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一個億的財政投入,踏着國家全面取消福利分房制度的尾巴,興建這座公務員小區,其中到底有多少貓膩,想必所有人心裡都一本小賬。

住房貨幣化的改革,不單單是讓許多人失去了福利分房的機會,還讓許多相關企業、商人斷了財路。

無論是政府還是企業,任何活動、項目經辦人都有油水可撈,羅榮民這個外來的一把手,與這個小區沒有任何牽連,這要查下去,不知道有多人會跟着受牽連。

陳立沒有同周斌他們回榕園酒店,而是同羅榮民一起回了市委辦公室。

羅榮民帶着陳立剛到辦公室,就見城建局的局長在辦公室門口站着,見羅榮民不但沒有好臉色,甚至連個正眼都沒,也沒有招呼他進去的意思,城建局局長許正偉的面容比哭都難看,大氣兒不敢喘一下,夾着尾巴攆在後面走了進去。

許正偉要將門關上,羅榮民瞪了他一眼,說道:“將門打開,做了什麼丟人的事情,要將門關上?”

書記辦公室,分內外門,外間是秘書李志明辦公的地方,平時有人找羅榮民彙報工作,首先到這裡跟李志明打招呼才能進去。

陳立這會兒在李志明待的辦公室找了個位置坐下,看着許正偉小心翼翼地走進裡面羅榮民的裡屋,那樣子就像小偷進了公安局一般,羅榮民也不許許正偉進去後,將裡間的辦公室門關上。

“許正偉!你說,博文園到底是怎麼回事,是怎麼拿到你們城建局工程質量檢測合格報告的?”羅榮民剛一進屋,就將抽出一份文件摔到桌子上,開始呵斥這個城建局局長。

房屋的竣工驗收,涉及到規劃、工程質量檢測、消防、環保等一系列的驗收環結,現在博文園所涉及竣工驗收報告,都堆在羅榮民的辦公桌上,但其中最關鍵的,還是城建局下屬工程質量檢測監督中心所出具的報告最爲核心,即便許正偉一分錢都沒有從裡面拿,他這個領導責任也推卸不掉。

何況穎河市的房管局作爲二次局,隸屬於城建局,也歸許正偉主管,而房管局理論上又是房屋工程總驗收的組織單位,這個責任,許正偉更推卸不掉。

許正偉頭上的汗當場就下來了:“羅書記,我一分錢都沒有拿啊,宏遠地產承建的時候我不在工作崗位,當時請了一年的病假,市委辦公室有備案的,您可以查。博文園竣工的時候,當時由闞濤副市長主持的驗收工作,市屬其他部門,組成驗收工作小組,也都是配合闞副市長工作,我是今年四月份才……”

許正偉這時候只能儘可能先撇清一部分責任,失職的事情等會兒再說了。

“那博文園存在問題你知不知道?”羅榮民的聲音如同一記重錘敲在許正偉的心頭。

許正偉滿頭大汗,標配白襯衣此時已經溼透,緊緊地貼在後背上。

“說,到底知不知道!”

“聽下面人議論過一些。”許正偉小聲地說道。

“既然知道爲什麼不跟市委市政府反應?你這個城建局局長是瞎子還是聾子,房管局及工程質量監測中心,是不是受你的領導?下面出了這麼大的問題,是你是聾了、瞎了,還是你要把潁河市委市政府上上下下全部當成了聾子、瞎子?你以爲你以爲把自己當鴕鳥,可以躲得乾乾淨淨,如果市裡五百六十名中層幹部帶着妻兒老小住進去,出了大問題,你躲得了嗎?”羅榮民拍着桌子問道。

李志明悄悄地給陳立倒杯水,陳立一邊聽着羅榮民訓斥質監局局長,一邊小聲地說道:“謝謝李哥。”

羅榮民的辦公室沒有關,陳立坐在這裡正好可以看到許正偉耷拉着腦袋一聲不吭的樣子,心想羅榮民在氣頭上,還不忘將這批分房會涉及到的中層幹部都拉上戰車,然而將矛頭一起朝周懷青、任宏遠這夥人胸口狠狠的扎過去。

“你現在跟我說,你這個局長還能不能幹,不能幹就現在說,明天我就換人!”羅榮民拍着桌子說道。

許正偉仍然是一言不發。

正在這時,平書卿領着苗發強走了進來,看到裡面這一幕,對着陳立笑笑,便在外面坐了下來。

“不說話,不說話還站在這裡幹嘛,你是準備自己寫辭職報告,還是讓我在常委會上……”

“羅書記,你聽我慢慢說,這裡面許多事情我也是沒辦法的啊。”許正偉看到羅榮民不像是發發火就完了的樣子,此時心裡權衡之後,轉頭看了一眼大開的辦公室……

羅榮民這時候神色才稍稍緩和一些,讓許正偉將辦公室的門關起來說話。

實木門關上之後,裡面說什麼,外面就聽不到了;不是隔音效果太好,估計是許正偉此時壓低了聲音——陳立、平書卿、苗發強坐在旁邊,喝着茶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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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振國這個市委副書記似乎比羅榮民還要積極,回到市委大院之後立即同紀委書記馬文耀張羅着召開辦公會議,着手抽調人員成立聯合調查小組。

馬文耀此時有些爲難,博文園的具體情況他不清楚,但面兒上的事情卻一目瞭然,自己掛帥去查問題工程,最終會和周懷青、闞濤等人撕破臉,如果推辭或者懈怠,這個作風強硬的一把手會饒了自己?

周懷青和宏遠地產爲了影視基地這塊肥肉,已經向羅榮民示威了,就差撕破臉對着幹了,羣衆上訪、連續砸車的事情已經在市委大院傳開了;已經有小道消息說宏遠地產不願羅榮民插手影視基地的事情,特意找人給羅榮民請來的投資商難堪。

羅榮民此時是絕地反擊,誰還敢硬着頭皮不配合,誰就會堵上這個槍口。

萬振國這個老狐狸啊,成立調查小組的事情是他提出來的,卻讓紀委來牽頭,這他媽論程序,這時候還沒有輪到紀委接手的一步啊!

馬文耀此時心裡權衡着利弊,心裡暗罵萬振國狡猾,可又不得不慎重選擇組建調查小組的人選。

紀委是周懷青、闞濤原來待過的地方,詐騙案發生之後,周懷青、闞濤都去市政府那一攤了,現在讓紀委牽頭去查博文園的問題,他能抽調誰加入這個調查工作小組負責具體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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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正偉從羅榮民辦公室出來的時候,整個人輕鬆了不少。

羅榮民這時候在裡面招呼平書卿、陳立、苗發強一起進去說話,說道:“平市長也過來了,小李,把我從商都帶來的茶葉泡上一壺,都進來說話吧。”

喝了幾口茶之後,平書卿說道:“羅書記,有話我就直接說了。現任秘書長闞濤之前在紀委就是負責博文園驗收工作的主要負責人,如果這裡面存在利益輸送問題,恐怕不是他一個人在操作,讓紀委牽頭着手調查,工作組的人選上應該慎重一些。”

“恩,這個問題我考慮過……”羅榮民話還沒說出口,紀委書記馬文耀和市委副書記萬振國同時來到羅榮民的辦公室。

馬文耀手裡拿着一份擬建的人員名單,開口說道:“羅書記,聯合調查小組的人員名單我已經擬好了,正好幾個常委都在市裡,如果沒什麼的話,我們可以馬上召開會議。”

羅榮民拿到名單之後說道:“都別站着,坐下說,小李,給兩位書記倒茶。”

看了看名單,紀委的主要負責人是顧玉梅,市委辦公室的負責人是苗發強,而小組組長是自己,羅榮民說道:“老馬啊,這個小組的組長我看就你來當好了,讓平市長給你當副手,我和萬書記呢在後面給你做後盾。”

不等馬文耀說什麼,羅榮民臉色一變,更加嚴肅地說道:“我還是那句話,一定要嚴查博文園的質量問題,現在就請市工程質量檢測監督中心——不,請省工程質量檢測督中心,對博文園的房屋進行重新檢測——牽涉到任何人,絕不姑息。”

萬振國見羅榮民要請省工程質量檢測監督中心給這起事件直接定性,也知道羅榮民是動了真火,在一系列驗收報告上簽字以及背後的人物,稍不小心就都會被送到牢裡去,在旁邊也嚴肅的說道:“這個宏遠地產實在太不像話了,他們這種行爲就是藐視潁河市政府,絕不能讓他們肆意妄爲。”

陳立在一旁坐着,喝茶也不說話,萬振國這話說的非常有意思,不仔細聽,根本察覺不到裡面的韻味。

馬文耀想說什麼,最終沒有開口,知道事情到這一步,不是他能打太極拳了,只說了一句:“你們先坐,我去通知這些人員,我們待會開個專題會議。”

陳立作爲地產開發商代表,受到潁河市委市政府的邀請,協助調查博文園存在的工程質量問題,名正言順地參加了這次會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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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榮民下午到公務員小區視察,並且讓紀委牽頭成立聯合調查小組的事情,沒等他們回來就已經傳到了市政府,很快就傳遍了兩個大院。

包大同趕到周懷青的辦公室彙報此事,同在的闞濤聽完,當即就變了臉色:“周市長,羅榮民沒有經過常委會就成立聯合調查小組,不能讓他這麼查下去啊。”

周懷青陰着臉對包大同說道:“你先回去吧,趕緊讓任宏遠的施工隊把有問題的那幾棟樓修繕一下,外牆的漆都能被雨沖掉,他可真行……”

包大同退出去之後,周懷青起身在辦公室裡走了幾圈,冷笑着說道:“哼,這件事情羅榮民要敢查下去,就犯了官場大忌,得罪的可就是潁河的整個官場,你不用擔心什麼。”

宏遠地產的利益輸送可不是單單是他周懷青和闞濤,這裡面的情況周懷青再清楚不過了。

闞濤聽周懷青這麼說,想了想,確實是怎麼個道理,穎河市敢出了大亂子,省裡不會希望羅榮民過來繼續捅馬蜂窩。

周懷青雖然表面很淡定,實際上心裡則一陣陣發緊,羅榮民的底細他是瞭解一些的,在東江省的時候就以作風強硬著稱,如果他真要不計後果的查下去,事情還真麻煩,畢竟房屋已經建成擺在那裡,市裡出具不了最終的檢測報告,羅榮民還可以從省裡找更高級別的工程檢測機構過來。

更爲關鍵的,這座小區涉及到五百六十戶待分房中層幹部的切身利益,他們以前不吭聲,是因爲他跟闞濤壓着,但現在市委書記親自站出來揭這蓋子,一切就難說了。

市委大院與市政府大院只有一牆之隔,而機關又是小道消息不脛而走的溫牀。

紀委牽頭成立聯合調查小組,又聯繫省級相關部門,對公務員小區重新進行工程質量驗收。

調查小組成立會議之後,紀委書記馬文耀又鑽進了羅榮民的辦公室,這個談話直到晚上七點之後才結束。

這一晚,對潁河官場很多人來說,都是難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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