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未央宮,周陽不由得精神一振,一股油然而生的敬意涌起,忙着整理衣衫,不能有一絲一毫不敬。
未央宮是一個建築羣,建有衆多的宮殿和房屋,溫室、凌室、織室、曝室、天祿閣、石渠閣、宣室殿、麒麟殿、椒房殿、猗蘭殿、金華殿、承明殿、高門殿、白虎殿、玉堂殿、宣德殿、朝陽殿、柏梁臺以及魚池、酒池……房屋之多,一眼望不到頭。
此時燈火通明,瑰麗雄奇,周陽彷彿置身在大上海的外灘夜景之中,驚訝不置,讚歎不已,更是熱血涌動。
從這裡發出的軍令、政令到達漢帝國各處,影響漢朝的發展,影響中國歷史的進程。不久之後,漢武大帝將在這裡謀劃擊破匈奴的戰爭,漢軍兒郎將縱橫在廣袤的大漠上,一幕又一幕壯歌將會上演,這是中國歷史上最爲輝煌的一頁。
要是沒有未央宮,就沒有封狼居胥、單于夜遁逃、千里斬樓蘭……這些流傳千古的熱血傳奇。要是沒有未央宮,匈奴、東越、閩越、南越、高麗、樓蘭、白羊、休屠……這些敵人不會臣服。要是沒有未央宮,就不可能有“犯強漢者,雖遠必誅”的豪言。
太監、雜役、官員奔走不停,各忙各的,沒有人說話,偌大的宮殿,這麼多人,除了腳步聲以外,沒有一點雜音,一派肅穆莊嚴之慨。
“陽兒,爲父第一次走進未央宮,如你一般感慨、讚歎。”周亞夫在周陽耳邊輕聲笑道。把周陽的驚訝之慨盡收眼底,周亞夫欣慰不已,還有什麼比這更讓人歡喜的呢?
“丞相,這是你的公子?”一個頭戴二樑進賢冠,身着華麗朝衣,腳蹬絲履,手持玉笏的官員,快步過來,衝周亞夫施禮:“見過丞相。”
“見過許大人。”周亞夫還禮,爲周陽引介:“陽兒,這位是大司農許大人。”
不等周陽施禮,許昌搶在頭裡見禮:“見過周公子。周公子日月之表,俊朗非凡,長安能有幾人有此儀表?嗯,更難得的是,公子官儀堂堂,威嚴含而不露,可欽,可佩!”臉上的笑容堆了一層又一層,不住點頭,讚歎不已,好象周陽真的是威風無邊似的。
居移氣,養移體,這官威天生就有的人是有的,卻不多,更多的是日積月累養成的,周陽頭一遭穿官服,哪有多少官威?聽他一說,周陽都有點暈了,這馬屁拍得真是讓人爽,周亞夫的眼睛只剩一條縫了。
“原來是許大人,晚輩這裡有禮了。”周陽強忍着噁心,還禮。
“這是周公子吧?虎父無犬子,丞相英雄了得,公子一表人才……”又一個官員過來見禮,狠狠誇讚周陽如何如何了得。
周亞夫爲周陽引介,這官員叫莊青翟。
他的誇讚剛完,圍了一羣官員,七嘴八舌的誇讚周陽。你一句好話,我一句馬屁,一通誇讚下來,周陽都有些找不到北了,給他們誇成了聖人,比聖人還要聖潔。
拍馬屁還有如此優良的傳統,周陽一陣惡寒。
“丞相,各位大人,這邊請。”一個太監過來,爲周亞夫他們引導。
周亞夫鼓勵周陽幾句,這纔跟着衆臣而去。
雖是同殿爲朝,重臣和郎官之間的恩遇天差地遠,周亞夫他們給幾個太監引進宣室殿,太監恭恭敬敬,好象在侍候祖宗似的。
周陽這個郎官就沒這待遇了,太監的臉上掛着生硬的笑容,一個太監引領一羣郎官。
“各位大人,這是郎官朝見之地,不要站錯地兒了。”太監提醒一句,不管這些郎官有沒有聽見,轉身就走。
周陽一瞧,只見宣室殿裡有數百人之多,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這些人並沒有象想象中那般肅穆站立,等候景帝臨朝,而是三五成羣,聚在一起,悄聲議論,話着家常。更有些人手把手,親熱得緊,說到高興處,輕聲而笑。
宣室殿就象鬧哄哄的東市,嗡嗡作聲。
周陽自然是不知道,這是朔望大朝必有的現象,要是日朝,不會如此吵鬧。
更讓周陽想不到的是,這些官員穿的朝服五花八門,各種顏色的都有,赤橙黃綠紫青,無不應有盡有,這和東市穿梭來去的行人沒什麼區別,區別只在於,官服的質料好得多,色彩鮮豔罷了。
漢朝自從創建以來,就沒規沒矩。高祖時,那些功臣可以拍劉邦的肩膀,稱兄道弟,弄得劉邦很不高興。用叔孫通粗製禮儀,對羣臣稍加約束,劉邦感慨今日方知天子之樂。可是,並未對官員的服色有所規定,這要等到漢武帝“易服色”之後去了。
宣室殿分爲前後兩段,前半段擺滿了矮几,上面鋪着鬆軟的軟席,一個個擺放得整整齊齊,橫成行,豎成列,應該是爲重臣準備的。後半段,空空如也,卻給官員擠滿了。這些官員和周陽一個樣,頭戴無樑進賢冠,明顯是不入流的郎官。
郎官在長安太多了,沒有一千也有八百,而且他們一月之中,只有兩天朝覲天子的機會,自然是不會錯過,要趕來一睹天顏。人實在是太多了,要是再給他們按排坐位的話,宣室殿雖大,也是不夠。
正中間是一條過道,這是朝覲的最好位置,站在這裡,可以看見景帝,還可以讓景帝瞧見,早就給郎官佔據了。
“你新進的吧?到角落去。”周陽前腳剛跨進門,就有郎官擺譜了。
“這位子有人了,你想都別想。”
“噓!小聲點,這是丞相的公子。”
“啊!原來是周公子,快請,快請,這位置不錯,快請。”
有人叫破周陽的身份,馬上就有人獻殷勤,堆着笑容,邀請周陽站最好的位置。適才最先說話那個郎官,更是臉色發白,手足無措,吞口口水,結巴道:“周大人,恕罪。”
“何罪呀?”周陽對這種一心逢迎的人很沒好感,對着一衆郎官抱拳一禮,徑直走到角落裡去。
一路走來,都是人,連腳都插不下去。周陽走到最裡面,也是沒有位置。正要去另一邊尋找位置,一個氣度不凡,一副貴人相的郎官,笑道:“這位大人,可是新進的郎官?請來這裡。”把身子側了側,爲周陽擠出一點空間。
到另一邊也未必能找到合適的位置,周陽也就不客氣了:“謝大人。不知大人貴姓?”
“他姓田,叫田蚡。”旁邊一個郎官多嘴,嘴角掛着一抹冷笑:“這位田郎官可不得了呢,是王美人的弟弟。田大人,你這郎官補了這麼多年,怎麼不見升官呢?你怎麼不給王美人說說,弄個大官,省得你成天鬥雞走狗,賭錢。哦,田大人,你輸給我的五十金,什麼時間還上呢?”
田蚡的臉皮比長城還要厚,這種糗事要是換個人,肯定是羞愧無地,他卻跟沒事似的:“放心,田某說話算話,說要給你,準給你,少不了你的金子。”
“這話我都聽得耳朵長繭了。”這個郎官不屑的一裂嘴,提醒周陽道:“你得小心,千萬不要讓田大人欠賭債。”
“多謝提醒,我不賭。”周陽站到田蚡身邊,致謝:“謝田大人。”
“客氣,客氣。”田蚡眼裡閃過一抹失望之色,臉上帶着親切的笑容:“他們就愛狗眼看人低,喜歡欺負新進,別理他們。”
“皇上駕到!”
周陽還沒有說話,太監尖細刺耳的聲音就響起了。
原本還在交頭接耳的官員們,立時變了個人,站得筆直,眼觀鼻,鼻觀心。大殿中的嗡嗡之聲好象給人用剪刀剪斷了似的,吵鬧不存,肅穆莊嚴。
景帝大袖飄飄而來,來到御座前,一雙眼睛在百官中一掃去,在周陽身上微一停頓,收了回來。
周陽感覺景帝的目光好似利劍般銳利,大爲奇怪:“景帝怎麼看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