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世的馮嘯辰,乾的就是協調關係的事情,對各種各樣的人都接觸過,也擅長於針對各人的性格特徵去確定協調的方法。有些官員或者企業領導,凡事都帶着私心,像這樣的人,只要能夠保證他們的利益不受損害,甚至還能夠獲得一些額外的利益,他們就會欣然地配合工作。還有一些人,行事都是出於公心,不太考慮自己的私利,但多多少少還是懂得變通的,對於這樣的人,只要曉之以理,同樣可以說服他們提供配合。
馮嘯辰最怕的,就是王根基所描述的鄒秉政這類人,他們完全沒有私利,同時還不知變通,可謂是鐵面無私,讓你找不出一點破綻。這樣的人一旦認準了一件事,你哪怕是說破大天去,他們也不會改變初衷,簡直就像是一隻刺蝟,渾身都是利刺,讓你無從下口。
“你說老鄒就沒有一點弱點嗎?”馮嘯辰不死心地問道。
王根基道:“弱點肯定是有的,老頑固,不開竅,這算不算是弱點?”
馮嘯辰搖頭道:“這個不算是弱點了,至少不是我們可以利用的弱點。”
“你是說我們可以利用的弱點?”王根基想了想,不敢確定地說道:“老鄒這個人自尊心和榮譽感都特別強,容不得別人批評他一句,也容不得別人說紅河渡銅礦不好,這算不算是一個弱點呢?”
“自尊心和榮譽感?”馮嘯辰沉吟了一會,說道:“這也可以算是一個弱點吧,不過,具體怎麼利用,我一時還想不好。這樣吧,咱們明天就出發,到紅河渡去。我先不着急去見老鄒,而是從側面瞭解一下有關他的情況,然後再說。”
“明天出發?那可不行,我的事情還沒辦完呢。”王根基說道。
“你有什麼事情?”馮嘯辰奇怪地問道。
王根基憤憤然地說道:“這不就是我跟你說的,一言難盡的事情嗎?我去做老鄒的工作,讓他顧全大局,不要拒絕羅冶的自卸車。結果,他反過來將了我一軍,說我們重裝辦既然是爲大家服務的,那我也別呆在礦上無所事事了,還是出來幫他們解決一點實際困難爲好。這不,沒等我反對,他就讓熊小芳把我帶到振山來了,還說完不成任務就別回去了。”
“不會這麼狠吧?”馮嘯辰笑了起來,王根基本身就是夠跋扈的一個人了,居然碰上了更跋扈的。他能夠想象得出來,王根基如何一臉委屈地被人推上車,拉到振山,面對着一個難以解決的問題,而且不完成就不能回紅河渡去。說穿了,其實就是老鄒看小王不順眼,找了個藉口就把他趕出來了,老鄒的強勢,也可見一斑。
“對了,老王,老鄒讓你到振山來,具體是給他們解決什麼困難?是要物資還是要資金?”馮嘯辰笑完,開始認真地問道。他和王根基本來就是同一個工作團隊的,鄒秉政爲難王根基,同樣也是在爲難他馮嘯辰,所以他需要了解一下到底是怎麼回事。
王根基道:“說出來丟人,其實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紅礦有一批進口配件,剛剛運到振山,需要聯繫振山鐵路分局發兩節專用車皮,把這些配件運到紅河渡去。結果振山分局說車皮緊張,暫時無法安排,老鄒就讓我過來協調了。”
“這不是很簡單的事情嗎?”馮嘯辰詫異道。車皮在時下的確屬於很緊俏的資源,如果是姚偉強、阮福根這樣的個體戶去弄車皮,恐怕真得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但對於紅河渡礦務局這樣的大單位,再加上一個國家重裝辦,安排兩節車皮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情嗎?
王根基大發牢騷:“誰說不是啊?老哥我不是吹的,過去我也幫人聯繫過車皮,慢說兩節,就是三五十節車皮,也就是上嘴脣一碰下嘴脣的事,可這回就這麼邪門,振山鐵路分局的那個調度處,硬是一口咬死了,說最近有緊急運輸任務,騰不出車皮來,不管是誰來聯繫,都必須等着。我好說歹說,就差給鐵道部打電話了,可對方就是不鬆口。”
馮嘯辰笑道:“你爲什麼不給鐵道部打電話呢?我記得你說過在鐵道部也有關係的。”
王根基道:“太丟人了。鐵道部那邊的關係,不是我的哥們,而是我的長輩。你說說看,我也是30好幾的人了,頂着個副處長的官銜,兩節車皮的事情都解決不了,還要請長輩出馬,這不是丟人嗎?”
“說的也是……”馮嘯辰點點頭,又問道:“那麼,振山分局這邊到底是因爲什麼原因不給車皮呢?是真的有緊急運輸任務,還是有其他原因?”
“緊急運輸任務是真的,但再緊急,也不至於連兩節車皮都擠不出來。說到底,就是紅礦把人家給得罪了,人家等着機會爲難他們呢。紅礦的這批進口配件,是礦上等着用的,好幾臺進口的挖掘機、自卸車都趴窩了,老頭着急上火的,一天兩個電話催辦事處解決,人家鐵路分局也就是知道這一點,所以才這樣出手,就是要讓老頭難受。”王根基道。
馮嘯辰咂舌道:“這老頭得把人家得罪成啥樣子啊,人家纔會這樣刁難他。”
王根基道:“我問過了,其實也沒多大的事,就是老頭不會做人,讓人家覺得不痛快了。上次鐵路局有位領導到湖西來視察工作,振山鐵路分局安排他到紅河渡那邊的名勝去參觀,下來的時候順便到礦務局去看看,本來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因爲紅河渡銅礦的礦石一直都是靠鐵路運輸的,算是鐵路上的重要業務單位。
結果呢,礦務局倒是讓人家去看了,到中午接待的時候,老頭非要堅持只能是四菜一湯,而且不許上山珍海味。好傢伙,人家去紅河渡,就是衝着紅河渡那邊的山裡野味去的,老頭愣是沒讓人家嚐到一口。你想想,這還能不得罪人?”
“這麼說,是鐵路局那邊的領導不高興了?”馮嘯辰問道。
王根基搖搖頭道:“這倒不一定,很可能是振山分局這邊覺得折了面子,所以憋着要給老鄒一個難堪。”
“我覺得也是這樣。”馮嘯辰說道。
事情是很明白的,鐵路局下來一個領導,分局這邊自然要悉心照顧。結果紅河渡礦務局給這位領導一個冷遇,或許都算不上是冷遇,只是沒有達到分局所希望的那種熱情而已。領導對於這樣的事情也許不在乎,但分局肯定是覺得不爽的。在鐵路分局和紅河渡銅礦的關係上,前者是提供服務的,後者對前者沒有任何用處。你作爲求人辦事的一方,不給別人面子,別人還能不收拾你嗎?
當然,鑑於紅河渡礦務局的地位,振山鐵路分局也不會把事情做得太明顯,以免落下把柄。他們藉口有緊急運輸任務,把紅礦的物資壓上幾天,這是誰都挑不出毛病的事情,但卻足夠讓老鄒難受一陣子了。
你老鄒能夠在礦務局內部耍橫,你還能跑到鐵路分局來發飈嗎?要說大道理,人家準備了一籮筐。你們不是喜歡公事公辦嗎?你們不是特別講原則嗎?好啊,我們現在也講原則,你們能怎麼樣?在這種情況下,鄒秉政就算親自出馬,也只能是自取其辱。
問清楚了這些情況,馮嘯辰也就理解王根基爲什麼不去聯繫在鐵道部的關係了。這是紅礦得罪了鐵路系統的人,算是私仇,王根基動用私人關係來解決,相當於替鄒秉政背了鍋,這種事情就算是辦成了,也足夠噁心的。
“那麼,你是怎麼和振山分局交涉的?”馮嘯辰問道。
王根基道:“我去找了調度處,他們用緊急運輸任務來搪塞我。後來我又去找了分局領導,見到一位副局長,他還是這套說辭。我跟他講了大道理小道理,還亮了我的工作證,他對我倒是挺客氣,還讓人給我安排飯菜,請我喝了酒,但車皮的事情,就是一點通融的餘地都沒有。”
“人家是等着老鄒親自上門呢。”馮嘯辰猜測道。
“沒錯,我也看出來了。”王根基附和道,“他們也不是真的想壞紅礦的事,因爲他們擔不起這個責任。他們就是想讓老鄒親自出馬,上門去服個軟,人家有面子了,這件事也就過去了。只要老鄒不出面,別人誰去都是白搭。”
“但老鄒肯定不會去的。”馮嘯辰道。
“問題就在這啊!”王根基拍着大腿道,“以這老頭的脾氣,眼裡容不下一粒沙子,哪會願意去服這個軟?可是,他不來,事情就解決不了。人家肯定要拖夠日子,然後才放行。這樣一來,辦事不力這個責任,就要算在我頭上了。到時候我還有什麼面子去跟他談自卸車的事情?我看出來了,老頭肯定也知道這是一招死棋,人家用這件事來噁心他,他就反過來用這件事噁心我們重裝辦,真特喵的陰險。”
“這樣吧,明天我和你一起去鐵路分局走走,看有沒有什麼機會能夠說服他們放行。”馮嘯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