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完晚宴的事情,馮嘯辰總算是能夠脫身了。他在鄭語馨、蒙洋的陪同下,出了機場,上了公司派來的依維柯中巴車。各企業的那些廠長、經理們這時候才騰出空來接見本單位的出國人員,他們拍着下屬們的肩膀,說着一堆問候與勉勵的話,許下種種諾言,這自不必贅述了。
依維柯上,馮嘯辰接過蒙洋遞上來的保溫杯,喝了一口不涼不燙的茶水,然後笑呵呵地向衆人說道:“你們等了很久吧?這趟飛機起飛的時候晚了一個小時,我都怕你們等急了呢。”
“哪能啊!”鄭語馨含着笑,嗔怪地說道,“聽說馮總帶團在慕尼黑爆了個冷門,大家都說要到機場來接你呢。後來還是劉主任說公司有規定,禁止接來送往,這個規定就是馮總你制定的,大家如果違反了,肯定要受批評。這樣大家纔不敢來了。就拿我來說,這個接機的資格也是從劉主任那裡搶來的呢。”
“哈哈,劉大姐這麼大歲數了,我怎麼敢讓她來接我。就是小鄭你,其實也沒必要來的,讓小蒙和司機兩個人過來就可以了。”馮嘯辰說道。
鄭語馨說的劉主任,是公司的老辦公室主任劉燕萍。早在馮嘯辰剛到經委冶金局那個時候,劉燕萍就是單位的辦公室主任,後來羅翔飛受命組建重裝辦,劉燕萍又當了重裝辦的辦公室主任。她雖然爲人有些乍乎,但辦事能力非常強,所以雖然已經是年近60的人了,卻還沒有退休,得等到鄭語馨他們這些年輕人能夠擔起大梁的時候,她纔會離開崗位。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一些政府機關裡興起了一個接來送往的傳統。領導要去哪裡出差,單位上的中層幹部都要到機場去送行,回來的時候又要再去迎接,很是勞民傷財。裝備公司雖然是企業,但卻是從重裝辦轉型而來,帶有很重的機關色彩。公司裡的一些中層幹部也想模仿其他單位的樣子,對領導搞接來送往的這一套。
羅翔飛當總經理的時候,因爲年齡比較大,出差的次數少,倒也沒給這些人創造太多接送的機會。馮嘯辰接任總經理之後,還是像過去當總經理助理一樣,四處奔波,見到這種接送的場面,當即讓公司辦公室下了個文件,規定凡是公司領導或者部門領導出差,無關的下屬不得到機場、車站等處接送,算是遏制住了這股不正之風。
在這個文件中,對於不同的出差情況也有不同規定,比如在國內出差和出國公幹,在接送方面就有所區別。馮嘯辰這一次是率團去德國參展,一去就是半個月時間,辦公室派一名主任或者副主任前往接機便屬於允許的範圍,畢竟還要考慮一下同機回來的其他企業人員的看法,不能給人一種領導受到下屬冷落的感覺。但如果馮嘯辰僅僅是在國內短期出差,鄭語馨去機場接他,就屬於違反規定了,是會受到批評的。
說完這些客套話,鄭語馨開始正式彙報工作,她說道:“馮總,屈主任昨天打電話過來詢問過你回程的時間,知道你今天回來,他就指示說如果你一路辛苦了,可以先回家休息,明天再去向他彙報工作。如果你覺得身體還可以,那麼回來之後隨時可以到他那裡去。”
鄭語馨說的屈主任,是經貿委分管裝備公司這方面工作的副主任,名叫屈建中。馮嘯辰在德國的時候,已經給屈建中打過好幾次電話,彙報過展會上的有關情況。得知中國展團的銷售情況良好,屈建中很是高興,急於要了解詳情。他雖然給了馮嘯辰兩個選擇,允許馮嘯辰下飛機後先回家休息,明天再去彙報工作,但領導的這種客氣你可千萬別當真,領導都說了隨時等着聽你彙報,你還敢真的先回家去睡一覺,讓領導乾等着?
“直接去經貿委吧。”馮嘯辰吩咐道,接着又從蒙洋那裡拉過自己的行李箱,從裡面取出一包東西,交到鄭語馨的手上,說道:“我去經貿委彙報工作,小鄭你就先回公司去,讓蒙洋留下來等我就可以。這些小禮品是我奶奶和嬸子送的,你拿回去給辦公室的同志們分一下吧,東西不多,也就是一個心意吧。”
“嘻嘻,我就知道來接馮總肯定有好處的,每次馮總出國回來,都會給我們帶好東西。對了,馮總,看在我到機場接你的份上,這些禮品,我能不能先挑啊?”
鄭語馨嘻笑着接過那包東西,打開來饒有興趣地看着,同時向馮嘯辰賣着萌。鄭語馨其實是個官二代,父親是個部級幹部,這種舶來的小禮品對她來說根本就不新鮮。不過,馮嘯辰送的東西又非同一般,她必須要顯示出喜歡的樣子,這纔是接受領導禮物的正確姿勢。
馮嘯辰只是笑笑,並不吭聲。鄭語馨也算是重裝辦的老人了,與馮嘯辰私交很是不錯。過去馮嘯辰還只是一個副處長的時候,鄭語馨是會拽着馮嘯辰的胳膊向他討禮物的,馮嘯辰如果不給,會被她和其他的幾個女孩子追着“暴打”一頓。可現在情況就不同了,她雖然刻意想模仿過去的樣子,顯得與馮嘯辰並不見外,但又豈能真的像過去一樣肆無忌憚呢?
唉,這就是當領導的煩惱啊。雷霆雨露,人家都要認真對待,再不是過去當個普通幹部時候那樣無拘無束了。
依維柯開到經貿委樓下,馮嘯辰帶着蒙洋下了車,徑直進了樓門,熟門熟路地來到屈建中的辦公室門外。秘書見馮嘯辰到來,進去通報了一聲,旋即笑吟吟地出來把馮嘯辰領進了辦公室。
“小馮,辛苦了!”屈建中從大辦公桌後面繞出來,上前與馮嘯辰熱情握手,同時親熱地寒暄着。他今年不過是50剛出頭,以他所處的位置來說,可謂是年富力強。馮嘯辰與他打交道已經有好幾年時間了,相互也都是非常瞭解的。屈建中對馮嘯辰的能力和品性頗爲欣賞,馮嘯辰也知道屈建中是個睿智的領導,二人的關係是非常親近的。
寒暄過後,屈建中拉着馮嘯辰在大沙發上坐下,秘書給馮嘯辰倒了茶,隨後拿出筆記本,準備在旁邊坐下記錄二人的談話。屈建中向他擺了擺手,說道:“你不用在這裡陪着了,我和小馮也就是聊聊天,工作的事情等小馮休息好了再談,你在外面呆着就行。”
秘書微微一笑,起身出了門,同時小心地掩上了房門。他知道自己的領導與馮嘯辰之間肯定還是要談工作的,只是不會談太多具體的事情,而是要務務虛,談一些更宏觀的設想。至於說聊聊天啥的,那就是一句玩笑話了,這倆人還能在一起聊歐錦賽不成?
看到秘書出去,屈建中轉過頭,笑呵呵地對馮嘯辰說道:“你這是剛下飛機吧?我不是跟你們公司辦公室交代過嗎,讓你今天先回家休息,明天再來彙報工作也不遲,他們沒跟你說嗎?”
馮嘯辰道:“說了,不過我在飛機上睡得挺好的,現在也用不着休息。這次到德國去,有不少新的情況,需要及時向您請示,所以我就過來了。”
“嗯嗯,我估計你也是有很多心得的,既然你說不用休息,那就一起聊聊吧,我可是很期待從你這裡聽到一些新思路呢。”屈建中道。
馮嘯辰知道屈建中的工作風格,當下也不兜圈子,而是直截了當地說道:“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加貝國的皮特西格鐵礦問題,我上次在電話裡已經向您彙報過。”
屈建中點點頭,道:“這件事的確非常重要。接到你的電話之後,我專門找人瞭解了一下,據礦產部門的專家分析,皮特西格鐵礦的遠景儲量,有可能達到80億噸以上,是一個非常有價值的鐵礦。如果我們能夠參與這個鐵礦的經營,對於保障我國的鐵礦石進口安全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不過,這個鐵礦目前開發程度較低,開採成本遠遠高於澳大利亞和巴西的鐵礦,加上運輸距離較遠,價格比進口澳大利亞鐵礦要高出30%以上,完全沒有競爭力。幾家大型鋼鐵廠對於使用皮特西格鐵礦的礦石都沒有太大的興趣,更不用說參與對鐵礦的投資了。你在電話裡說的那個方案,在現實中可能會有一些困難呢。”
馮嘯辰道:“這一點我也估計到了。不過,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幾家鋼鐵廠可以從眼前利益出發,拒絕皮特西格的鐵礦石,但從國家經貿委的角度來說,不能這樣短視,這個鐵礦我們是必須要堅決拿下的。”
“你說得很對。”屈建中道,到了他這個位置,這種賬怎麼會算不過來,他說道:“現在的問題是,國家的財政依然很緊張,要對皮特西格鐵礦投資,只能依靠企業,國家是拿不出錢來的。而企業這邊有自己的小九九,咱們現在搞的是市場經濟,強調政企分開,政府也不方便直接向企業下命令,那麼如何說服這些大鋼鐵廠參與投資,就是一件難事了。”
說到這裡,他似笑非笑地瞟了馮嘯辰一眼,其潛臺詞已經是非常明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