郡國水災,何來今天這麼多麻煩?北疆大戰必須起要繼續下去,鎮北將軍的兵馬必須要在戰場上。等到西園軍初具實力了,此事就要做個瞭解。爲了讓北疆大戰繼續下去,只好讓馬日磾和陛下談談條件了。”
“陛下會把錢從萬金堂拿出來充當軍資?”楊彪滿臉的懷疑。
袁隗笑笑,指着楊彪說道:“你那個兒子楊修是你的希望所在,如果楊修有什麼事,你願不願意傾盡家財?我們這些做長輩的這麼努力辛苦幹什麼?還不都是爲了兒女?陛下也是一個父親,而且還是一個好父親。陛下爲了小董侯,不惜一切代價把一個鮮卑人的奴隸從斥候變成了鎮北將軍,難道陛下不知道手握二十萬雄兵的李弘對大漢國有什麼威脅嗎?陛下清楚得很,但爲了兒子,爲了心愛的兒子可以繼承大統,陛下寧願冒這個險。所以,不要說向陛下賒借一百億錢,就是懇請陛下捐助一百億錢陛下都會答應的。”
“諸位要知道,只要我們答應支持陛下廢嫡立庶,陛下就再也沒有任何阻礙了,陛下只要等着大將軍主動出擊就行了。”
“但馬日磾會答應嗎?”張溫疑惑地問道。
“他肯定不會答應。”袁隗笑道,“他馬上就要來,我們一起勸勸他。此事事關大漢社稷,他不答應也得答應。”
大將軍府。
朝議上,司空丁宮堅持北疆大戰,而大將軍何進既不表示支持也表示不反對,兩人配合得很默契,但在大將軍府內,對是否支持北疆大戰卻有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大將軍府長史王謙,從事中郎王允、荀攸,主薄陳琳,客卿荀爽等人都是非常堅定的反對派。北疆大戰損耗之大,對大漢國是一種野蠻的摧殘。此戰無論勝負,大戰之後的大漢國都將一蹶不振。將來大皇子繼承了大統,接管了這個破敗不堪的國家,治理起來的難度相當大,沒有十年很難恢復元氣。
北軍中侯劉表、司馬袁紹、侍御史蒯越等人卻都表示支持。在他們看來,只要支撐大戰的軍資有了着落,這戰就要打,如果北疆停戰了,鎮北將軍李弘的大軍隨時可以南下。蒯越說,雁門關大戰後,李弘把黃巾軍的主力增加到九萬人,除王當部駐守雁門關外,其他八萬大軍都駐紮在河東,這明顯就有威脅洛陽,威脅大將軍的意思。李弘雖然現在人在幽州,主力也一分爲二分居長城要塞和薊城兩處,但他對洛陽的形勢非帶關注,竟然把雁門關大戰後的八萬黃巾軍駐防到河東郡,可見其野心之大。
衆人爭論不休,大將軍何進聽得心煩意躁,叫袁紹陪着自己在花園裡散步。
大將軍何進對袁紹說,現在陛下大力征募名士大儒進入朝堂,籠絡人心,聽說還要把太學祭酒馬日磾直接遷升爲太尉。陛下這樣露骨地討好士人,看樣子是要爲廢嫡立庶鋪橋墊路,做好一切準備了。
袁紹笑着安慰說,廢嫡立庶既違背了律法又違背了祖制,除了奸閹和那個稀裡糊塗的鎮北將軍,沒有人會支持陛下的。朝中士人多了好,將來我們剷除了奸閹,扶立大皇子繼承了大統,洛陽肯定要亂一下。有這些人坐鎮幫忙,洛陽的局勢很快就會穩定下來,是好事。接着他向何進建議道,大將軍還是抽空和車騎將軍見一面,叫他幫你在奸閹那裡打探打探消息,看看陛下對北疆之戰到底是個什麼態度。
何進不高興地說道,我不願意見他,你寫封書信,聽張遼去跑一趟。他願意幫忙就幫,不願意就算了,我也不指望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