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終章

魏謙的手機響了一聲,他掏出來一看,是一條彩信,一點開圖片嚇了他一跳,剛出生的小嬰兒的臉突兀地佔滿了整個鏡頭。

本來剛生出來的小東西就醜,皮紅得跟西紅柿似的,滿臉褶子,五官都皺在一起,像是憋着一場大哭,再加上鏡頭離得近,有點變形,魏謙往後一仰,心說這生出來的是個什麼玩意,別是太空友鄰派來地球搞和平演變的吧,

隨即又一聲響,三胖的短信來了——我閨女!這他媽是我閨女啊!

後面跟着一串感嘆號,魏謙沒仔細數,大概一掃,能有一個加強連,魏謙彷彿能從他短短的幾個字和標點符號裡,就聽見了三胖那聲帶着唾沫星子的咆哮。

魏謙趁着公司午休時間趕到醫院去了,三胖的父母,他老婆林清的父母全都在醫院,四個老東西正熱火朝天地商量着出門湊一桌麻將,歡樂地一起出門了。

三胖滿臉紅光,每隔三秒鐘就要去摸摸牀上的小嬰兒,他那剛剛歷經了一場生死劫的閨女正想好好睡一覺,總被這個莫名其妙的猥瑣男騷擾,沒過多久就不幹了,“嗷”一嗓子嚎了出來。

聲如洪鐘,中氣十足,這丫頭生來就比別的孩子硬朗幾分,大概是個挺有福氣的小東西。

林清頭一次當媽,哄孩子還不大熟練,立刻手忙腳亂,怎麼哄都哄不好,小丫頭哭得肝腸寸斷,都快背過氣去了。

魏謙探頭看了看:“哎,給我吧。”

他從林清手裡接過了嬰兒,一開始有些生疏,然而一碰到那小小的軀體,他很快就找回了小時候帶小寶時候的感覺。說來也奇怪,小姑娘似乎和他頗有緣分,被他輕輕地晃悠了一下,她的哭聲就漸漸弱了下去,最後居然就在他懷裡睡着了。

“叫什麼?”

“我說就叫‘談戀愛’得了,又浪漫又好記,她媽死活不同意……唉,我媽當年要是也能這麼堅持立場,我也不至於……嘖,說多了都是淚美女的天才殺手。”三胖搖搖頭,“最後她姥爺給起了個名,說叫‘談明’,就‘明天’的‘明’,跟馬春明那二逼可沒關係啊。”

魏謙笑起來,彎下腰,把新鮮出爐的小談明輕輕地放下,從兜裡摸出兩個小盒子,放在她的手邊。

林清一看,一盒裡是金鎖,一盒裡是小玉鐲,湊了個金玉滿堂。她立刻坐了起來,小聲說:“魏董,她眼睛還沒睜開呢,這個給小孩太破費了,再說你怎麼還一個人買兩件呢?”

魏謙:“收着吧,就這麼一個侄女,不給她花給誰花?有一個是我送的,另一個是我替別人送的。”

“什麼別人?”林清沒聽明白。

三胖卻心領神會了,忽然在一邊開口說:“沒事,你就給孩子收起來吧。”

當年衚衕口的小哥仨,如今少了一個。

那時候魏謙還是個少年犯一樣一臉陰鬱的中二病,三胖是個穿着“二杆樑”背心蹲在地上啃西瓜的胖小子,麻子還跟他媽在路邊揮汗如雨的炸油條。

“多少年了?”三胖問。

“十六年。”魏謙說,“要是好好投胎,現在都該上高中了。”

“可不是嗎?”三胖感嘆一聲,說着,又要手賤撩閒去捏他小女兒的鼻子。

林清讓這小東西魔音穿耳了一上午,連忙一巴掌拍開了三胖的爪子:“好不容易睡着了,你讓她消停會!討不討厭?”

看,這都物是人非了。

“小遠呢?”三胖問,“什麼時候回來?”

“差不多該到了,我一會去機場接他。”魏謙看了一眼表,又彎下腰,用指腹輕柔地碰了碰小姑娘的臉蛋,“妞兒,叔走了。”

說完,他自己也覺得感慨萬千——就這麼從“哥”升級爲“叔”了。

魏之遠剛出了一趟國,他們籌備了數年的公路遊戲以橫空出世的架勢公測了,由於資金充足,在全球鋪開了好大一張地圖,從前期宣發到包裝,全都噱頭十足,風靡是意料之中。

魏之遠一走走了倆多月,回來累瘦了一圈,魏謙沒回公司,直接把他帶回了家。

魏之遠困得眼皮都快睜不開了,還死活抱着他不撒手,好像要把倆月的份都給膩歪回來。

“董事長,我厲害吧?”他就像條打滾討表揚的大狗一樣,美得就快伸舌頭了。

魏謙揉揉他的下巴:“牛逼大發了。”

魏之遠就摟着他的腰,把疲憊的臉埋在他懷裡:“那我的獎勵呢?”

“獎勵?”魏謙正襟危坐在沙發上,端莊得就像正在進行商務談判,然後他一本正經地低頭問,“你要什麼樣的獎勵?穿着衣服的獎勵還是脫了衣服的獎勵?”

魏之遠手一鬆,差點從沙發上掉下來。

他面紅耳赤,連瞌睡蟲都不翼而飛了,嗓子裡驀地有些乾渴,呆呆地看着魏謙。

魏謙伸手在他肩膀上推了一把,推着他坐了起來,十分嚴肅地說:“嘖,大白天的,想什麼呢熊孩子?我說給你弄一個最佳勞模的小金人獎盃,要穿着衣服的還是脫了衣服的——吃點什麼嗎?我去給你看看冰箱裡……”

還沒說完,就被魏之遠縱身一撲,壓趴下了英雄信條最新章節。

他們倆沒羞沒臊地在沙發上鬧了一會,魏謙險些被魏之遠從“衣冠禽獸”扒成“沒有衣冠的禽獸”,就在這時,他手機響了。

“你別拿領帶綁我手,這他媽破布條可貴了,都讓你給我搓成鹹菜乾了。”魏謙一邊抱怨着掙脫出來,一邊摸出了手機,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接起來,“老熊,你又……”

老熊那邊聲音極其嘈雜,中間似乎還摻雜着小孩的哭聲,他不管不顧地衝着魏謙大喊一聲:“g省往東出去的唯一一條國道,標識距離f出口1.5公里,快……”

一聲巨響,魏謙情不自禁地一閉眼,感覺幾乎有種什麼東西穿透了手機打在他耳邊,再回過神來,對方已經是忙音了。

魏謙懵了兩秒鐘,這纔想起熊英俊走之前跟他打過招呼,說是警方在g省端掉了一個拐賣婦女兒童的窩點,順藤摸瓜地找到了好多下線,救出了好幾個被拐賣站上一發布,立刻有不少人聯繫。

其中有幾個受害人家屬已經因爲年邁或者身體殘病等原因不能長途旅行了,徵得了警方的同意,老熊作爲聯絡員,親自過去,把這些人接回來送回家。

算時間,應該是在回來的半路上了。

老熊做事非常周到,無論去哪,肯定會留一個緊急聯絡人,他沒報警,而是打電話通知了魏謙自己的位置,肯定是緊急到了一定程度,他怕自己三言兩語和警方接線員說不清楚。

魏謙迅速打出了好幾個電話,第一時間知道當地因爲突降大雨導致了山體滑坡和泥石流,國道現在已經中斷了,他在官方搜救人員那裡報了老熊留的精確座標,第二天就跟魏之遠一起跑到了g省。

搜救人員在現場找到了汽車的殘骸,但是暫時沒看見人,生還的可能性應該比較大。

魏謙調動了所有他能想到的資源,又過去一天,還是沒找着熊英俊。

最後,魏謙說:“給熊老爺子打電話,他人路比我廣。一碼是一碼,他兒子現在失蹤生死不明,我不相信他現在還賭氣。”

老熊當年玩脫了,散盡家產出家爲僧的時候,把他爸氣得好懸沒抽過去,就此宣佈跟着個不孝的東西斷絕聯繫。

然而真斷了假斷了,外人是看不出好歹來。反正魏謙一個電話,就把熊老爺子給請動了,更多的人加入了搜尋,又找了兩天,魏謙覺得自己嗓子裡都急出血來了,熊英俊這個王八蛋終於給找着了。

魏謙他們帶人從還沒來得及搶通的公路上徒步了十幾公里,纔到了那個鳥不拉屎的小村,找到了腦袋上裹着紗布,還有點神志不清的老熊。

要說起來,熊英俊這個酒肉和尚沒準真有佛祖保佑,命還挺大。

人在大自然面前的渺小是不用說的,當時在他們眼前如同山崩,車前擋風玻璃當場被一塊石頭砸了個稀爛,老熊連忙讓人快跑。

但是同車的受害人裡有個小孩,不知是智力還是精神有些問題,難以和正常人溝通。情況一亂,一個沒看住,那孩子傻呆呆地不知道往哪走,險些被捲到亂石裡。

老熊一邊緊急聯絡魏謙,一邊撲過去一手拎起他,把小孩夾在胳肢窩裡狂奔,結果話剛說了一句,一塊山上滾下來的石頭就砸中了他拿着手機的手,手機直接碎了,老熊連着傻孩子一起,也跟着趴下了。

老熊當時給砸蒙了,完全聽不見其他人拼命地叫他的名字。

山上泥漿碎石眼看要傾盆而下,就在這時,老熊奇蹟一樣地重新站了起來,而後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拉扯着那個小孩往相對安全的地方撲過來……據說,就好像有個看不見的人奮力遊之殺戮者全文閱讀。

另一個命大的地方,是隨行人員裡有一個醫生,說來也巧,就是魏謙住院的時候和老熊搭過話的那個小劉醫生,他們醫院沒事出幺蛾子,規定住院醫生升二線的時候,不但學術和資歷要達到標準,還需要社會無償服務經歷。

小劉醫生一想,好多受害人都經受過虐待,正缺個大夫,於是乾脆這回跟着老熊出來了。

劉醫生當時一見這情況,連忙上去把連滾帶爬的老熊扶了出來,一羣人不敢在原地逗留,立刻沿路回撤,下車倉促,劉醫生的東西還在報廢的車上,一摸才發現電子設備都沒了。

遠近沒有人煙,也不知跑了多遠,碰上了一個開着自家行將報廢的皮卡出來的村民。

村民把他們領回了家,劉醫生連忙處理了老熊的傷口。

只是這邊農村有點落後,跟外界本來聯繫就不多,一遇到自然災害,一時間交通聯繫都斷了,直到好幾天過去,劉醫生纔在當地人那輛破皮卡的幫助下,誤打誤撞的聯繫到了一個搜尋他們的人。

老熊被擡上了救護車。

魏謙跟魏之遠陪着他,魏謙爲了找他,幾天顧不上休息,嘴脣都幹得裂開了,把魏之遠心疼壞了,擰開一瓶礦泉水遞給他,小聲說:“哥,你先喝口水,一會靠着我休息一會。”

老熊聽見了他說話,悠悠地把眼睛睜開了一條縫,露出微微的眸光。

這一次,他沒嫌棄魏之遠在他面前秀恩愛,只是忽然輕輕地開口說:“我看見陳露了。”

“可不麼,”魏謙一口氣灌下大半瓶水,“你差點就跟她一起走了。”

“她不要我啊——我當時腦袋被石頭砸了一下,哎我操,差點直接把我砸到佛祖座下,恍恍惚惚的,我就看見我們家小鹿兒,她彎下腰,問我說‘你吃飽了撐的啊,跑這窮鄉僻壤來挨石頭砸,疼不疼啊?’我跟她說‘我求仁得仁,疼什麼?大不了你把我領回去,咱兩口子那邊團聚去。’”

老熊的話音輕而顯得有些含糊,起如遊絲般地一觸即斷。

“她把我拉起來,跟我說‘你個大傻逼,死都不讓我安生,我早在那邊找好小白臉了,誰等着跟你這個醜八怪老男人團聚,還不快滾!’然後就一把把我推出去了,那如來神掌,功力依舊啊……”

至此,老熊的話音漸漸低下去了,他嘴角兀自含着說不清道不明的釋然笑容,頭一歪,就此暈過去了。

生者與死者,總會殊途同歸。

能求仁得仁,是大幸。

後來,老熊的光頭上留了個疤,還因此上了電視新聞,神神叨叨地胡扯白咧一通,竟然還有好多粉絲真拿他當高僧追捧。

經此一役,魏謙算是明白了,給予那貨的任何一點同情,全都是浪費感情。

同時開始在銀屏上活躍的,還有宋小寶同學。

她在魏謙一路拿錢給她開綠燈保駕護航的情況下,幾年混下來依然不紅不紫,好像也就是個玩票,誰也沒指望她能弄出什麼名堂來,誰知誤打誤撞的,她偶然間接了一部小成本電影裡的主要女配角,突然之間,就這麼紅了。

此後一發不可收拾,宋小寶居然還接連拿了好幾個獎,很像那麼回事了。

這天,宋小寶咋咋呼呼地給家裡打電話:“哥,我要回家重生之超級戰艦全文閱讀!我們這次新片宣發的首映就在咱家對面那電影院裡,你必須來,你們倆砸鍋賣鐵也得擠出時間來!”

“行,”魏謙一口答應,隨後問:“對了,你演了個什麼角色來着?”

宋小寶:“一個女神經病。”

“……”魏謙頓了頓,搜腸刮肚地挑出了一句表揚的話說,“是啊?那還真是本色出演。”

“呸!”宋小寶說,“我去化妝了,晚上你跟二哥早點過來。”

“哎,小寶,等等。”魏謙突然叫住她,他猶豫了一下,問,“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什麼日子?”宋小寶想了想,“今天十四號,每月十四號都是個什麼顏色的情人節,這月是……”

魏謙:“……”

他無奈地笑了一下:“算了,你還是化妝去吧。”

這天是他媽的忌日。

這一次,魏謙難得沒在電影院裡睡着,全程看完了宋小寶傾情詮釋的神經病,認真地認爲她確實演得挺是那麼回事,年輕輕的小姑娘,能這麼歇斯底里地在鏡頭前不顧形象,她還挺敬業,大概紅得有點道理。

首映散場已經很晚了,小寶被劇組的人拉去慶功,魏謙卻悄無聲息地離開了,他去了城郊的墓園,找到了他媽的墓——當年埋死人還很便宜,要是換了眼下這麼寸土寸金,把她那幾個小姐妹論斤賣了也買不起。

這塊墓地旁邊,是其他幾個人的墓碑,一個滿臉麻子的少年孫樹志,一個看着就不像好東西的老太婆,還有一個眉目裡就帶着點畏縮的中年女人——宋老太和麻子媽的墓都是衣冠冢,人已經找不到了。

但是他們仍然相信,她們總會回來,跟親人們比鄰而居。

魏謙挨個和他們打了招呼,最後坐在了他媽面前:“我奶奶下去以後沒少收拾你吧?該,我把她弄到這來就是這個意思。”

沒有人回答他。

魏謙自顧自地說:“你閨女我好好地給帶大了,那丫頭現在也人模狗樣的,不過怪她爸模樣不好,多少有點耽誤人,反正她現在靠化妝也比不上你當年漂亮,但那又怎麼樣?人家會演電影,還是有出息,不知道多少觀衆喜歡,你?八輩子也趕不上。”

魏謙不尊不重地伸手彈彈墓碑,站了起來:“沒別的意思,就是來跟你顯擺一下。”

他撣了撣身上的土,想轉身離開,卻似乎又想起了什麼,側過身來,伸手在冰冷的石碑上按了一下。

過了一會,魏謙輕聲說:“咱倆的恩怨就這麼算了吧,我不想再恨你了,都恨了三十多年了,快累死我了。”

說完,他往外走去,魏之遠還在墓園門口等着他。

魏謙坐上車,合上車門,在魏之遠緩緩地把車開出去的時候,突然說:“我不想幹了。”

魏之遠:“嗯?”

魏謙望着前方明滅的路燈光,輕聲說:“我想辭了董事長的職位,每年給我分紅就行了,剩下的留給你們去折騰吧——我打算回母校繼續念生命科學,念個碩士再念博士,以後就在學校裡混日子了……”

他原來的理想,是要當一個科學家,穿着白大褂在實驗室裡轉,記錄各種數據,寫寫論文,打打材料,研究點什麼,每天吃飯也研究,睡覺也研究,除了研究的東西,什麼也不往心裡去,衣食不愁極品俏皇妃。

魏謙說着說着,就這樣在溫度適宜的車裡睡着了。

魏之遠輕緩地把車停在路邊,放下了靠椅,拉過後座上的毯子,蓋在他身上,替他掖了掖,然後撥開他的頭髮,俯身在他額頭上親吻了一下,在他已經聽不見的情況下,心滿意足地微微笑了一下,回覆說:“好啊。”

你喜歡怎樣就怎樣。

從今以後,我們只有死別,不再生離——錢鍾書。

作者有話要說:正文完。

謝謝諸位捧場。

番外大概兩篇,一禮拜寫一個吧,會直接更新在本章下面,記得回來看^_^

番外一

談明那個小丫頭,她就是個投錯了人胎的活猴子,剛生出來骨頭就比別的崽子硬朗,十個月多一點就完成了猴子到人的進化——直立行走,一兩歲的時候已經滿地亂跑,成爲家裡一害了。

星期六中午,三胖一家三口來到了魏謙家。

三胖用一條胳膊夾着他的禍害閨女,談明就像個沒尾巴的大胖耗子,四爪並用地抱着他一條胳膊,隨着走路一晃一晃的,把她爹當成了鞦韆蕩。

林清拎着東西追着這爺倆一路小跑:就是個碎嘴的大丫鬟,一驚一乍地說:“胖子你看着點,別摔了她!”

三胖舉起談明,輕輕地往上一拋,完事又在孩兒她媽的大呼小叫中雙手接住,晃了晃樂得前仰後合的小丫頭:“爸能摔了你嗎?”

談明高興得直吐泡泡。

三胖騰出一隻手,遞給林清:“媳婦,東西拿不了給我。”

林清擡腳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腳:“把你的崽子拿好了就行了,別臭美了!”

“我有閨女他沒有啊,我不臭美誰臭美?”三胖吹着口哨按了門鈴,氣沉丹田,“你三哥大駕……”

他一嗓子沒叫喚完,屋門就從裡面打開了。

魏之遠一邊接過林清手裡的東西,一邊伸出手指“噓”了一下,小聲說:“還沒起呢。”

三胖一愣一愣地:“這都快十一點半了,還沒起?他這是要從此君王不早朝了?”

林清聽見自己這敗家老爺們兒嘴裡又開始跑拖拉機,連忙掄起拳頭在他後背上砸了一下,悶悶的一聲,還挺響。談明爬到三胖的後背,好奇地低頭看了一眼聲音來源,咧開牙沒長齊的小嘴,拍着巴掌樂,意思是:這響動好聽,再給大爺來一聲!

三胖彎腰放下了他的不孝女,讓她滿屋子撒歡,然後走到魏之遠旁邊,看了一眼魏謙緊閉的臥室,壓低聲音問:“我叫他去——哎,屋裡沒兒童不宜的東西吧?”

魏之遠臉都沒紅一下,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三胖,反而弄得三胖頗爲尷尬。

看他尷尬夠了,魏小爺才慢條斯理地說:“哪能啊,昨天晚上他批考卷批到三點,正好今天沒事,睡唄。”

魏謙辭職以後就回了學校,一邊念研究生,一邊當着助教。

想當年他們的魏董事長是什麼派頭?襯衫從來燙得平平整整,西裝革履,皮鞋絕不會兩天不擦,往那一站,整一個衣冠禽獸的標準範本。

現在可好,他多年兜兜轉轉,倒是返璞歸真了,一天到晚套個大背心大褲衩就出門,腳下一雙人字拖,倒省得洗襪子,走路踢踢踏踏,都不帶擡腳的熱血武神最新章節。

同一個人身上能產生這麼大的變化麼?

三胖思考多日未果,最後得出一個結論——學校是個毀人不倦的地方。

聽了魏之遠的話,三胖訝異地說:“能忙成這樣,圖什麼呀?就那兩塊錢助教工資?他不至於的吧?”

“忙個屁。”魏之遠一邊把糖盒子拿出來放在談明面前,一邊說,“他老人家可真是我們的忠實用戶,從昨天下午回來就開始玩,打遊戲打到十二點半,最後被我硬押着躺下睡了,躺了沒有五分鐘,又詐屍似的蹦起來說今天要錄成績,期中試卷非得改出來不可,還得把成績單登好發給任課老師,這才弄到半夜。我就沒見過這麼能臨時抱佛腳的,你說他早幹什麼去了?”

不知道爲什麼,看着魏之遠沉着臉抱怨着數落他哥,三胖的心情突然莫名地陽光明媚。

魏之遠翻了翻附近餐廳的聯繫方式,問三胖:“要麼我訂一桌?”

“訂什麼桌?都是自家人甭弄那套。”三胖躲開談明往他嘴裡塞糖的小爪子,“帶着這麼個熊孩子出去吃,還不夠她一個人上躥下跳討人嫌的呢,咱自己做,你嫂子就愛擺弄廚房。”

魏之遠一口答應:“行,我給她打下手。”

三胖眼珠一轉,趁着他們倆去廚房忙活,拎起談明,小聲說:“走,咱爺倆去掀你老叔的被子。”

自來上房揭瓦以及類似的事,談明小朋友都來者不拒,毫無異議地一隻手抓着一個巧克力,被她爸抱走了。

三胖躡手躡腳地推開魏謙臥室的門,屋裡窗簾雖然沒拉開,但是細碎的陽光已經從縫隙裡鑽進來了,牀上的人毫不在意這一點微光,只佔了靠牆地方的窄窄一條,一動也不動,上半身什麼都沒穿,被子纏在身上,纏得倒是很嚴實,從腳脖子一直纏到了脖子,露出一小片肩膀,這一身行套,乍一看就像古希臘披着牀單的神棍一樣虛無縹緲。

三胖掐指一算,從三點到現在,可也有八個小時了,魏謙這小子打從穿開襠褲開始,睡過這麼踏實的八個小時麼?

這貨小日子過得倒舒服。

三胖心裡頗爲不平衡,於是把他的秘密武器談明扔在了魏謙的牀上。

談明小朋友熱愛運動,有天賦異稟的身高和體重,落地的時候“咣噹”一聲,把柔軟的牀面砸了個坑。

魏謙被她“輕盈”的落地驚動,先是懶洋洋地看了一眼,跟蹲坐在那的小生物對視了片刻後,猛地坐了起來:“臥槽,活的!”

活的小生物手腳並用,歡快地向魏謙撲了過去,帶起一片凌厲的勁風,魏謙還沒醒過盹來,本能地往後退了一點緩衝,伸手接過了這個人體重力導彈,被兩顆巧克力砸了個正着。

等把小東西拎到眼前一看,魏謙樂了:“妞兒,怎麼又圓了一圈?咱可不能步你爸的後塵啊!”

三胖:“滾蛋!”

魏謙雖然離職了一年多,但作爲股東偶爾過去溜達一圈,在公司依然積威甚重,哪怕他穿着拖鞋大褲衩,一副剛逛澡堂子的德行,也有不少老員工見了他忍不住立正,連娃她媽林清見了他都會變得賢良淑德一點。

可是這娃本人卻不知道基因突變成了怎麼個怪胎,在魏謙面前極其放肆,格外放肆,不但不怕,好像還挺喜歡“欺負”他。

談明猴在他身上,晃晃悠悠地站起來,踩着他的兩條長腿練走鋼絲抗戰鐵軍。

三胖:“談明,下來,有你這麼玩的嗎?”

談明對這個不靠譜的爹更加的毫無畏懼,衝他伸了伸肉呼呼的小拳頭,踩得歡樂。

魏謙只好伸出靠牆的手,以防她走不穩當掉下來腦袋撞在牆上:“行,咱還不到兩歲呢,就敢拳打你爸,腳踩你叔,將來長大了,肯定能當個稱職的好土匪,有前途……嘿,這熊孩子,幹什麼呢!”

熊孩子走到了終點,淡定地蹲下來撓了撓大預言家的腳心。

三胖一眼看見寫字檯上的期中考試試卷,都被魏謙衛生紙一樣地攤開扔在桌上,批卷筆還沒蓋上筆帽。

那些實驗設計的理論基礎三胖一個字也看不懂,不過他看懂了魏謙的血紅的扣分痕跡,扣完分,某人似乎還意猶未盡,像當年在公司寫“已閱”一樣,龍飛鳳舞地寫下倆字“放屁”。

“……”三胖沉默了一會,“期末不會有人投訴你嗎?”

魏謙大喇喇地說:“反正沒人知道是哪個助教批的,頂多給這門課的任課老師打差評。”

魏謙似乎想起牀,剛想掀被子起來,突然動作一頓,乾咳了一聲:“那什麼,三哥,你先把孩子抱走一下,我起來收拾收拾。”

三胖從小跟他一條褲子的交情,一時沒回過味來,還在那沒心沒肺地說:“你把她放一邊不就得了。”

魏謙:“……”

他倆大眼瞪小眼了片刻,三胖終於反應過來了,老臉險些紅了,立刻抄起談明扛在肩膀上,往外走去。

談明不幹,在他懷裡肉蟲子似的亂扭,越過三胖的肩膀拼命伸爪子夠魏謙。

三胖把門重新帶上,談明“嗷”一個亮嗓子,氣壯山河地哭了起來。

林清聽見娃哭了,百忙之中從廚房探出頭來:“死胖子,你又怎麼人家了?”

三胖沒回答,他其實在關門前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魏謙已經把裹在身上的被子扒拉下來了一點,三胖一眼掃見那胸口上大片狼藉的紅印子,當時就有點靈魂出竅。

魏之遠切完菜洗乾淨手出來,接過有望成爲一代名角的談明,輕柔地把她抱起來,哄着說:“怎麼了小公主,哭什麼呀?”

三胖耳朵裡聽着這溫柔的腔調,腦子裡回想起方纔的鏡頭,結結實實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好一會,談明被哄好了,自己跑陽臺上玩去了,三胖這才一把揪住魏之遠的領子,咬牙切齒地低聲說:“你不是告訴我沒有兒童不宜的東西嗎?”

魏之遠一臉無辜地眨了眨眼:“什麼兒童不宜?”

三胖臉紅脖子粗地指着屋門說:“他他他那那個……”

“哪個?”魏之遠不慌不忙地看着他的眼睛反問,“三哥,非禮勿視,你看見什麼了?”

三胖:“……”

繼而,魏之遠又溫文有禮地徵詢他的意見:“我肩膀上有個特深的牙印,他咬的,半個禮拜了還沒退呢,你要覺得不平衡,我扒開領子給你看一眼?”

三胖:“不是,魏之遠你他媽什麼意思吧?”

魏之遠理所當然地說:“顯擺啊,這都沒看出來?”

最後那句話怎麼聽怎麼不像魏之遠能說出來的,分明是魏謙那個老流氓的風格,明晃晃的一個近墨者黑的實例,三胖只好再次無言以對寵妃也逍遙。

這時,屋門開了,魏之遠的眼神立刻變了,用柔成江南一片秋水的聲音說:“哥,起來啦?”

魏謙把臉上的水擦乾淨,掀了掀眼皮:“裝!”

三胖莫名地找到了和魏謙小時候的默契,幾乎是同一時間開口說:“裝什麼純?”

倆人的聲音重合在一起,這讓魏之遠的眼角飛快地抽了一下,盯着三胖寬厚的背影。

整個中午,他都用那種意味深長的、陰惻惻的微笑對着三胖。

這直接導致了三胖吃完飯坐了沒有屁大一會,就帶着老婆孩子跑沒影了:“下禮拜馬春明跟夢夢結婚,我就是來送張請帖。”

魏謙打開那張喜慶的請帖,只見日期結尾處,竟然還不依不饒地畫了兩隻圓滾滾的小烏龜,殼一邊半個心,靠在一起,湊成了一個整個的。

有時候找錯了人也不要緊,只要你自己足夠好,保持住了,總會有更好的人來找上門來喜歡你。

“傻人有傻福。”魏謙伸出手指彈了一下帶着香味的紙片,對他的馬總的一生做出了中肯的評價。

番外二

魏謙確實是沒什麼烹飪天賦,比如指望他能變出一桌滿漢全席,那肯定是不現實的,但他畢竟不是天生的大爺,做飯這種基本生存技能還是有的,平常吃的家常便飯他基本都會。

此外,魏謙還有個額外的本領,那就是手腳利索。

如果把他塞到某個廚藝大賽,成品的色香味可能在中下等徘徊,但速度上肯定是有絕對優勢的。

魏謙有能用最短的時間做一桌菜的本領,並且刀功十分了得,別管是切絲還是切丁,都又快又整齊。他有兩個堪稱奇蹟的成就——至今沒切過手,沒捱過燙。

然而這天,他晚上在廚房幫忙的時候,居然愣是讓烙餅的平底鍋邊把手給燙掉了一層皮。

可見是精神恍惚到了什麼程度。

魏之遠拎着他的手腕把他轟出了廚房,皺着眉仔細端詳了一下傷口,然後把他的爪子塞進了涼水裡。

“疼不疼?”魏之遠皺着眉問,感覺挨燙的是自己。

魏謙心不在焉地說:“沒事。”

魏之遠手上動作輕柔,嘴裡卻氣急敗壞地說:“你就是活該,魏謙同志,我看你這是帕金森的先兆,隔着半尺長的木頭鏟子,你愣是能讓鍋邊給燙壞了,你自己說說,你可多有才。”

魏之遠現在對他實在是越來越不客氣,明明走出去也是個溫文爾雅路線的大好青年,私下裡有時候卻好像當年的魏董附身一樣。

可惜當年的魏董已經進化成了究極體,他不慌不忙地等魏之遠數落完,慢條斯理地以仨字結束了戰鬥。

“碎嘴子。”魏大爺精確地點評。

“你就是個混蛋。”魏之遠控訴,頓了頓,又酸溜溜地說,“小寶嫁人是好事,你幹嘛這麼魂不守舍的?”

魏謙的表情當時就變了:“別提這事!”

“面對現實吧,”魏之遠不遺餘力地戳他傷心事,“明天訂婚宴,不得你主持啊?”

魏謙當場甩開他的手,一聲不吭地轉身回屋了我的冰火姐妹花。

就是這麼回事,宋小寶——宋離離小姐,就快要嫁人了,眼下是寒冬臘月,雙方商議好了,先訂婚,等到春暖花開了,再選個好日子正式辦婚禮。

這事說來奇幻,那個男的叫崔旭,是個沉默寡言的工程師,搞航天器研究的,最大的愛好是蒐集宋離離小姐的電影,一直暗搓搓地粉着她。誰知道也是緣分,有一天,這麼原本風馬牛不相及的倆人,正好搭上了同一班飛機,崔工程師鼓足勇氣搭訕了自己的偶像,沒想到一來二去,這倆人竟然還好上了。

這天晚上,魏謙半宿沒睡着,就好像唯恐烙餅受熱不均勻似的,在牀上一個勁地翻身。

翻到了第一百零八個,魏之遠終於忍無可忍地一把抱住他:“你不睡覺了?再動我可就要禽獸不如了。”

魏謙安靜了片刻,突然說:“我覺得不合適。”

魏之遠把眼睛睜開了一條縫,疑惑地問:“什麼不合適?”

“小寶跟那個崔旭。”

魏之遠深吸一口氣,收了收胳膊,把人摟得更緊了些,鼻尖在魏謙的頸窩上蹭了蹭,忍受着被忽視的不快耐心地問:“怎麼又不合適了?一開始小寶把人帶回來,一看她沒找一個常年跟她混一起的假洋鬼子那樣的男朋友,你不是還挺欣慰的?”

魏謙皺了皺眉,開始挑:“我覺得他模樣一般。”

魏之遠摸黑擡起手,蹭了蹭魏謙的嘴脣,敷衍地說:“嗯,是不如你——但是人家也不醜啊,性格好就行了。”

魏謙:“太悶,不會說話。”

魏之遠嘆了口氣:“你倒是會說話了,張嘴能損人一個跟頭,也就我忍得了你。其實他悶點好,有小寶一個還不夠鼓譟麼?”

魏謙:“不是,問題那小子的生活工作都離小寶太遠,倆人根本不是一個圈的,能說到一塊去嗎?”

魏之遠眼角跳了跳:“你管得倒寬,真連話都說不到一起去,倆人能好那麼長時間嗎?你說這個不好,那你說說,什麼樣的好?你想要個幾個腦袋的妹夫?”

魏謙說不出來,在黑暗中平躺着,注視着天花板。

小寶找的男朋友沒什麼不好,學歷高,有前途,肯努力,最重要的是爲人比較正派,踏實。可是魏謙就是不高興,這和那個崔旭沒什麼關係,別管他是工程師也好,是明星、大款還是什麼別的什麼……哪怕他是個三頭六臂的超人,魏謙覺得自己也不會滿意的。

因爲……從此以後,他的小妹妹說起“回家”,就不是到自己這來了,她的房間和舊物永遠都安安靜靜地佔據一邊,可人大概就只有逢年過節纔會回來看一看了。

等她穩定下來,有了自己的孩子,那丫頭想起自己這個哥哥,就從“相依爲命”變成“我們家親戚”了。

他那煩人精一樣的小姑娘,再也不會在他推開門的時候撲上來,噼裡啪啦地說:“累死我了餓死我了饞死我了,哥,我要吃紅彤彤的大螃蟹!”

魏謙想起自己年少的時候,總覺得這個家對他來說,是個沉重的負擔,特別小寶晚熟,小時候頂不懂事,他無數次地在透不過氣的重壓下沉默,繼而又在沉默中幻想着擺脫這些掛在他身上、壓得他腰都直不起來的老老小小們。

而如今,小寶終於將不再依賴他,可能……也不再需要他了鴻蒙聖祖。

至此,魏謙心裡那種像被人挖了一塊、沒着沒落的難受有如實質起來。

魏謙終於說不出話來,給自己換了個稍微舒服一點的姿勢,拍了拍魏之遠的手背:“嗯,睡吧。”

魏之遠卻敏銳地從他的話音裡聽出些許異樣,他的睡意忽然消散了個乾淨,黑暗裡直勾勾地盯了魏謙一會,接着,手指就悄悄地鑽進了魏謙的睡衣裡。

直到他的動作開始過火,魏謙才猛地從空落落的悲傷裡回過神來:“你給我好好睡覺,老實點。”

可惜他制止得太晚了。

魏之遠一翻身,用體重壓住了他的一條胳膊,手肘壓住了他的另一條胳膊,堵住了他的嘴,光速就把魏謙穿得嚴絲合縫的睡衣剝下來扔到了牀邊,輕車熟路地上下其手起來。

折騰了不知多久,魏之遠才放過了他。

魏之遠輕輕地撫摸着魏謙的眉眼,在餘韻未消中俯身輕輕親了他一下,醋勁十足地問:“有我一個還不夠?”

魏謙的脊椎骨還是酥麻的,他有氣無力地摸了摸魏之遠的下巴:“怎麼不夠,有你一個我都嫌多。”

魏之遠一口咬住他的手指,牙齒在上面細細地磨着。

“行了寶貝,”魏謙的聲音越來越低,“真不來了,困死我了,讓我睡會。”

這回魏謙真沒精力挑準妹夫的短處了,話音沒落,他就昏睡了過去。

魏之遠輕輕地把魏謙的手塞回被子裡,又把人摟過來,細細地回想起來——他小的時候,希望小寶被奶奶帶走,後來她回來,他又費盡心機地跟她爭寵,就想要獨佔他哥。他當時就像個路還走不穩當的小野獸,已經有自己的地盤意識了。

後來,他發現自己還是個人,他哥也不是什麼蹭蹭味道就能佔領的“地盤”,於是只好收斂起自己的爪子,和小寶和平共處起來。

漸漸地,他發現自己的感情變了質,獨佔欲卻更加一發不可收拾,不穩定的青春期弄得他像一個一點就着的炮仗,總是隨着魏謙的一笑一皺眉而上下起伏,那時候魏之遠想:大哥本來就是我一個人的。

再後來,他被迫遠渡重洋,度過了他一生中最漫長的四年,他拼命地讀書,行至各地,以爲自己大徹大悟,以近乎犧牲與獻祭般的破釜沉舟,決定如果那個人幸福,他縱然難以死心,卻還是能做到鬆手不打擾的。

那麼現在呢?

魏之遠的胸口貼在魏謙光/裸的後背上,感覺到兩人的心跳幾乎併成了同一種節奏,他發現那種“連小寶也要嫁人了,以後他終於徹徹底底完完全全地屬於我一個人”的興奮感,再一次從浩淼繁雜的無限心事裡死灰復燃,快樂地露出個頭來。

“多不好。”魏之遠義正言辭地在心裡對自己說,“那也是你妹妹,幹嘛呢?心智退化了二十年嗎?”

可惜,心理建設完全沒用,他心裡詭異的興奮感就是揮之不去。

魏之遠的嘴角翹了翹。

他知道,自己心裡的欲/望從未消亡過,一切的修行都無法除盡心裡春風吹又生的野草,但是爲了魏謙,他願意痛苦地忍受……就好像大學裡的小男生在大雪裡狂奔,只爲了哄生病的女朋友吃上幾口還熱着的餛飩那樣——愛一個人,總是希望爲他做一些外人看起來顯得很賤的事,只要他高興就好了。

不過現在雪停了,他大概也能再得寸進尺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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