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勝學走了過去,看着方樂辦公桌上的一沓錢:“剛纔來的那些同學湊的?”
“對。”
方樂點了點頭:“別人都湊了,我也補點唄。”
“我都打算給醫院申請了,就這個病,真要能做手術,就靠這點錢?”
韓勝學有點不解:“你這大頭都幫了,還在這小地方算計?”
“韓主任您這個詞用的相當不好,什麼叫算計?”
方樂笑着道:“我這不是爲了別人,只是爲了林老師,醫院走自己,我們走我們的,到時候可以減,可一定不能免,這是兩回事,別的方面我幫忙是還人情,醫藥費都減免完了,就我們林老師那性格,後半生能把自己累死你信不信?”
韓勝學愣了一下,然後伸手一指方樂:“你小子,年紀不大,這是活的通透啊,你是不是孟婆湯喝少了?”
“韓主任,咱們是新社會的醫生,不興這個。”
方樂笑着道。
就這個事,方樂其實比很多人都看的明白,兩世爲人,雖然加起來年齡不大,可方樂在一些事上確實是活通透了。
任憑誰經歷了重生如此離奇的事情,心態都是會變的。
特別是方樂出生的時候還是信息大爆炸的那個時代,各種小說影視劇早就氾濫了,看了那麼多,突然當重生這種事到了自己身上,一百個人裡面最起碼九十九個人都會覺的自己就是天命之主。
絕對的主角啊,要不然,能重生。
再加上有着重生前的水平,心態不一樣,高度不一樣,雖然方樂並沒有把這個時空的人當成是NPC,但是他自己絕對是會有一種超然物外的心態的。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當有了超然物外的局外人眼光,人的整個格局其實瞬間就不一樣了。
方樂和林德明接觸時間不長,卻也大概摸清楚了林德明的性格。
林德明這種人,很要強,很爭氣,很有骨氣,而且也很偉大。
其實從某方面來說,還有點雙標,就是隻能他去幫別人,他覺的人生有意義,別人要是幫了他,他卻要記着,想着法的都要還回去。
這種大無畏的雙標,真的是讓人欽佩又讓人心疼。
所以在這件事上,方樂一直想着就是給林德明畫一個圈。
當年林德明是幫過學生們,但是他自己覺的他是老師,那些都是他該做的,那是他作爲一個老師的擔當和責任。
現在方樂一羣人感恩,林德明很高興,像任浩軍幾個人每人五十塊這種情況,那也就罷了,像一千多塊這種,林德明病要是好了,想着法的都要還回去,這要是不還回去,他晚上都睡不好,總記着呢。
像韓勝學說的,這麼大病,這要花多少錢,方樂要是不給這個事畫個圈,讓林德明有點寄託,林德明這種人都能記一輩子,總覺得自己欠着方樂的,想着法的都要幫點忙,這可不把人累死了。
所以這一次該出錢出錢,該幫忙幫忙,該減免減免,到時候萬把塊的,讓林德明還一下,後面的情分之類的還不清,也能讓林德明心裡輕鬆一點,不至於覺的自己什麼都沒做。
“你等等。“
韓勝學說着話就進了辦公室,不多會兒拿了幾千塊錢過來。
方樂接過一看,足足五千塊。
“我去,韓主任,你這私房錢不少啊。”
“去!”
韓勝學沒好氣的瞪了一眼方樂:“我這可是藏着給兒子娶媳婦用的。”
方樂給了韓主任一個信你纔怪的表情,嘴裡碎碎念:“我在辦公室睡了那麼久,竟然不知道里面藏了這麼多錢。”
韓勝學:“…….”
“五千,差不多了。”
方樂把錢放一塊,一萬多塊錢,對林德明來說也算是差不多了,反正又不着急,慢慢來。
這時候各醫院的費用其實不算太貴,95年這會兒正是逐漸調整和逐漸上揚的一個時期。
八十年代初,一個全胃切除也才三十塊錢,肝葉切除手術也才二十多塊錢,闌尾手術是二十塊錢左右,現在則是三四百。
肝移植手術全國能做的醫院不多,能做肝移植手術的華夏醫生現在也就方樂一個人,因爲手術風險大,手術經驗少,之前的幾臺手術減免措施其實都很多,收費並不算高。
所以一萬出頭其實已經不少了,到時候手術方樂親自做,手術費基本上就減免的差不多了,也就是用藥等,出院的時候還能剩點,林老師回去還可以養養身體。
當然,前提也是有肝源,手術能做成功,要是找不到肝源,保守治療效果不好,以林德明現在的情況,即便是方樂,也最多讓林德明支撐個一年半載的。
而且這個一年半載並非手術等待時間,一旦癌細胞繼續擴散,各臟器受損嚴重,到時候人雖然還活着,卻已經不能承受的起手術了。
按照現在的情況,林德明的等待期其實也就一個月左右,超過一個月,就不好說了。
“手續還是韓主任您去辦吧,您面子大。”
方樂把錢交到了韓勝學手中。
“你小子。”
韓勝學笑罵了一句,接過錢走了。
肝移植匹配需要檢查每個人的肝功能,還有血型匹配,手術匹配等等,所以同學們晚上都留在了西京市,第二天還要空腹再抽一次血,檢查肝功能。
晚上方樂請同學們吃了個飯,找了一家招待所。
不少人來西京市的次數並不多,有人還是第一次來,其實還挺興奮的。
第二天抽過血,吃過早飯,一羣人這纔回了巒山鎮,具體結果出來還需要等兩天。
方樂原本是打算回來待幾天和張曦月領了證就再次去滬上的,現在也暫時走不了了。
早上,剛剛送走一羣同學,回到科室,就有人來找方樂。
“陳總。”
方樂看着來人,微微沉吟了一下,這纔想起來,強生的陳志明。
“方教授。”
陳志明急忙道:“還沒恭喜方教授呢,恭喜恭喜。”
“陳總客氣了,裡面坐吧。”
方樂招呼陳志明進了值班室,在自己的辦公區坐下,給陳志明泡了一杯茶:“陳總可是大忙人啊,無事不登三寶殿。”
“方教授這話說的,我就是爲你們服務的,就應該經常在左右,怎麼能叫無事不登三寶殿呢?”
陳志明笑着道:“方教授這是說我服務不周啊,我檢討。”
“可不敢。”
方樂笑了笑,道:“陳總有什麼事情就直說吧,你也知道,我這人性子直,不喜歡彎彎繞。”
方樂對待醫藥代表的態度,陳志明都見識過一次了。
上次方樂就很直接的說了,醫生要是和醫藥代表好的穿一條褲子,那患者們就該哭了。
其實國內的醫療政策和各種費用不斷走高,醫改政策不斷變化,和國外的醫藥代表模式進入國內有着很大的因素。
有人說,八十年代以前的醫生是治病的,九十年代以後的醫生是掙錢的,這話雖然不怎麼準確,卻也從一定程度上反映了醫療行業的發展走向。
九十年代初期之前,國內醫療水平差,醫生們治病更多的依賴豐富的經驗和精湛的醫術,所以好醫生更少,收費雖然不貴,看病依舊難。
九十年代之後,隨着經濟發展,醫院也開始改革,引進技術,引進設備,相應的看病成本也在逐漸提升。
醫院從最初單純的治病救人逐漸向着趨利的方向發展。
雖然最初的動機是好的,有着一定的激勵,確實對行業發展有着一定的帶動作用,但是不可避免的,方向上就有所偏離。
方樂記得,重生前他還無意中在網上看到過一些圖面,是醫院內部開會的,其中竟然有諸如“怎麼讓患者長期留在醫院”這種離譜的會議話題。
典型的把患者當成了韭菜,割上一茬又一茬。
而相對於醫院,醫藥商更是逐利,他們就是純粹的商人,所以方樂自己並不怎麼喜歡和這些醫藥器械商打交道。
“我聽說方教授在滬上參與了海森集團的肝外腔鏡醫學會議。”
陳志明只好開門見山:“想來方教授對腔鏡手術應該很感興趣,我這邊特意弄了一套米國最新的內窺鏡,不知道方教授有沒有興趣?”
“白送?”方樂笑着問。
“是的,就當是送給方教授的見面禮。”
陳志明點了點頭:“方教授可以先用一用,要是覺的好用,我們可以長期合作。”
“行。”
方樂點了點頭:“既然是白送,我沒有不要的道理,不過先說好,我這人最大的缺點就是喜歡說實話,過一段時間還有一套奧林巴克的內窺鏡要過來,我會對比的。”
陳志明一愣,急忙道:“那是自然,肯定要讓方教授用最好的嘛。”
說着話,陳志明站起身來:“內窺鏡如果到了,我親自給方教授送過來。”
“還沒到?”方樂驚訝的問。
“是的,還需要點時間。”
陳志明尷尬的笑了笑,他覺的他被方樂看穿了。
方樂說了還有奧林巴克,陳志明就不敢不當回事,肯定要換東西了,要不然還真要被奧林巴克比下去了。
就內窺鏡而言,同時期的,還是奧林巴克更勝一籌。
“好,那我等陳總好消息。”方樂笑了笑,親自送着陳志明出了值班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