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之後，一分廠。
當一把手的感覺，那是相當好的，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想怎麼幹就怎麼幹，所以，這幾年來，在一分廠裡，馬寶山是很滿意的。
不過，當馬盼山說要調他當總廠的主管人事的副廠長的時候，馬寶山還是在權衡之後，很快就接受了，畢竟，去了總廠當副廠長，那自然就是另一個天地了，而且，正廠長是他的親哥哥，這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以後幹什麼事，都更容易了。
這幾天，調職的消息已經傳的沸沸揚揚的了，廠子裡已經彙報上去，就等着上級批了，畢竟，總廠那邊，少了一個副廠長，很多工作也不好做，所以，上級的批覆也很快，不可能一直拖着，除非上頭有想法空降下來人手，不過，如果空降的話，一般都是直接空降當廠長的，所以，現在這個副廠長的職務，空降的可能性很小。
馬寶山穿着一身嶄新的中山裝，當走進辦公樓的時候，沿途不斷地有人在和他打招呼了。
“馬廠長，您今天氣色真好。”
“馬廠長，恭喜啦。”
“馬廠長，這是老家帶來的土特產，您務必收下。”
如果不出所料，今天就是馬寶山在一分廠的最後一天了，這是週五，等到下週一的時候，估計上級的批覆就正式下來了，所以，今天這些下屬們，也是格外的熱情。
“馬廠長，據說調過來的，是個趙主任，您熟悉嗎？這個人怎麼樣？”馬寶山望過去，這個問話的，是鑄造車間的主任王大海，他此時是有着失落的，原本以爲馬寶山走了，他會向上躥一下，成爲一分廠的廠長呢，結果，從總廠那邊過來了一個主任，一屁股坐在了一分廠的廠長的位置上，怎能讓他不眼紅呢。
同時，也趁着這個機會，和馬廠長打聽一下好了。
“他啊，可厲害了，在總廠那邊，他有個外號，叫做趙大炮。”馬寶山說道。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不會吧？居然來了這麼個角色？
不過，衆人還沒有說下去，就在小樓的外面，咚咚咚，又一個人走了進來，這個人身材魁梧，面容冷酷，走路的時候鏗鏘有力，一看就是軍人。
“羅代表？”馬寶山認出來了走進來的人，正是軍代表羅榮根，立刻就打起來了招呼，難道他是祝賀自己高升的？
不像啊，這個羅榮根，分明面容不善啊，再說了，自己可沒有和他有什麼交集。
“嗯，馬廠長，我是作爲軍代表過來了，我要向一分廠，提出嚴重的警告。”羅榮根說道。
聽到他說出來的最後幾個字，馬寶山的臉色就變了：“那個，羅代表，發生了什麼事？”
“我們軍代表，已經正式地接管了質量監督的任務，最近，我們已經對一分廠裡生產的柴油機，進行了一番檢查，同時也統計了裝配部隊的情況，我們得到的一個結論就是，一分廠裡生產的柴油機，沒有一臺是符合軍隊標準的！”
這該是一個多麼讓人難以接受的現狀，一分廠，接近一千人的分廠，每個月產量只有區區的二十臺，而這二十臺，沒有一臺是符合軍隊標準的！
“其中，最大的問題是缸體，缸體在澆鑄的時候就有沙眼，會出現漏水的現象，而且，還是在使用之後一段時間出現，給部隊造成了很大的影響，缸體是發動機的基礎，缸體出問題，那整個柴油機就等同於報廢了。”羅榮根說道：“所以，經過軍代表的慎重考慮，做出決定，一分廠生產的柴油機，部隊決定停止採購，等到你們提升工藝，改進技術，達到部隊的要求之後，通過部隊驗收，才能夠納入部隊的裝備序列。”
說着，羅榮根拿出了一份文件來：“這是我們一機廠駐廠軍代表的正式意見。”
馬寶山頓時就懵了，這軍代表，也太盛氣凌人了吧？這是給自己下馬威呢？
不對啊，自己馬上就要調離了，到了總廠當主管人事的副廠長，也不管技術，所以，和這個軍代表，不會發生太大的關係，他給自己下馬威幹嘛？
要給，也是給下一任啊。
想到這裡，馬寶山也就覺得無所謂了，管他呢，拖過了這幾天，這裡的情況就和自己沒關係了。
留給那個趙大炮頭疼去好了！
“羅代表，走，進去坐坐，我們詳細聊聊。”馬寶山使勁地從臉上擠出笑容來，向羅榮根說道。
羅榮根搖搖頭：“不了，我還要去其他分廠，你們一分廠的問題最大，都寫在這份文件裡面了，馬廠長，那場動亂已經過去了，你們一分廠，還是沒有把工作重心轉移到生產上來，我先給你透個底，再這樣下去，你們一分廠就危險了。”
危險了？
馬寶山又不在乎，其他的人，倒是豎起耳朵來，仔細地傾聽。
“現在，軍隊採購的坦克數量，在不斷地下降，你們原本就產能不多，現在，如果質量還這麼差勁的話，那軍隊肯定就全部採購煤省柴油機廠的了，你們一分廠，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整個廠區關閉，都是可能的。”
廠區關閉？那樣就更好了，不用來上班了，此時，肯定已經有人想到了這個美好的未來了，不用幹活兒，不用上班，還能拿工資，那還不是最好的事嗎？
關閉了好，關閉了好啊。
王大海帶着這樣的樂觀想法，望着羅榮根，問道：“羅代表，那我們一分廠要是關閉了，咱們這近千號人，怎麼安排啊？”
現在可沒有什麼倒閉，下崗的說法，只要進了工廠，當了工人，那就是一輩子的鐵飯碗啊。
“這我怎麼知道？”羅榮根看着這個胖乎乎的矮個子，說道：“這是你們廠裡的事，我只是負責質量監督的。”
他是一幅漠不關心的態度，不過，等到他扭頭走出去兩步之後，突然又想到了什麼。
“南部的情況，有惡化的趨勢，你們這近千號人，都是有技術的，所以，有可能會被分配到那裡去，萬一真的有狀況，也可能會跟在部隊後面搞維修。”
這話一出，在場的人的心裡，都是咯噔一下子，落到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