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翻嶺草(三)
紀茗昭沉默地沿着官道往回走,活生生的人死在面前的衝擊可想而知,縈繞在她四周的血腥味堵在她的鼻腔裡,憋得肺裡像是吞了半斤燒紅的碳,不管如何努力也吸不進絲毫空氣,憋得她腦袋嗡鳴,涕淚橫流,幾欲作嘔。
人世間的一切悲哀,都源自火力不足,無能爲力。
要是她也能修煉就好了……
或許……我也有修煉天賦?
紀茗昭思即此,從揹包裡掏出數據板,對着自己掃了掃。
靈根:木系單靈根
可使用技能:言靈·許可證
天賦:10級(滿級10級)
在有靈識的生物或非生物抗拒值低於25%時,由紀茗昭發起,可使用言靈·許可證,在滿足對方需求後,該生物或非生物將達成能力範圍內紀茗昭的任意三個需求。
言簡意賅地概括起來,就是嘴遁,只要與對方好感度刷起來,火箭遊輪好商量。
紀茗昭從未設想過自己還能有這能力,一時之間有些回不過神來,原來自己還有這能力?
這倒真的是……意外之喜。
爬上天邊的月光還算明亮,就着月光,回過神來的紀茗昭便看見不遠處的徐廣白安靜地站在原地,一如她走之前。
紀茗昭見到徐廣白微微鬆了口氣,心情也跟着稍緩了些。
徐廣白自然也看見了那根發光的棍子,那棍子隨着紀茗昭走動微微晃動着,徐廣白就這麼靜靜地,看着它由遠至近。
要這是人手抓着棍子,那肩膀的位置就應該在……
紀茗昭走至徐廣白麪前,還未等開口,就見徐廣白伸出手,準確地拍在了她左肩上。
“你是個人。”徐廣白放下手來,拇指和食指相互搓了搓,得出結論道,“你爲什麼要騙我?”
紀茗昭沒想到徐廣白這個缺乏常識的傻孩子能這麼快發現她的本體。
謹慎起見,這幾個小時裡她都把棍子豎舉在身前,要不是剛剛受到的衝擊太大,她也不會忘了糊弄徐廣白,但此時被徐廣白點破後,她卻也在想,自己這麼欺騙他,到底是對的還是錯的。
但要是對他實話實說,以徐廣白目前偏激的認知,恐怕情況只會比現在更加糟糕。
“我從未說這根棍子就是我,我並非與你處在同一空間內,只能通過棍子和你交流。”
見徐廣白還是不信,紀茗昭接着道:“你能看見鬼,你能看得見我嗎?”
“萬一有看不見的鬼呢……”徐廣白張了張嘴,不可能有鬼看不見的鬼這點他還是知道的,只能又將嘴重新閉上。
思索良久,紀茗昭還是決定先穩住徐廣白:“我們仙都是如此,你要信我不會害你。”
徐廣白仍是低着頭,紀茗昭也看不出他是信還是不信,兩人就這麼僵持半晌後,徐廣白突然開口道:“你都看見什麼了?”
紀茗昭好不容易轉移的情緒再次涌上心頭,鼻腔裡好似再次涌上了厚重的血腥氣,她深深吸了兩口氣緩了緩肺部的灼燒感後,才把剛纔自己所見說與徐廣白聽。
徐廣白聽後也不見有多大反應,只是問了句,“那我們,”說完這句我們,徐廣白頓了頓,看了眼棍子的方向,“那你還能拿到翻嶺草嗎?”
“……這幾日怕是不好說……”但若是此時不拿幾棵翻嶺草,以後怕是更不好說了。
紀茗昭狠了狠心,富貴險中求:“咱們現在就過去。”
“過去幹什麼?”過去給人塞牙縫嗎?
“能拿到一顆也是好的。”紀茗昭道。
自看見翻嶺草的簡介起,就在思考怎麼能讓這東西用到極致,實現利益最大化。
任務讓她最先降落在這裡,是不是別有用意;讓她幫助徐廣白尋找機緣,卻並未告知她如何尋找機緣,是不是能夠找到機緣的道具就在附近;結合以上兩點,就能得出一個結論:翻嶺草就是所謂的機緣追蹤器。
“翻嶺草遇氣便走,越是強烈的能量越是躁動,要能得上一顆,就能拿它來探測機緣。”
還能這麼用的?
這是徐廣白從未設想的道路,他本來以爲紀茗昭找翻嶺草是爲了修煉,沒想到還能有這種用途,臉上的神情一時沒收住,露出些驚訝來。
若是平時,紀茗昭看見徐廣白驚訝的表情定是要跟他炫耀上兩句,但此時卻覺得沒味兒起來:“走罷,再晚就來不及了。”
二人重新走上官道,沿官道朝哨卡走去,此時皎月掛山頭,樹梢鍍銀華。
月光下的一切都像是蒙着層層薄紗,看什麼都看不真切,就連哨卡外屍塊堆疊成的山丘都顯得多了幾分朦朧,血腥味絲毫都淡了許多。
屍塊邊漂浮着茫然無措的靈體,從始至終,這些百姓都不知道發生了些什麼,一場大夢初醒來,便落得屍骨碎裂的下場。
怨氣隨着時間的推移不斷髮酵,四周的天比上先前都要暗上幾分,帶着山雨欲來的勢頭,逐漸壓迫下來。
“你去拿翻嶺草,我在此處等你。”
“這裡隨時會有修士前來,你找個地方躲起來。”紀茗昭並不贊成徐廣白留在此處。
“這裡適合我練功,”徐廣白手指着面前哨卡前怨氣深厚的怨靈,他知道自己能將怨靈身上的陰氣吸收殆盡,送他們去投胎,但又不想被紀茗昭看穿心思,“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你有什麼有分寸你就有分寸!
短短半天,她一個未婚大齡少女硬是被這倒黴孩子折磨得多長了好幾根白頭髮,提前感受到了正經歷孩子叛逆期的父母的崩潰。
恨不能把這猴孩子打回他媽肚子裡。
“找個地方躲起來,不要逞能,”紀茗昭急得頭上直冒冷汗,沒心思和這猴孩子扯皮:“聽話。”
徐廣白抽抽鼻子,不情不願地點點頭。
紀茗昭顧不得踩不踩到遍地的屍塊,幾個跨步便朝哨卡圍牆上的破洞跑去:“你找個地方躲起來不要動,我去摘翻嶺草回來!”
紀茗昭穿過一個又一個哨卡,越走越是心驚,背脊發涼,目光所及皆是紅色,這一路上屍體壘成的山比哨卡的圍牆還要高,從屍體上流下的血水在地上積成溪流,順着凹地汩汩流進樹林。
她強忍着作嘔感穿過一個有一個哨卡,終於在到達第五個哨卡時,再次聽見前方傳來沖天的喊殺聲。
那羣被控制住的百姓已經攻到了這裡,怎麼守衛的修士還未到?
紀茗昭有些不解,按照《合訂本》裡描述的,修士修煉到一定級別,百里之內有任何風吹草動都能一清二楚,當年各方勢力因爲翻嶺草和丹國簽訂中立協議後,思來想去越想越虧,翻嶺草與修煉中諸多草藥相比不算名貴,卻幾乎是修煉的必須之物,就這麼放棄所有權顯然有些吃虧,於是各大門派便紛紛決定駐派門派新一代佼佼者到餘城鎮守,每過幾年更換一個門派,確保翻嶺草始終控制在人修手裡。
餘城除守城宗門修士以外的修士不得入內,如今駐守城中的是上三宗中的伏魔宗,伏魔宗財大氣粗,正值掌門換屆,爲彰顯門派內都是可造之材,伏魔宗一下派了三十名築基弟子、五名金丹期弟子鎮守,本以爲這一手闊的能夠震懾八方宵小,只是如今看來效果怕是不太好。
紀茗昭側過頭去,不去看周圍前仆後繼的百姓,趁哨卡內兵士出來增援時一舉通過,沒過多長時間便來到最後一個哨卡。
“增援到了嗎?”守哨卡的校尉雙手顫抖着再次點燃狼煙,期待守城的修士能有些迴音。
“大人,要不咱們逃跑罷!”校尉身旁的兵士面上看着不過十二三歲,拿着右手緊握長槍,用力之大,指節都在發白。
“周圍都是絕壁,朝哪跑?”校尉神情中透着絕望,“跑不掉的。”
“爲什麼偏偏趕上我值守的時候!”小兵士將手裡的長槍狠狠朝地上一扔,雙手掩面痛哭了起來。
這句話說出了說有兵士的心聲,是啊,爲何偏偏趕上是我值守的時候。
若是別人死了,便還能替他哭一哭,他人喪禮上敬上一杯酒,說上兩句年紀輕輕可惜可惜,但如今卻是輪到了自己,爲何偏偏是自己!
遠處傳來沖天喊殺聲,就是夾雜着血腥氣的送別哀樂,整個哨卡內都瀰漫着絕望的氣息,校尉看着遠處的人羣離最後的哨卡越來越近,心一橫,舉起手中長槍:“弟兄們!殺出一條血路!”
“殺!”
門打開的瞬間,紀茗昭強迫自己不去看身後的慘狀,瞅準時機從門裡鑽了進去。
就在門合上的瞬間,紀茗昭聽見門外傳來一聲激動得有些破音的大喊:“援軍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