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慶酒樓起了紛爭,不過是兩方人喝了酒鬧起來;出了事一打聽才知道其中一方是午前兒進京的他國使臣,正打算吃了飯,休整一番再進宮面聖。
而另一方,就是雲磊麾下的兵。
二爺收到消息時,事情已經發生,來不及問清原委,第一時間趕往三慶酒樓。
路上冷靜下來安排了人回府通知大先生,請他務必看好少爺和陶陽,安撫住陶伯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時候千千萬萬不能讓人抓住話柄,腹背受敵。
趕到三慶時,他腿已經是有些承受不住了,平日裡走兩步就算了,剛纔一摔,這又來回奔波連休息也沒有,藥也沒帶在身上,實在是“舉步維艱”。
兩方人馬仍在對質。
玄甲軍收到命令趕往現場,一出現時整齊劃一;所有人都被這大氣磅礴的玄甲鐵軍給鎮住了。
雲磊一身王袍於玄甲鐵騎中緩步現身。
衆人都看着他,一時愣住了神兒,說不出話來。
兩名將士壓住了鬧事的人。
“放開我!我沒錯!”那人黝黑健碩,理直氣壯地:“王爺難道幫着外族人來欺負咱們的百姓嗎!”
身後將士一腳,將他膝蓋踹跪。
人羣裡開始生出了閒言碎語。
二爺並不理會,轉身對着使臣拱手行禮,道:“在下雲磊,有失遠迎。”
雲磊的名號兒在邊境各國是大名鼎鼎的,武將高官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當時收復西北七州九城時,成了人人忌憚的戰神,多少姑娘愛慕他,就有多少人要他死。
這使臣也認出了他,眼睛閃了閃,點點頭算是禮貌,但仍黑着臉十分不高興。
二爺誰也不問,只招來了店主問情況才知道是因爲搶包間兒的事來的。
前因後果,這使臣並沒有錯,只不過因爲是外族人,一鬧起來百姓看熱鬧不嫌事大,愈演愈烈最後全都歸罪於雲磊管教不嚴和外族人失禮在先的情形。
原以爲他會護短,連罵詞都想好了。
“這是我們失禮了,此事一定會給您一個交代。這人必定會罰,我掌管三軍卻連您進京都不知道,失職了,會自請軍法。”二爺看着這使臣,神色坦然沒有半點遲疑躲避。
是他失職,而不是管教不嚴。
沒等使臣從怔愣中緩過來,二爺轉身,在另一邊兒駐足。
“查。”居高臨下:“是哪一軍哪一營的兵士,都給我說清楚了。”
冒充朝廷重兵,毆打異族使臣。
有礙兩國邦交,污衊朝廷親王。
九族都不夠他殺的,一旦上報天聽,陛下不可能信一介布衣而去懷疑一個立下汗馬功勞的王爺。可況這王爺,還是皇帝一心想培養着,下一盤大棋的底牌。
那人慌亂地直冒冷汗,在雲磊的氣勢下顫抖着,哆嗦道:“我…我…我沒說我…”
“你沒說?”雲磊挑脣一笑,冷得像隆冬霜雪,道:“就算一介布衣,也不該失了天朝東道主的顏面,敢情起了戰亂死的不是你家的人?”
徵西雖然大獲全勝,但也有所死傷,這是人們最不願看到的。原本當熱鬧一看的,變成了禍國害民的源頭,;何況在場的剛纔分明都聽到他暗示自個兒是軍營裡的人,這下人羣一下就改了風向。
軍營的人?這城裡可不止他雲長弓手裡有兵。
雲磊不在多說,讓人捆了這人就掛在城門口,讓人好好地看着。
再次回過頭來,使臣的眼裡已經冷靜下來,沒了戾氣。
他查明瞭真相,與他無關卻仍舊承擔下責任來,還說自請軍法,懲戒失職。
這樣明事理的作風,還有什麼可怪罪的呢?
雲磊向使臣再一拱手,溫潤有禮:“讓您見笑了,今日起您在盛京所有花費由平西王府負責,算是我對您的歉意。”
“答應的軍法不會少,總歸是在下失職,沒讓您吃頓好飯。”
“今日過午了入宮也來不及,您先回驛館梳洗安歇,明日面聖,若要稟奏,在下一力承擔。”
這進宮一段路,又是通報又是文書的,天都要黑了,哪那麼容易。
話都說到這了,誰還能狠下心與他爲難呢?總歸這壓根兒也不關他的事兒啊。
再說,這邊境的未來,極有可能就是他的未來,沒有使臣願意與這樣的人爲敵。
使臣右手撫胸,行了個禮,道:“我們並非無理取鬧的蠻人,既然查清楚了,也沒什麼大事。”
“多謝。”雲磊淺淡一笑,道:“我派人送您各位回驛館吧,明日朝後再敘。”
使臣也不矯情,道了聲謝就領着人回了驛館,都塵埃落定下來了。
雲磊一皺眉,向後顛了幾步,董副將一直在他身後眉頭緊鎖,一看情況兩步上前撐扶住他的手。
他閉眼晃了晃腦袋,佯裝冷靜地上了馬車;董副將早已急紅了眼。
“二爺…您的腿!”
徑直掀開了他的褲腿,發現早已青紅腫大得像要炸裂出血!
“閉嘴。”他聲音疲倦無力,咬牙堅持着,冷聲:“進宮。”
董副將咬脣,別過腦袋不忍心看。
出了這樣的事,很快就能傳進宮裡,七嘴八舌一通黑,與其讓陛下生疑,不如自己坦白從寬。
他在馬車上閉目忍痛時思緒不停,早就想得明明白白了。
這回啊,是着了人家的道兒了。
進宮面聖時,滿臉蒼白疼出了一身冷汗,但跪地行禮是一樣兒不少。
避輕就重地稟告了陛下,有人冒充玄甲軍,三慶酒樓鬧事,傷了異族使臣。
使臣已經安頓好,刁民也給捆了起來。
皇帝皺眉默了默,神色裡滿是不悅,道:“殺了吧。”
“一介布衣敢冒充玄甲軍鬧事,不能輕饒。”雲磊跪地,一字一句道:“臣,懇請陛下准許吊在城門幾天,以儆效尤。”
“準。”龍座上首傳來冷聲,道:“幾天後遊街示衆,斬。”
冒充雲磊的兵不假,但說冒充玄甲軍才正經是挑戰陛下的底線,觸怒龍威;玄甲軍是當時在天津,雲磊親自爲陛下訓練出來的直屬御前的精兵強將,有人爲了一己私利膽敢用玄甲軍做噱頭,必有死傷。
“臣接旨。”雲磊再一扣頭行禮。
正要告退時,董副將跪在一旁的身子當即起身扶住了雲磊。
皇帝一皺眉,一眼就看出了他腿腳的不對,似乎怒意更勝。
太監進門,稟告幾位將軍求見。
皇帝勾脣,笑得十分嘲諷;雲磊在一旁站着,神色淡淡,眼觀鼻,鼻觀心。
幾名老將進了門,都是一副火急火燎的樣子,一進殿看都不看就跪了下去,大呼:“陛下,我朝良駒有害啊!”
嗯,接着說。
聖座上沒有半點兒聲響,他們這才擡起頭,發現雲磊也在,猛得一愣。
皇帝正神色不明地看着他們。
幾名老將霎時哽住了喉嚨。
“來得正好。”皇帝一笑,既嘲諷又帶着怒意,道:“南境貨貿之約定下,守城駐軍由雲卿掌管。”
雲磊沒有絲毫意外,拱手領命。
皇帝看着他有些不對的腿腳,意有所指道:“退吧,日後可切記不能心慈手軟,國事不了玩笑。”
這話是不是提醒雲磊,衆人不知。
但這話裡,卻有替雲磊警告着他們的意味兒。
幾名老將霎時冒出了冷汗,不敢多說。皇帝也不問,就此打住。三言兩語就遣了他們出宮去,神色裡的惱怒不言而喻。
出了大殿,董副將扶着雲磊慢行着。
幾名老將陰陽怪氣地嘲諷着:“從前只覺得王爺好福氣,如今看,倒真是好手段。”
怎麼就沒死在西北呢?
拿了西北的秣陵城,如今南境也握在手裡,如何讓人不恨。
二爺冷笑,道:“還得多謝您各位成全。”
個個都惦記着南境的油水,殊不知陛下國政推行在即哪裡容許旁人插手;本來也沒想着趟這趟渾水,這羣老匹夫非要這樣逼着,他再不還擊也太對不起自個兒平西王的稱號了。
他們吹鬍瞪眼,昂首挺胸,道:“哼…你說這話什麼意思!”
非要把各位的陰險行徑說出來,二爺都覺得髒了嘴皮子。
明知道皇帝有意交南境給他,出此下策,陷害同僚,在外族人面前丟了臉。
結果呢?他還是可以踏着鮮血忍着疼痛,力挽狂瀾。
雲磊背手,直視前方,一步一字。
“盛京天兒熱,您各位哪涼快哪歇着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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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體鱗傷也可以淺笑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