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萬成回到連裡,腰有些疼。今天騎了一天馬,先是去了兩家牧民家裡,北疆地區這個時代比較流行的病就是布氏桿菌病,和肝部疾病。這屬於地域性疾病,也跟職業有關。牲畜是最常見的傳染源。
對於這些病,主要是以預防爲主。還要早發現,發現的早都比較好治癒。順便去看了魏全友,還被老戰友數落了一頓。
魏全友夫妻倆如今都沒有工資了。自己養了一羣羊和幾頭牛。二連如今已經撤銷編制了,只剩下他一家成了徹底的牧民。因爲魏全友在邊防站那邊非常受尊敬,每一次新戰士換防,老兵交代的第一件事就是一定要照顧好魏叔。
因爲冬天這裡沒有草,魏全友一家又不肯去冬窩子。於是牛羊冬天的飼養就成了魏全友的大負擔。好歹邊防站把自己的口糧羊也交給他飼養了,部隊每年秋天會把乾草運過來,這就解決了他的大問題。
最近魏全友腿總疼,葉萬成有時間就會來給他鍼灸。鍼灸完,老哥兩喝頓酒,葉萬成也就回連裡了。
今天到了衛生所,天都已經黑了。小劉看見師父回來,趕緊給他到了一杯水。然後拿過一封信來。葉萬成一看信封,有些不太願意拆開。很多事既然知道錯了,就最好不好去碰觸。
猶豫了半天,葉萬成還是拆開了信。最近幾封信他都沒有回,他不知道該怎麼回。還是那個娟秀而熟悉的字體,信紙上面還有一股熟悉的味道。
“萬成,最近好嗎?我已經一個月沒有收到過你的信了。至於原因我大概也能猜到。
我不怪你,你是個責任心很強的男人,你熱愛你的職業和家庭,而我可能是你這半生唯一犯過的錯了吧?
不要內疚,我不怪你,在我32年的生命裡,你是我最大的驕傲和最幸福的回憶!今天寫這封信,是你我之間的最後一封信了。我已經確定了婚期,是今年的八月一日,之所以選擇這一天,是因爲你一直把這一天當生日來過得。
我的老公也是個醫生,和我一個醫院,一直對我很好。之所以答應他,我是不想你在內疚下去了。
安好,愛過你的葉凌。”
讀完這封信,葉萬成眼中的淚水不知不覺的流到了嘴邊。一直在一邊悄悄觀察他的小劉趕緊用自己的手絹把師父臉上的淚擦掉了。
這時候的葉萬成有些脆弱,嘴裡喃喃道:“我對不起你,是我錯了,我不是好人。”
小劉在一邊再也忍不住了,也跟着掉下了眼淚。“師父,你別自責,你是好人,你比誰都好!是她勾引你的,她是壞女人!”
葉萬成身體顫抖了一下,瞪着小劉:“你不許胡說,她是好女人。都是我不好,我不但對不起她,還對不起老婆。更對不起教育了我二十年的兵團!我這一年,把我半生的錯都給犯完了!”
大滴大滴的眼淚順着葉萬成有些粗糙的臉流下來。滴在信紙上,如一朵朵盛開的梅花,但是很快又連成了片。把信紙徹底打溼,然後字跡開始模糊。就如這段維持了幾年的感情。終究要散去了。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馬全義走了進來。看了看淚眼朦朧的師徒兩,有些愕然。“你們這是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嗎?”
葉萬成趕緊搖搖頭:“沒事的,就是給她講了一下唐城地震那時候的事情,動感情了。”
馬全義“哦”了一聲,表示明白了。那場地震他雖然沒有經歷過,但是報紙上都有介紹,所以,情況他還是瞭解的。
對於葉萬成,馬全義開始是有看法的。覺得這個人目無領導,我行我素,大是大非問題上有時候沒有立場。
但是隨着時間的推移,特別是葉萬成做指導員這一段。他已經徹底瞭解了這個人,可以說葉萬成是個比較純粹的人,沒有私心。如果說他有缺點,缺點就是過於善良,常常因爲善良忽略了原則性的東西。應該說,他不適合做政工幹部。
所以,從那以後,兩個人的關係開始融洽了,甚至成了朋友。今天他來找他,也是爲了連裡的事情。
“老葉,鉛筆盒廠的事你也知道,自從你老婆走後一天不如一天,到了現在已經沒人要貨了。要不你給梅花打個電話,讓她幫着想想辦法,能不能把廠子救過來?現在連裡別的副業也不景氣,全靠基建維持,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啊!”
兵團改制後,中央給了一系列政策。非常有利於兵團的發展。但是同樣也面臨着一個最根本的問題,那就是自負盈虧了。
各個基層單位都開始想辦法創收,最起碼不能拖兵團的後腿。目前各農業連和農場情況還好,那麼多地,可以靠賣糧食和經濟作物維持運營,經濟收入反而比調撥階段高了。
但是類似於基建連這種副業連隊開始走下坡路。因爲沒有土地,沒有牛羊,便全靠農牧連隊的補貼來過日子了。這樣下來,別說獎金,也就是上面給發個工資了。戰士們不太瞭解這些,可是作爲連長,馬全義可是有壓力的。
葉萬成不善於搞生產,對於馬全義的話有些茫然:“她在唐城,能有什麼辦法?”
馬全義瞭解葉萬成,也不跟他解釋:“你明天打個電話問問吧。”
葉萬成看了看錶,剛十點,這個點老婆應該還沒睡,他就直接拿起電話撥通了總機,轉唐城長途。
電話鈴響了一陣才被接起來。梅花那清脆的聲音隨即傳了過來:“你好。你找誰?”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葉萬成人鼻子突然一酸,停了一會,才聲音沙啞的回答:“是我。”
夫妻兩個聊了幾句家常,然後葉萬成才把馬全義的話轉述了一遍。那邊梅花思考了一陣回答道:“你明天上班時候,叫習得和的老婆來給我打電話,我問她一些事情,這個跟你們說你和馬全義也不懂。”
梅花的聲音比較大,聽的旁邊的馬全義也禁不住苦笑了一下。這是被人嫌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