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人前顯聖

清晨,許平志請假後返回家中,帶着家中女眷出門,他親自駕車帶她們去觀星樓看熱鬧。

許二郎騎乘馬匹,跟在馬車邊。

剛駛出家門口的小道,欲拐入主幹道,便見路邊停着的一輛簡陋馬車裡,鑽入一個容貌普通的婦人,擡手攔下了許平志的馬車。

許平志皺眉打量婦人,道:“你是?”

“你是許七安的二叔?”

“是!”

“去觀星樓?”

“是。”

婦人點點頭,自顧自的過來,攀爬馬車:“帶我去觀星樓,告訴許七安,撿我香囊的事一筆勾銷。”

許二叔本來想把婦人推下去,聽到後面這句話,臉色就有些古怪了。

聽起來,這位婦人與侄兒還有些糾葛的樣子?

“以寧宴的身份和資質,應該不至於和一個大他這麼多的女人有什麼糾葛,是我多想了,肯定是我多想了........”

許平志打算回家好好質問許寧宴,此時先忍着不提。

在涼棚內,搭建最豪華的是一座包裹黃綢布的休憩臺,棚底擺設着一張張桌案,皇室、宗室成員坐在案邊。

“許七安在哪呢,他怎麼沒出來,他鬥不鬥得過禿驢們啊,禿驢打算怎麼鬥法.......”

臨安嘰嘰喳喳的說個沒完,水靈靈的桃花眼到處亂看,沒看到她的狗奴才,頓時有些泄氣。

懷慶淡淡道:“若是道門斗法,自然是誰強誰勝,其他體系亦然。但佛門不同,佛門講究見悟,講究佛心,講究禪機。

“許七安確實只是七品武者,修爲比他強的比比皆是,可修爲高有什麼用?再高能有度厄羅漢高?”

懷慶說話總是讓人無言以對,無法反駁。

皇子公主們頓時不說話了。

“伯伯,我能吃你的東西嗎?”另一邊的小豆丁走到了青衣宦官的旁邊。

看到這一幕的許平志,尾椎骨的麻意一直竄到天靈蓋。

魏淵身邊的金鑼們,眉頭同時皺了起來,心說這是哪來的稚童,如此不知禮數。

祭拜過許七安的楊開泰認出了小豆丁,忙說:“魏公,這是許寧宴的幼妹。”

金鑼們目光溫和的打量許鈴音,心說,這孩子不怕生,膽氣足,必成大器。

魏淵捻起一塊蜜餞遞過去。

許鈴音接過,幾口就吞掉了。

“蜜餞不是這麼吃的,含在嘴裡的時間越長,甜味就持久。”魏淵笑道。

“等甜完了,蜜餞就被別人吃光了。”許鈴音豎起小眉頭:

“我只要不停的吃,就會一直甜........伯伯,我還要吃。”

魏淵笑着又投餵了幾顆蜜餞,許鈴音吃了一會兒,有些不好意思的說:“伯伯怎麼不吃啊。”

魏淵笑着搖頭。

“是你自己不吃的啊,”許鈴音眨着純真清澈的眸子,小心翼翼的試探道:“伯伯不吃,我才把它們吃光的。”

“你能吃光?”魏淵笑了,瞄了眼許鈴音的小肚子,再看看滿桌的瓜果、蜜餞和極品糕點。

“魏,魏公.......”

許平志硬着頭皮過來,躬着腰,努力讓聲音不顫抖:“小女頑劣,您別與她一般見識。”

魏淵擡了擡衣袖,拿起一隻黃橙橙的梨遞給許鈴音。

姜律中見狀,笑道:“魏公陪孩子說說話,你且回去吧。”

.....

不知不覺,時間走到巳時,盤膝在涼棚下靜心打坐的度厄大師睜開了眼,聲音洪亮:“監正,你可知須彌芥子。”

“小把戲罷了!”

九天之上,傳來監正的嗤笑聲。

在場,不管達官顯貴,還是外頭的百姓,一個個精神亢奮,情緒激動。

正戲開始了!

只見度厄大師從袖中取出一隻金鉢,輕輕拋出。

“砰!”

金鉢重逾千斤,砸的石板龜裂,深深嵌入地表。

一道純淨的金光從鉢中升起,於高空展開,顯眼出一座高山,曲折的石階延伸向山林的盡頭。

山頂,隱約是一座寺廟。

.....

“小場面小場面。”許七安說道。

“我讓你們準備的東西呢,拿過來。”

“許公子,都在這了,您去吧,一定要凱旋啊。”幾名白衣術士說道。

許七安拍了拍楊千幻的肩膀,說道:

“楊師兄,今日過後,你會明白,什麼叫做人前顯聖!”

場外,一座酒樓的樓頂,青衫劍客楚元縝與魁梧的大光頭恆遠並肩而立。

“奇怪,二號不是說許七安戰死了嗎?爲何又突然出現。”青衫劍客問道。

“小僧聽說他好像是吃了監正贈與的脫胎丸,僥倖復活了。”

楚元縝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談話間,兩人聽見度厄大師朗聲道:“本次鬥法,曰登山!上得山頂,進了寺廟,若依舊不願皈依佛門,便算我佛門輸了。司天監有三次機會。”

場內場外,觀衆們等待許久,依舊不見司天監派人應戰,一時間議論紛紛。

“司天監怎麼沒動靜,莫不是怕了?”

“監正呢,監正說句話啊。”

“怎麼回事?司天監若是怕了,那爲何要答應鬥法,嫌大奉不夠丟人嗎。”

突然,有人驚喜的喊道:“觀星樓裡有人出來了。”

只見,觀星樓中走出一個披着斗篷的人,他手裡拎着酒罈,戴着兜帽,垂着頭,看不清臉。

忽然,見那人高聲道:“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他在說什麼?黃河是哪裡?沒聽過啊。”人羣之中,有人提出這樣的疑問。

許七安沒管他們,又開口作到:“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烹羊宰牛且爲樂,會須一飲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爲我傾耳聽。”

此刻,坐在涼棚中的一衆文官赫然起身,望向場中的銀鑼,眼神中帶着敬意。

“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復醒。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謔。主人何爲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說完,許七安縱身一躍,便進入了金鉢中。

“哈哈,好一個‘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魏淵朗聲笑道,他對於許七安作的這首詞評價很高。

“哼.....沒想到這登徒子還挺有才。”慕南梔回過神來說道。

“不愧是狗奴才。”臨安非常開心,她看得出來,在場的人都被狗奴才這首詞驚豔到了。

懷慶則雙眸綻放異彩,她第一次覺得,這個男人是如此的光彩奪目。

這一刻,滿場寂靜。

過了許久,突然的,喧譁聲來了,宛如海潮一般,席捲了全場。

“大奉,必勝!”

“大奉,必勝!”

這番高調的登場,這一句句佳作的出世,瞬間就在格調上碾壓了佛門,在氣勢上俯瞰了佛門。

也把信心還給了京城的百姓。

文武百官們緩緩點頭,露出讚賞之色,原來許七安此番高調入場,是有深意的啊。

一掃頹勢,重整旗鼓。

“許公子簡直神人也。”白衣術士們發自內心的驚歎。

這樣的人前顯聖方式,對他們來說,有些過於時尚和創新,對他們的內心造成了巨大的衝擊。

相比起來,只會反覆唸叨一句“世上無我這般人”的楊師兄,就顯得很下乘。

想到這裡,白衣術士和褚采薇下意識的看向楊千幻,只見楊師兄整個人竟痙攣了起來。

“原來還可以這樣........原來還可以這樣.........在京城無數百姓眼裡,在大奉達官顯貴眼裡,豪邁飲酒,豪邁吟詩,慷慨應戰。

“爲什麼只是代入其中,我便感覺大腦一陣陣的顫抖。這就是我所追求的極致,這就是我想要的感覺,沒想到卻被他輕而易舉的做到的.......

“不,這本來是我的機會,是我的機會啊,監正老.......老........誤我。”

.....

金鉢內,許七安很快便來到了第一關,八苦陣。

他停在陣前看了看,站在那裡,不動聲色。

“許銀鑼這是怎麼了?怎麼不動了啊?”

場外衆人聽完監正的解釋後,紛紛有些擔心。

“佛門高僧都過不去,他如何能夠過去?”元景帝問道,他對於監正派許七安出場這個想法很不理解。

“以許寧宴的心性,恐怕通不過八苦陣的考驗吧。”楚元縝沉吟道。

“或許,你應該自信一點,把“恐怕”去掉。”恆遠無奈道。

許七安望着眼前的八苦陣,譏笑道:“小小八苦,可笑可笑。”

隨後,他便一腳踏出,一瞬間,他眼前的景色變了樣,他來到了他出生的地方,醫院,這是在紅旗下他生長的地方。

看了數次輪迴,許七安毫無波瀾,他知道,他現在是在這個世界,跟那個世界已經沒有關係了,既來之,則安之。

終於,許七安覺得有些無趣,便把手放在刀柄上,一刀斬了出去,隨後,八苦陣破碎。

外面的看客有些吃驚,但更多的的是高興,甚至有人指着度厄所在的方向,高聲罵道:

“哈哈!西域來的禿子,你們這是什麼陣法,還不是被我們許銀鑼一刀斬破。”

魏淵點了點頭,可隨後又擔憂道:“他很難再斬出第二刀了。”

觀星樓頂,俯瞰着子民們歡呼沸騰的元景帝,臉上露出了笑容。

“還不錯!”

“還不賴。”老阿姨嘀咕道。

這個登徒子確實厲害,這個她是要認的。

酒樓頂上,恆遠喟嘆道:“難以置信的一刀,許大人是如何做到的。”

說罷,扭頭看向楚元縝,卻發現四號神色呆滯,嘴裡喃喃道:“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宛如瘋魔了一般。

許大人剛纔劈出的一刀,竟對四號造成如何強烈的衝擊?

這時,度厄大師的聲音響起,一字一句,清晰的傳入人們耳裡:

“八苦陣只是第一關,第二關叫金剛陣。貧僧觀這位銀鑼施展出一刀後,氣虛力竭,可還有餘力過第二關?”

聞聲,衆人立刻昂頭,看向“畫卷”。

許七安坐在石階上,大口喘息,臉色慘白。

即使是不懂修行的普通人,也能看出許七安狀態差勁。

許七安抹了抹臉上的汗水,繼續向前攀登,很快,他看見淨思和尚在前方打坐。

“施主,貧僧這金剛不壞,不知你可有力氣破?”淨思見許七安來了,緩緩開口道。

“沒有沒有。”許七安連忙擺手。

在外面看到這一幕的衆人吃了一驚,沒想到許七安這麼快就承認了,但是接下來更吃驚的一幕出現了。

只見許七安緩緩從司天監給他的儲物法器中拿出一包包食品,調味料,最後竟然拿出一個鍋來。

“我們可以等嘛,你先別急,我做個菜。”許七安望着淨思和尚,笑道。

“高端的食材,往往需要最簡單的烹飪方式,諸位,我許七安,今天就教大家如何製作一碗黃金蛋炒飯。”許七安大聲說道。

全場鬨堂大笑,是在是沒人能想到許七安能做出這樣的事。

“哈哈....懷慶你看狗奴才.....”臨安捂着肚子笑道。

而旁邊的懷慶,“噗嗤”一笑,隨後用手掩蓋住了自己的表情。

“哈哈哈,不虧是我的侄子。”許平志望着“畫卷”中的人笑道。

一衆打更人那裡,銀鑼銅鑼早已哭笑不得,只有金鑼和魏青衣沒有什麼大的動作。

說話間,許七安已經起鍋燒油,一臉正經,“黃金蛋炒飯,顧名思義,就是黃啊。”

“我們先打幾個雞蛋,放入碗中,用筷子攪拌,攪拌到差不多時,再澆在米飯上,你看這是不是有那味了。”

“然後,起鍋燒油,把澆過雞蛋液的米飯放入鍋中,大火炒碎,最後再撒上蔥花。”

說着,許七安便撒了一些提前切好的蔥花,他把做好的飯菜盛到碗裡,拿到淨思和尚面前,賤兮兮的說道:

“大師,餓了不,來一口?”

“貧僧不餓。”淨思看了一眼說道。

“你不吃我吃。”說着,許七安便盤腿坐在淨思的面前,拿着筷子吃了起來。

“喂!西域來的禿子,你們是不是都不用吃飯啊,那把糧食給我們吧。”有人見狀,大聲喊道。

隨機又引起一陣鬨笑。

在上方看着的度厄羅漢顯然是有些不耐煩了,唸了一道口訣,手指一指,許七安手中的碗被擊飛了,碗中的飯也盡數撒落在地。

許七安見到此狀,有些惱怒,我在這乾飯呢,你說打翻就打翻了。他臉色逐漸冷了下來,緩緩吐出一口氣,手迅速放在刀柄上,拔刀,斬!

淨思和尚倒地不起。

整個過程太快,場外之人愣了幾秒,緩過神來,發出轟堂的叫聲。

“此子着實讓我有些意外。”元景帝不禁感嘆道。

監正笑了笑,沒有說話。

魏淵略顯有些震驚,他沒想到許七安還能再斬一刀。

有人尖叫,有人歡呼,甚至有人熱淚盈眶,一掃多日來的憋屈。

“我大奉乃九州正統,文治武功天下第一!”有讀書人嘶聲高喊。

“許詩魁武道絕頂,天下第一。”

即使是淮王年少時,也沒他這般光彩奪目吧.......老阿姨心想。

....

“大師好好休養吧。”

許七安收起太平刀,繼續前進。

不多時,他便來到了第三關,“第三關簡單啊,嘴皮子就能說死他。”許七安心想。

“大師,你格局小了。”許七安沒等第三關的和尚開口,便先一步說道。

“施主,貧僧格局爲何小了?”老和尚不解的問道。

“你這修的佛法不行啊,小乘佛法,可笑可笑。”

“哦?照施主這意思,那何爲大乘佛法?”老和尚起了一些興趣。

“大乘佛法,我不多嗶嗶,就一句話,衆生皆可成佛,衆生皆是佛。”

“哼!可笑,衆生怎可皆是佛?”在上方的度厄羅漢不屑的傳來了一句。

“那我問你,佛陀難道生來就是佛?”許七安擡頭看向天空問道。

見度厄羅漢不回話,許七安接着便與老和尚講述了大乘佛法的概念。

“阿彌託佛,多謝施主點化。”隨機,老和尚便煙消雲散了。

“佛子,你可願隨我回佛門?助我宣傳大乘佛法,遲早有一日,大乘佛法必將光照九州。”聽了許七安一番解釋的度厄羅漢說道。

“回個屁的佛門,我告訴你,你若真有心向着大乘佛法,那你爲何不把西域融入我大奉版圖?這樣我天天去你那演講,你看這樣可好?”許七安罵道。

“有意思,這許七安爲朕開疆拓土呢。”元景帝看着許七安說道。

“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山頂過最後一關吧,在那裡,你就會遁入空門了。”度厄羅漢見狀,緩緩開口道。

......

許七安拾階而上,沿途再沒有遇到關卡,一直走到臺階盡頭,踏入山頂寺廟外的小廣場。

這是一座獨棟寺廟,一字型的屋脊,飛翹的檐角,沒有偏廳,沒有廂房,就一個主殿。

“這最後一個不也是小問題嗎?”許七安腹誹。

“我先白嫖一波金剛神功。”說完,許七安立刻坐到金剛法相的前方,因爲有過一次的經驗,他很快就參悟了金剛法相。

隨着眉心的一點金色的逐漸蔓延,蔓延到了許七安全身,許七安本就已經是六品巔峰,經過使用兩次的天地一刀斬,再加上參悟了金剛不壞神功,這一下就讓許七安晉升到了五品化勁。

許七安並不着急打破金剛法相,而是再次打坐起來,領悟自己的“意”。

終於,許七安緩緩吐出一口氣,眸子散發出光亮,他已經領悟了“玉碎”。但是因爲有監正給的隱藏修爲的buff在,外人看來他只是學會了金剛不壞神功而已,他依舊是七品煉神境。

許七安望向另一尊法相,低聲說道:“玉碎。”緊跟着,一刀斬出,法相破碎。

度厄羅漢愕然低頭,看見金鉢裂開一道道縫隙,終於,“砰”的一聲,炸成齏粉。

佛境隨之幻滅。

“哈哈哈.......”

元景帝仰天長嘯,雙手負後,站在大奉第一高樓裡,聽着子民們的歡欣鼓舞,這是大奉的勝利,也是他的勝利。

佛門,這回,在他腳下。

“啊啊啊啊.......”

裱裱爆發出刺耳的尖叫,激動的跺腳,“贏了,懷慶,狗奴才贏了,他是我的人,是我的人。”

懷慶望着傲然而立的許七安,盈盈眼波中,似有癡迷。

“這小子,這麼快就四品了。”見到此幕的監正哭笑道。

女眷們歡呼着,文武官員們大笑着........在爆炸般的歡呼聲裡,許平志癱坐在椅子上,像是被抽空了力量。

差那麼一點點,他一手帶大的把兒,就被佛門搶走了。

“師叔祖.......”

淨塵和尚望着許七安,沉聲道:“許施主乃上天賜予佛門的天才,大乘佛法的開創者,師叔祖一定要把他帶回西域。”

度厄羅漢沉吟許久,長嘆一聲:“罷了,緣分未到。”

淨塵和尚不甘心,他似乎想到了什麼,回頭望了眼觀星樓,張了張嘴,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

接下里,就是鎮北王了....許七安暗自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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