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淺。匈奴聖地,歷代單幹的埋骨遼所,本是莊嚴肅加,地
然而,此時的龍城不僅沒有一點肅穆之氣,反倒是一派肅殺。
龍城西北的止。巒,是單于的埋骨之地。此時此玄,山巒下的匈奴五十萬軍隊列成陣勢,一個又一個方陣,一眼望去,不見盡頭,這是真正意義上的人海。
匈奴兵士並沒有騎在馬上,而是站在戰馬旁邊,手挽繮繩,揹負弓箭,腰椅彎刀,平視前方。
匈奴軍隊的集結,都是騎在馬上,如今日這般站在地上的,不是沒有過,而是非常少,少得扳着指頭都能數過來。
之所以如此,是因爲在這裡,軍臣單于耍舉行一個儀式,匈奴稱爲“血誓”的儀式。
所謂血誓,就是瀝血起誓,除非遇有重大危機,方纔使用。一旦使用血誓,匈奴不再是那般打勝了則進,打敗了則退,只能是有進無退。
這是匈奴最高的誓言,在匈奴心目中有着神聖的地個,寧肯死,也不敢違背。
在匈奴上千年曆史上,舉行血誓的次數,屈指可數。即使頭曼單于給蒙恬打得大敗,損失四十多萬大軍,也沒有使用過。
軍臣單于之所以要用血誓,那是因爲他認爲漢軍今非昔比,戰術靈活,指揮多變,讓他難以捉摸,心存三分忌憚。再加上左大都尉被殺,對他的刺激很大,他以爲,只有舉行血誓,方能激起五十萬大軍的鬥志,方能打敗漢軍。
不得不說,他的顧慮有道理。左大都尉全軍覆沒,連他本人都給殺了,這對匈奴士氣軍心的打擊非常大。
軍臣單于赤裸着匕身,只有臀部爲一塊皮裘遮住,白淨的皮膚露在處面,一步一。首,一臉的虔誠,好象信徒似的。
在他前面的是一隊手執黃金巫杖的巫師,一邊走一邊吟唱,正在向崑崙神祈禱。
在軍臣單于身後的是一衆大臣,倒沒有象軍臣單于那般袒胸露乳,卻是一臉的肅穆,虔誠得信徒來到聖地似的。
在巫師的吟唱中,軍臣單于拾級而上。慢慢向着冒頓的墳墓行去。
費了老大功夫,方纔來到冒頓單于墓前。冒頓之墓仍是以前那般,雄偉的玉碑,振翅騰空的金鷹,無一不是證明冒頓是匈奴最偉大的單于,是匈奴心目中當之無愧的英雄。
軍臣單于跪在冒頓墓前,額頭觸在地上,一動不動,好象一尊雕像。
羣臣則是肅立在側,靜靜的打量着軍臣單于,臉上的肅穆之色更濃三分。
巫師們則是又唱又蹦起來。匈奴的舞蹈動作很少,除了跳就是蹦,沒什麼創意,不多一會兒就跳完了。
一今年紀最大的巫師,是巫師的首領,叫若侯產,是軍臣單于的叔父,老上單于的弟弟。
若侯產右手裡拿着一把玉刀,左手握着一隻金碗,來到軍臣單于身後。喃喃的吟唱了一陣,手中的玉刀在軍臣單于白淨的皮膚上輕輕劃過,一道淺淺的血痕出現,軍臣單于微微顫抖了一下。
若侯產手中玉刀輕輕一刮,一團鮮血就流進了金碗裡,他的動作非常熟練,不知道練過多少回了。
手中玉刀再一割,再一刮,又是一團鮮血進了金碗。如此反反覆覆,不多一會兒,軍臣單于背上就出現了橫七豎八的傷痕,金碗中的鮮血有一大灘了。
若侯產停了下來,圍着軍臣單于又是一通吟唱蹦跳。
若侯產站到軍臣單于面前,軍臣單于擡起頭來,若侯產手中的玉刀在軍臣單于額頭重重一劃”一道長長的傷口出現,鮮血象水一樣涌出來,流進金碗中。
若侯產端着金碗,來到一衆大臣面前。手中玉刀在一個大臣額頭上一哉,一道長長的傷口出現,鮮血流出來。用金碗接着。如此一個一個大臣額頭都給割破,最後來到中行說身前,打量着中行說。
中行說把額頭前的頭髮撩了起來,誠惶誠恐的道:“奴才願爲大單于獻上鮮血!”
“漢狗!”若侯產卻是不屑的一裂嘴。目光冰冷,落在中行說身上,彷彿是在打量死狗似的:“你是漢人,不是純種的匈奴人,你的鮮血骯髒不堪,不配獻給偉大的冒頓單于!”
“漢狗!”
不少大臣扯着嘴角,奚落起來。
中行說的熱臉蛋帖上了冷屁股,僵在了當地,作聲不得。突然之間,雙手又捂住了胸口,心疼病又犯了,臉上的冷汗直往外冒。
若侯產雙手前舉,恭恭敬敬的把手中金碗遞給軍臣單于。軍臣單于接過,轉過身,面對山下大軍,把金碗高高舉起,大聲道:“大匈奴的勇士們:日月之下,大漠之上。衆王之王,大匈奴的大單于軍臣,把鮮血獻給偉大的冒頓單于!”
轉過身,步履沉穩,富有節奏,走到冒頓墳前,把金碗中的鮮血到在玉碑上。潔白的玉碑,立時殷紅一片。
軍臣單于跪了下來,雙手扶在地上,開始起誓了:“孫,軍臣向偉大的冒頓單于起誓:此次南下,必要踏平漢朝,打進長安,在未央宮中祭祀偉大的冒頓單于!”
“崑崙神!”
身後的大臣們齊聲高呼,右臂揮動,激情高張。
血誓一成,沒有任何退路,只有一往無前,他們激情徒然高漲。
“崑崙神!”
發自五十萬大軍嘴裡的一聲大吼,那是何等的驚人,不要說大地顫抖,就是天空的浮雲也是不住
五十萬軍隊跪在地上,拔出彎刀,割破額頭,任由鮮血流在地上,齊聲大吼:“獻給偉大的冒頓單于!”
聲音之響亮,震得山搖地動,比起千萬個炸雷還要驚人。
在匈奴的吼聲中,戰馬嘶鳴,響成一片,沖天的殺氣徒然出現。
軍臣單于站起身,右手一揮,喝道:“左賢王,出來!”
左賢王不明所以,驚疑的打量着軍臣單于,上前一步:“見過大單于!”
“左賢王,左大都尉兵敗,你難逃其咎。”軍臣單于眼裡閃着精光,盯着左賢王:“左大都尉勇猛善戰,進軍神速,而你遲遲不跟進,這纔給了漢人以可乘之機。”
這是實情,要是左賢王部和左大都尉部距離不遠,周陽要對左大都尉下手,必是要費一番周折,不會那麼順利。
左賢王哪會認帳,要是認了,他的罪過就大了,辯解道:“大單于,不是我進軍不夠快,是左大都尉進軍太快。他率領的是大匈奴最精銳的勇士,他們的戰馬比我的軍隊好,我們哪裡追得上呢?”
左大都尉所部,兵士是最勇敢的勇士,戰馬最是神駿,彎刀最是犀利,盔甲最爲堅固,以此爲藉口,到也成理。
軍臣單于卻是臉一沉,語氣更加冰冷:“左大都尉兵敗之後 你爲不前去報仇?大匈奴的勇士,有仇報仇,有恩報恩,快意恩仇,你手握十萬雄兵,不去報仇,你還是大匈奴的勇士嗎?你還配做左賢王嗎?。
手指着左賢王,聲音突轉高亢,尖細刺耳,彷彿太監的聲音:“你卻掉頭就逃!數十年來,大匈奴壓着漢人打,有誰在漢人面前逃過?你還率領了十萬大軍呀!你羞不羞?”
這話不對,你率領十幾萬單于本部兵馬,不也從雁門逃回來嗎?
“丟人!丟大匈奴的臉”。
左賢王的確是開了一代先河,在漢軍面前逃遁從他開始,這讓羣臣很是不憤,齊聲指責起來。
“來啊!”軍臣單于手一揮:“把左賢王的左膀砍掉!”
“大單于,我再也不敢了,不敢了”。左賢王嚇了一大跳,他萬萬沒有想到,軍臣單于會如此重重懲罰他。
軍臣單于卻是臉色冰冷,比毫不爲所動。侍衛上來,把左賢王按在地上,手起刀落,左賢王一條膀子落在地上,鮮血四濺。
左賢王疼得在上地滾來滾去,臉色蒼白,豆大的汗珠象水一般滲出來,卻是叫不出聲來。
軍臣單于上前一步,站到左賢王面前,冷冰冰的道:“左賢王,你聽清了,要不是看在你有功的份上,這一次,本單于一定把你餵了烈大。留得你一條性命在,就是要你洗刷恥辱!左谷蠢王!”
“見過大單于!”伊稚斜上前一步,衝軍臣單于施禮。
“左谷蠢王,你與左賢王一道統兵。若是左賢王怯戰不進,就殺了他!你就是左賢王!”軍臣單于大聲下令。
伊稚斜眼裡掠過一抹驚喜之色,打量着地上的左賢王,眼裡的光芒更盛。
匈奴地位最尊的就是單于,單于以下就是左賢王。伊稚斜這個左谷蠢王和左賢王還有很大的差距,要是左賢王死了,他就有機會掌握大權了,這份驚喜遠非筆墨所能形容。
侍衛上來,遞過裘衣皮帽,軍臣單于穿戴起來。穿戴完畢,大毒上前,猛的拔出彎刀,朝南一指,大吼道:“會獵長安!”
“會獵長安!”
“會獵長安!”
匈奴揮着彎刀,齊聲吶喊,聲震長空。五十萬把彎刀,在日光下閃閃發光,殺氣騰騰。
有了血誓的約束,匈奴必將奮勇衝殺。不會退縮,他們的戰力比起以往空前高漲,打進長安,一定能成功,軍臣單于右享用力一揮,一個漂亮的刀花出現,煞是好看。
軍臣單于左手中的黃金權技猛的朝前一指,一抹耀眼的金光閃過,這走進軍的命令!
“隆像!隆隆”。
驚天動地的蹄聲驟然響起,五十萬大軍開進的威勢遠非筆墨所能形容,此時此刻的龍城好象處於風雨飄搖中的落葉,隨時會給巨大的蹄聲撕碎。
軍臣單于左手黃金權杖,右手彎刀,一齊前朝,殺氣騰騰,站在山巒上,一動一動,彷彿一尊雕像。
匈奴大軍排着整齊的隊形,朝南疾馳而去,一隊隊,一列列,不見其頭,不見其尾,這是一片人潮,洶涌南去。
在匈奴五十萬大軍之後,是數十萬匈奴牧民,他們騎在駿上,揮着馬鞭,趕着牛羊馬匹,唱着牧歌。牧歌悠揚悅耳,和前面大軍殺氣騰騰截然不同,彷彿這是人間天堂似的。
匈奴本來就有大軍進軍,牧民跟進的傳統。在趙武靈王大破匈奴的時代,當時的匈奴軍隊根本連營地都不要。到了宿營的時候,軍隊就和家人在一起,吃羊肉、喝馬奶子。到了要打仗的時候,這才穿戴整齊,和自己的官長一起衝殺。
經過一百多年的發展,匈奴已經發生了不少改變。趙武靈王時代的舊習已經不復存在了,大軍開進,有自己的營地。牧民跟進,得住進自己的帳幕,軍與民,在戰場上已經分開了。
軍臣單于這次率五十萬大軍南下,還動用了血誓,那是必勝之仗,匈奴會踏平漢朝,會打進長安。那麼,漢人的家園,就是匈奴的牧場,如此美事,匈奴牧民怎能不跟來呢?
數十萬牧“二着數百卜千萬牛羊馬匹小千裡的範圍內,到處可一什沁揚的牧歌,歡聲笑語,說的只有一件事,這次匈奴一定能打敗漢朝,打進長安,他們就可以擁有不計其數的奴隸,用不完的瓷器,喝不完的茶葉,飲不完的美酒,穿不完的絲綢”,
在他們編織的美麗夢幻中,好得不能再好,漂亮得象畫兒。
可是,戰事的發展,真會如他們所想的那麼完美麼?
匈奴五十萬大軍南下,佔有兵力優勢,而且還是五十萬騎兵,這優勢就更明顯了。反觀漢軍,騎兵少,兵力不佔優,卻優有堅城。即使打不過,還可以分兵把守,把匈奴拖累拖疲,再尋找戰機。
更別說,是周陽統兵,周陽現在對用兵打仗越來越得心應手 越來越有心得了。他手中有建章軍,有強弩。
可以這樣說,匈奴與漢軍各有優劣,誰能打勝,現在言之尚早。
可是,有一點是肯定的,這一仗非常慘烈,必將成爲曠世之戰。
默熾
雁門,周陽的帥府。
周陽一身戎裝,跪坐在矮几上,一雙眼睛緊盯着短案上的地圖。這地圖,是上次漢軍報復時圖繪下來,周陽叫人整理出來。
李廣、程不識、馮敬、公孫賀、公孫建、秦無悔他們各站一角,着着地圖。這地圖很大,足夠他們圍着觀瞧了。
看了一陣,李廣雙手互擊一下,率先打破沉默:“單于把大軍調集在龍城,遲遲不來,看見兔子,卻不能開弓放箭,這不是讓人難受麼?”
周陽多派細作,打探匈奴動靜,軍臣單于調集軍隊的事情,早就報到他這裡來了。
“飛將軍勿急。”程不識右手一揮,很是用力:“秋季已經到了,匈奴一定會來。秋高草黃時節,戰馬上膘,最是匈奴戰力最強的時候,匈奴此番前來,是爲復仇雪恥,必是來勢洶洶,不可小視。”
周陽手裡雖有上萬架弩,但是,要對付匈奴五十萬大軍,仍是太少了。
要是能有當年河套之戰,蒙恬所用的強弩那般多,這問題就好辦了。
當時蒙恬光是秦弩就使用了上萬架,加上其他的弩,那是五萬多架,不要說打,光聽這數字就很能震憾人心了。
程不識這話,切中了要害,周陽點頭道:“這一仗我們期待已久,可是,一定不能輕視。”
“不知匈奴要什麼時間才能南下?”李廣不住搓手了:“快點來吧!我的大黃弓好多天沒有飲匈奴的鮮血了!”
“大帥!”
就在李廣的叨咕聲中,趙破奴快步進來,臉上兀自掛着汗水,不住喘息,一瞧便知,他疾馳了很長一段路。
“何事?”周陽問道。
“大帥,匈奴來了!”趙破奴一邊喘息,一邊稟報。
“來了?”李廣猛的站起,狠狠一握拳:“來了就好!來了就好!我李廣,是巴不得他早點到呢!”
與李廣樂呵呵的表情正好相反,趙破奴卻是一臉的凝重:“大帥,單于這次起了血誓,說要會獵長安。”
“血誓了”
李廣的喜悅僵在臉上了,兀自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匈奴起了血誓?”
“沒錯。”趙破奴肯定一句。
李廣臉上的喜色剎那消失不見,一臉的凝重:“匈奴血誓很少使用,一百年不見得能用一次。單于竟然起了血誓,那就是有來無回,勇往真前,匈奴即使給打敗了,他們也不會退縮,這仗難打了!”
在戰場上,什麼最難收拾?不要命的人最難收拾。
在戰場上,只要想活命,就有可能怯戰,一旦打敗了,匈奴就會逃走。可是,血誓一出,匈奴就會拼命,明知道是死,也會衝上去,其戰力比起平時增加好幾倍。這太可怕了。
以漢軍目前的實力,要是五十萬匈奴不起血誓的話,打勝不是問題。可是,一旦起了血誓,漢軍能不能勝。很成問題。
李廣和程不識與匈奴打了一輩子的仗,深知血誓對於匈奴來說,意味着什麼,兩人的表情凝重異常,看着周陽,問道:“大帥,怎麼辦?”
周陽的眉頭擰在一起,思索着道:“血誓固然可以增加匈奴的戰力,使這一仗很難打。可是,這也是好事,匈奴懷有必死之心,他們會不計生死的衝殺,這反倒是給了我們一個機會。象往常那般,我們即使打勝了,沒有騎兵,要追也追不上,戰果往往不大。血誓一出,這情形就會改變,只要我們打好這一仗,匈奴必將是死傷慘重,沒有五七年的休養生息,是不可能恢復過來。”
凡事有利必有弊,血誓能讓匈奴不計生死,卻也給了漢軍大量殲滅匈奴的良機。
李廣、程不識、馮敬、公孫賀、公孫建、秦無悔他們雙手緊握成拳,不住揮動:“大帥說得對!匈奴送上門來,我們豈能錯過此等良機!”
“大帥,這一仗要怎麼打?你下令吧!”
衆人盯着周陽,眼裡全是期待之色。
周陽並沒有說話,而是瞳孔縮成了一條線,右手按在劍柄上,殺氣陡現。
殺氣之濃烈,李廣他們從來沒有見過,就是雁門城下大戰,縱兵追入大漠深處,也沒有此刻之濃,李廣他們不由得心狠狠抽插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