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太孫殿下在脫歡和寶音琪琪格的陪同下走出營帳時,便見瓦剌人的大營裡已經處處篝火,熊熊火堆上烤着全羊和牛腿,瓦剌人一邊喝着馬奶酒,一邊載歌載舞,營地裡已是一片歡慶氣氛。
那一刻,王賢甚至感覺瓦剌人才是這場戰爭的勝利者,直到寶音琪琪格在他耳邊輕聲說這都要感謝你,,他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場宴會,是爲了慶祝成功抓獲明朝皇太孫一枚而舉行的啊那一刻他真想大喊一聲:]都上當了,我是假的,假的,假的,看看這幫傢伙是什麼反應。但爲了自己的小命考慮,也只能想想作罷。
胡思亂想間,他跟着兩人來到瓦剌人的王帳。還是那頂碩大華麗的金帳,經過忽蘭忽失溫一敗,這頂大帳似乎更加破舊了一點,不過此時大帳內外張燈結綵、火把高照。侍女端着山珍和奶酒進入大帳,帳中鋪着豪華的蒙古地毯,桌上擺着金銀的餐具,來賓都穿着蒙古族傳統的貴族服飾——質孫服,只是地毯上沾滿了污漬,酒具也有許多殘缺不全,那些質孫服的質地更是良莠不齊。就像一個落魄的貴族,在極力尋找再也找不回昔日的榮光。
王賢聽到有樂人在用馬頭琴演奏蒙古樂曲,低沉憂傷的樂聲,讓他這個粗人都有些淡淡的傷感。王帳門口有身材高大的金甲武士守衛,還有頭戴姑姑碗、身穿蒙古貴族服飾的侍女,端着銀碗和花鉢站在那裡,空氣中飄着淡淡的花香和酒香,令人沉醉。
不得不承認,貴族雖然沒落了,但底蘊猶在,這宴會還是很有層次的。
“哈哈哈,太孫殿下駕到,小王有失遠迎,恕罪恕罪”豪放的笑聲響起,打斷了王賢的思緒,只見一個身材不高,生着長方臉、有棱有角、眼不大但精光四射的中年男子,大笑着迎了出來,正是瓦剌太師馬哈木。從他臉上,看不出絲毫失敗的跡象,反而一臉的春風得意。
“王爺哪裡話。”王賢朝他抱拳行禮:“您是長輩,讓您出迎,孤着實心下不安。”
“哈哈哈,咱們就別客氣了,趕緊進去吧,汗王都要等急了。”兩人寒暄片刻,馬哈木拉着王賢的手邊往裡走。進去一看,王賢見這汗帳還真是大,容納百餘人就餐十分輕鬆,內裡的裝飾也很講究,地上是厚厚的波斯地毯,上面擺着九隻銅鼎狀火盆,牆上掛着金色的帳幔,矮腳餐桌上擺滿了金銀器具,桌後坐滿了蒙古貴族,令人恍若回到百年前蒙古全盛時的王宮宴會現場。
答裡巴早從汗位上站起來,笑迎王賢進帳,請他與自己在最尊貴的正位上同坐,馬哈木和他的弟弟太平則分居左右而坐。坐定後,馬哈木笑道:“這次太孫殿下前來做客,實乃我們蒙古頭等大喜事,故而大汗特意準備了詐馬宴,請殿下品嚐。”
“不勝榮幸。”王賢頷首笑笑,心說炸馬宴?莫非是要把一匹大馬炸着吃
看到他眼裡的疑惑,答裡巴微笑道:“其實就是烤全牛宴,這是我們最隆重的宴會了。”瓦剌人中懂漢話的不多,但頂級的貴族會從小學習這個,比如馬哈木父子和答裡巴兄妹,
“烤全牛宴?”王賢恍然道:“那可夠隆重的?”他只聽說過烤全羊宴,沒想到還有更高檔的全牛宴。
宴會開始前,馬哈木先端着酒杯,起身向衆頭領講話,雖然講的是蒙語,王賢聽不懂,但從那些傢伙不時打量自己的眼神,還有他們高高揮舞拳頭,嗷嗷如狼嚎一般的表現,就能猜出個大概……老馬一定是在拿‘明朝太孫,說事兒,強調這一仗沒有失利,最後的勝利必將屬於他們云云。
這種話,答裡巴當然不好翻譯,只是笑望着王賢,笑容中頗有挪揄之色。
王賢知道,他不是針對自己,而是針對馬哈木……因爲他知道太孫是假的,馬哈木越興奮,也就顯得越可笑。
待馬哈木說完了落座,司儀開始用蒙古語念頌。答裡巴不像是汗王,倒像是個通譯,爲王賢輕聲翻譯道:“至高蒼天之上,統領萬物衆生,光輝普照瞻洲,恩賜十方百官千職……”
隨後歌舞開始,九隻銅鼎中火光閃爍,二十名赤着上身的蒙古族小夥子,跳起了充滿神秘氣息的薩滿舞。不過以王賢那不高的欣賞水平看,這幫傢伙就是在跳大神……
好容易捱到用餐開始,八名武士擡入了詐馬,,也就是那個烤全牛,將九頭對準了最尊貴的賓客——也就是大明太孫殿下。然後奉上銀質的蒙古刀,王賢接過刀不太懂於什麼,是要讓自己挖個牛眼吃吃麼?好在答裡巴在一旁輕聲解說,他才知道是要自己用刀在全牛的額上劃一個十字。
接下來,馬哈木再用司儀敬來的酒行薩察禮。本來這個禮節當由大汗來行,但誰的地盤聽誰的,答裡巴還能跟老馬爭不成?何況他也早習慣了被視若無物,安安分分當他的翻譯,爲王賢解釋說,蒙古人認爲一切飲食都是天地祖先的恩賜,所以每個人在享用飲食品之前必須進行‘薩察禮,來表達自己的感恩之情。具體就是恭敬的站立起來,用右手無名指沾杯中酒向天地彈灑三次,敬天敬地敬祖宗。
王賢也入鄉隨俗,行了薩察禮後,在蒙古男女的歌舞表演中,大夥兒便可以開動了。吃了點烤羊腿打底後,馬哈木便給王賢獻上馬奶酒。王賢是懂後世蒙古人的禮節的,知道推推拖拖會被視爲不禮貌,便接過來一飲而盡。入口很綿很順,清涼甘爽,跟喝飲料差不多。
見他如此於脆,馬哈木果然很高興,大笑道:“殿下真是個爽快人,我就是喜歡爽快人”說着對衆人道:“快,你們也來敬太孫殿下一杯”衆頭領便紛紛上前敬王賢酒,王賢來者不拒,一碗碗下肚,看得答裡巴有些擔心,小聲道:“這酒叫‘阿日吉,,用酸馬奶蒸過兩次的,跟你們漢家的老燒差不多,可是馬奶綿得很,這酒入口輕,但容易倒頭醉哩”
王賢點點頭,卻依舊來者不拒,滿帳的瓦剌頭領敬了一圈,他還是談笑自若,沒有醉態,把衆人都驚呆了……雖然名義上是舉行宴會歡迎太孫殿下,但每個人心裡,都把王賢當成他們的俘虜。他們在忽蘭忽失溫吃了那樣的敗仗,半數部下喪生,對明朝的恨意真如燎原之火。他們奈何不了朱棣和他的大軍,現在朱棣的jj`子,落在他們手上,就算不能動他,也要折辱一番,稍解心頭之恨。連馬哈木也是這樣想的,所以他才授意衆人輪番敬酒,就是想把王賢灌醉了,看他的醜態。
哪知道王賢是天下一號滑頭,做什麼都能搗鬼。他本身酒量有限,原先在浙江時每飲輒醉,倒也無礙。但是到了京城,成了幼軍的軍師,爲了鎮住那幫官兵,他不得不求助於吳爲這個太醫之子,吳爲用葛根、白豆蔻和茶葉等配伍,爲他製成一種‘酒神丸,,飲酒時提前服下,能令他酒量提高數倍,而且即使醉酒也能保持頭腦清醒。
王賢靠着這種‘酒神丸,,在營中飲酒時無往不利,卻不得不在身上常備一些,以應不時之需。他就猜到會被灌酒,來赴宴之前吃了兩粒,現在雖然腹中火辣辣的,卻神態自若,頭腦清醒,把馬哈木一幫人,震得一愣一愣。
蒙古人是佩服酒量好的漢子的,他們甚至樸實的認爲,酒量好等於度量好,有勇氣,一定是個好漢子。唯獨寶音琪琪格認定了,這傢伙肯定又偷奸耍滑了……回想一下,她記起王賢在脫歡進來前,服過兩粒藥丸,當時她沒在意,現在才明白,原來是在吃解酒藥。但她現在的立場,不能揭穿他,只能讓這小子繼續得意下去……
但馬哈木不能讓王賢這麼得意下去,他看看弟弟,太平會意的起身笑道:“今天,吐蕃人給太師送來一隻名貴的玩意,不如拿出來給大家開開眼、助助興?”
“可以,”馬哈木點點頭道:“把那玩意兒請出來。”衛士便下去,不一會兒提了個精緻的鳥欄進來,欄杆上立着一隻有着豔麗奪目的長長尾羽的孔雀。昂頭挺胸,顯得十分高貴。
孔雀生在南方,北方是等閒見不到這玩意兒的,更別說在草原上了。許多首領都不認識這是啥玩意兒?
“殿下肯定認得,這鳥叫孔雀。”馬哈木伸出手指逗弄着那孔雀一番,那孔雀卻根本不理他,依舊收束着尾巴。“說來有些遺憾,這孔雀雖然很美麗,卻過分拘謹,竟從來不開屏。咱們今天就比試一下,輪流下場,看看誰能讓它開屏”
王賢乍一聽沒覺着有啥,但轉念一想,又氣炸了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