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依彤身上的粉衫褶皺,早就沒有了往日裡的整潔乾淨。
她耐着性子,目送着師姐離開牢房,待到腳步聲漸漸遠去,才猛地轉身抓住白衣女子的手臂。
“你剛剛做了什麼?你給了我師姐什麼東西?”
莫依彤臉上滿是焦急之色,語速很快的質問着白衣女子。
剛剛白衣女子看似是來勸解莫依彤,實則趁着幾人接觸的時候,暗暗遞了一樣東西給簡蝶。
還在簡蝶手心寫了字。
莫依彤察覺到了,又收到了師姐的暗示,這纔沒有繼續鬧下去。
但是師姐和這白衣女子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莫依彤並不知道。
她心底不安,強自按耐到現在纔開口問。
白衣女子施施然拂開莫依彤的手,臉上的神情冷漠平淡,“我給了你師姐一顆龜息丸。”
龜息丸?
莫依彤思索了片刻,才依稀間記起來這是什麼丹藥。
顧名思義,龜息丸可以使吞服者陷入假死狀態,這種狀態可以持續三日時間。
三日之後丹藥藥效過去吞服者會自行甦醒,如果想要提前醒來,也可以由其他人以特定的丹藥喚醒。 Www ★TTkan ★c ○
服用龜息丸陷入假死狀態的人不會有呼吸,也沒有心跳脈搏,修真界的靈力也會陷入停滯。
跟真正死亡的人沒有兩樣,同樣的,他們也沒有知覺,沒有思想,這就意味着他們如果在假死狀態下被殺死,就是真正的死亡,且毫無反抗之力。
可以說,這是一種很冷門,後患十足的丹藥。
修真界很少有人專門煉製這種丹藥,更不會隨身攜帶。
白衣女子卻隨身帶着這種丹藥。
莫依彤愣住了,龜息丸……如果運氣好,死去的人沒有誰會在意,但這裡是魔族的地盤!
魔族會吃人啊!
就算師姐服用了龜息丸,那些魔族只怕也不會放過師姐的屍體。
他們會喝師姐的血,吃師姐的肉,師姐會被剝皮拆骨的!
就像他們人族吃雞吃鴨一般。
想起往日吃的雞鴨魚肉,那一盤盤菜餚彷彿變成了師姐的模樣。
莫依彤從胃裡升起一股噁心感,面色蒼白如雪,捂着嘴乾嘔了一聲。
隨即捂着嘴,轉頭紅着眼瞪着白衣女子,聲音顫抖,“你根本就救不了我師姐!你爲何還要給她龜息丸!”
白衣女子面上浮現淡淡的譏諷之色,“果然是天真爛漫,怎麼?怕你師姐被吃了?”
“有沒有龜息丸,你師姐都難逃一死,有了龜息丸,至少你師姐還能死的舒坦一點。”
復又坐下的白衣女子雙眸平靜的看向莫依彤,“你有一個願意爲了你赴死的好師姐,好好活着吧,用盡一切力氣活下去吧。”
簡蝶拿到龜息丸的時候會不知道這個丹藥其實根本救不了她嗎?
她抹髒了師妹的臉,挺身而出的時候沒有想到自己的結局嗎?
她都知道。
但她還是沒有遲疑和退縮。
莫依彤鬧有用嗎?沒有。
這個牢房裡的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只有莫依彤不願意接受。
但現如今,莫依彤不接受又能如何?
一切已經塵埃落定。
莫依彤跌坐在地上,身邊是昏迷的師兄,周圍是漠然的修士們。
她緩緩垂下了眼睫,遮住了眼中所有的情緒,只袖中緊握成拳的手暴露了她的情緒。
有時候,成長只是一瞬之間。
那個在師父師兄師姐羽翼下長大,天真爛漫的師妹,已經不復存在。
莫依彤緩緩鬆開握緊的手,白嫩的掌心帶着絲絲血跡。 她起身來到威武男子的面前,撲通一聲下跪,認認真真的磕了一下頭,“求前輩賜藥救我師兄。”
從簡蝶被帶走便一直閉眼的男子睜開了眼,手在腰間摸過,一粒滾圓翠綠的丹藥便出現在他的手中。
莫依彤接過丹藥,再次磕了頭。
“前輩大恩晚輩莫依彤銘記於心。”
“那你最好好好活下去,別浪費了我的丹藥。”
聞言,莫依彤鄭重的點了點頭,看了看男子再看了看白衣女子,“晚輩記住了。”
說完,她連忙給昏迷的師兄再次喂下一顆療傷的丹藥。
然後就那麼安安靜靜的守在師兄身旁,目光卻虛無的望着牢房之外漆黑的走道。
腳步聲已經消失不見了。
“他走了。”
第一間牢房裡,滿地麻木,衣衫襤褸的囚徒之中。
一個披散着頭髮的身影緩緩擡起了頭,聲音幾不可聞。
“這次又帶走了一個東陸的女修士,還有十個年歲小的孩子。”
依偎在一起的兩道身影與周圍囚徒的打扮別無二致,都是簡單老舊的短衫短褲,露出的肌膚一片蠟黃。
頭髮也沒打理,就那麼隨意的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張臉。
但透過髮絲,露出的兩雙眼睛卻有着與打扮截然不同的靈動。
“香雪,你說這些魔族口中的東陸,是不是就是你聽說過的,人族的聖地?”
“東陸的修士,是不是就是像你這樣的?”
問話的那個囚徒瘦小些,露出的半張臉五官端正,一雙眼睛卻是暗紅色。
他眼中滿是好奇和單純,偏頭望着身側的女子。
女子微黑的肌膚掩不住眉眼的清麗,看起來纖弱的面容上卻帶着堅毅之色,“叫姐姐!陳六十,別沒大沒小的。”
被叫做陳六十的瘦弱少年眨了眨暗紅色的眼睛,不情不願的喊了聲,“香雪姐姐。”
“乖!”
女子滿意的笑了起來,眼中像是盛滿了星星。
若是靈初在這裡,便能發現這個混跡在西陸魔族人囚裡的,正是當年那個人族女奴。
得了靈初賜法和起名的西陸人族女子,丁香雪。
這個本該在西陸的人,如今卻出現在了東陸!
“不能繼續等下去了,我們必須離開這裡。”
丁香雪湊近陳六十,壓低聲音說道。
陳六十瘦弱的身子顫抖了一下,有些猶疑的開口,“香雪……姐姐,我們真的要逃嗎?叔叔嬸嬸們說過,人窟裡的奴隸,要麼死,要麼被賣,沒有第三條路。”
“凡是逃跑的,都要被剝皮抽筋,成爲魔獸的口糧,我就見過一回……”
陳六十像是想起了什麼可怕的場景,身子顫抖的更厲害了,臉色也蒼白如雪。
人窟的奴隸,早就習慣了被奴役,逃跑?絕大部分奴隸連這個詞的意思都不知道。
陳六十也是在人窟里長大的,他的母親是女奴,因爲長的有幾分姿色,被看守人窟的魔族視作玩物。
後來有了陳六十,但卻連生父是誰都不知道。
而陳六十這個人魔兩族混血,且母親是最低等的女奴,沒有一個魔族願意承認這樣的子嗣。
陳六十是跟着母親姓的,他的母親在他十歲那年就去世了,得了一場風寒,就那麼去了。
後來,就剩下陳六十獨自長大。
直到三個月前,十六歲的陳六十,遇到了丁香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