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時,盛京就開始熱鬧了起來;一是中秋節要到了,再就是陛下壽誕之日就在中秋。
本就是一家團圓的好日子,外出遊學的學子,京外駐地的官員都尋着空閒回一趟;只要在家,這心裡頭纔算是安定,就是沒住幾天也是高興的,算是給後半年圖個好兒。
半個月一晃就過,盛京的酒樓高臺都讓人給定下了;這普天同慶的日子,爭佔酒樓玩月是必不可少的了。
陛下有旨,休沐一日。
難得二爺不用早朝,楊九原本正樂着,連今兒上哪去玩兒都想好了。只是這話還沒出口,早起一看院門外居然多了幾個軍營裡的小將;董九涵一身鐵甲,腰挎金刀。
二爺出門一向是有人護着的,董九涵更是寸步不離地跟在身旁;但是除了董九涵,其他人從沒進過內宅,更不用說守在院門口了。
上回這樣的場面兒還是太師謀反的時候。
楊九心下一沉,轉身走進內室;二爺正在屏風後頭更衣,穿的不是平日裡的湖水藍袍子,換一身黑袍繡金紋兒的袍子。
這是和王袍一塊兒做的,用銀絲線挑的料子,日頭底下閃着光亮;尋常他是不穿的,一穿必定是進宮陪同聖上用膳或是見幾位元老忠臣。
“辮兒哥…”楊九站在屏風處,心頭不安跟着連嗓音都有些顫。
“嗯?”二爺轉手套上外衣,轉過身來衝她笑:“怎麼?”
楊九皺着眉,攥緊了衣角兒不說話。
“沒事兒。”二爺走進,笑得如沐春風;擡手在楊九鼻翼上擰了一把,道:“今兒不能陪你出門了,在家等着我。”
“你和我說實話,到底怎麼了?”楊九一把抓住他的手,一副不說明白不放他走的樣兒。
外邊兒的日頭漸盛,院子裡都是陽光穿透楊樹葉兒落下的剪影兒。
九涵往裡走了幾步,在樹下止步看着二爺,似乎在等命令。
二爺笑着,衝他點了點頭示意他先等着。
“我今兒說不準得進宮一趟,先穿着省得回來換衣裳。”他說。
“我沒問這個!”楊九急道。
這身袍子是個什麼意思她還能不知道嗎。
“處置幾個不好的人。”二爺說,捧着楊九因爲懷孕而胖了一圈的臉,笑道:“沒什麼危險,不用擔心。”
“九涵和我一起去。”
兩人對視了許久,二爺仍舊一副笑意盈盈的樣子,楊九轉頭看了眼屋門兒外楊樹下的董九涵。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楊九問。
眉頭仍舊皺着,眉眼流露的不安。
楊九瞭解他,正因爲他太過於在乎這個家,太過於在乎她,所以總是自個兒憋着不說想在背後處理好所有的事兒。
董九涵一直跟着他,親如兄弟寸步不離,是他的左膀右臂;太師謀逆時,他帶走了所有能戰的人,獨獨把董九涵留守郭府。
這一回,他沒有。
楊九信的不是他輕快的一句:不危險。
信的是他們之間的感情。
他把董九涵帶走了,算是對她的一份安慰與承諾;承諾一定會平安歸來。
二爺側着身避開了楊九的肚子,輕輕抱了抱,道:“晚飯一定回家來吃。”
楊九鼻子又一酸。
當年她還是名不見經傳的小女徒,二爺也只是辮兒哥哥;他會教她唱《鎖麟囊》,兩人閒來無事就上書院和孟哥兒他們喝喝酒,說笑玩鬧。
像玉溪的那幅良辰美景圖。
“我和寶寶在家等你。”楊九說。
寶寶。
以後她會和寶寶一起膩咕他。
二爺心裡一暖,像是青湖水面兒打了片落葉來,水波溫和輕柔地盪開一圈又一圈。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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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吃過了飯,眼看午時後,日頭漸偏了山,二爺哄着楊九睡一會兒才悄沒聲兒出了院兒。
董九涵等了許久,額上覆着一層細密的汗;看不出是夏燥還是心頭多思。
“走吧。”二爺轉手一打折扇,儒雅中跟着武將的那股子氣宇軒昂。
“哥。”
董九涵跟在他身旁半步之距。
“要不您別去了,我帶人去就成!”
二爺被這話給逗樂了,轉手合扇一擡臂就結結實實地往董九涵頭上打下:“你個豬腦袋!”
“我要不去,人家能來找你?”
“哥!”看這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董九涵急得想跺腳兒:“沒有您這樣兒的!”
“知道人家謀劃着要來刺殺,還上趕着送上去讓人殺!”
“說這些廢話頂什麼用!”二爺眼眸一橫,故意兇了句:“你不是在呢嗎?”
“這點兒出息!”
董九涵又氣又急,可張張嘴有想不出什麼話來辯駁自家爺。
都說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若是隻有他董九涵自個兒,他鐵骨錚錚有什麼可怕的;只是二爺的身子和腿腳再不能出意外了,萬一打鬥中有所損傷豈不是得不償失。
二爺眉眼含笑,像是赴宴一般輕快又像是面聖一般腳步緊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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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緊的,爺還要回來吃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