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鏈艦隊與星核艦隊繼續向着暗物之海前進。
十餘萬艘燃燒的戰艦沒有在意這顆黑色的、似乎將要死去的恆星。
恆星就像宇宙裡的萬物一樣,也會經歷出生、生長、進化的過程,直至最終死亡。與人類以及別的生命相比,恆星的死亡方式相對多樣。但這顆恆星的死亡方式明顯很特別,很不自然,更像是被某種外部力量強行熄滅。
因爲距離太遠,井九無法看清楚覆蓋那顆恆星表面的凝固灰層究竟是些什麼事物,猜測可能與暗物質有關。
這裡是暗物之海的邊緣,黑暗與光明在這裡進行着最後的絞殺,空曠的宇宙裡似乎沒有任何事物,卻滿是令人窒息的味道。
窒息很多時候並不是因爲外界事物的壓力太大,而是源自什麼都沒有。
烈陽號戰艦黑色恆星系的外層太空裡停下,把宇宙照亮了一些,可以觀測到一些空間裂縫與粒子湍流。這可能是數千萬顆巨型核彈爆炸後的殘留,從輻射背景的強度來看,應該發生在十幾萬年前的遠古文明時期。
他的戒指發出極淡的微光,與戰艦保持着聯繫,接收着各種數據。
轉運飛船裡的光線柔和而明亮,不管是花溪還是那名生化人軍官都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井九才知道窗外這片如墳墓般的宇宙就是遠古文明的重點星域。
有意思的是,朝天大陸在這片墳墓的另一頭。
那顆黑色的星球越來越近,氣氛越來越壓抑,飛船外漸漸能夠看到一些如花般凋零的文明景象。
如透明薄翼般的事物被染成了黑色,彷彿飛蛾,不知道是遠古文明的什麼系統。
還有很多像科幻小說裡的星空之門般的存在,飄浮在黑色星球大氣層外。
那些構建空間門的灰色材料表面生着無數黑斑,就像腐壞的蘑菇。
大氣層裡也飄着很多像孢子般的事物,就像是煙霧一般。
普通人類無法看到那些微小的孢子,卻瞞不過飛船的監控設備和井九的眼睛。
飛船承受着煙霧的衝擊,發出細碎的聲音,表面沒有出現被污染的跡象,看來那些孢子已經失去了活力。
呼嘯的風聲替代了細碎的撞擊聲,表明大氣密度越來越大,離地面也越來越近。
山川河谷與原野被黑暗侵染多年,又被風雨侵蝕了十幾萬年時間,添了很多荒涼的味道。
遠遠望去,那些森林與草原在暗淡的光線下泛着黑色,就像是一幅水墨畫。
大氣層被飛船割開一條通道,狂風呼嘯而遠,黑色森林搖晃起來,拋灑出無數黑色的粉末。
星球表面看不到什麼高樓大廈,只有細帶般的管道連通着無數座懸浮在空中的建築羣,就像血管與肌肉的關係。那些管道絕大多數已經斷裂、坍塌,建築羣也破敗不堪,看不出當年的模樣。
沒過多長時間,飛船來到星球北極的荒原裡。
這裡的地表覆蓋着灰色的事物,建着一座環形基地。
這座環形基地的周長至少有四百多公里,無比巨大,從天空裡望去就像是一座被小行星轟擊出來的環形山。
環形基地擁有最高能量等級的引力場,哪怕隔着很遠的距離都能清晰地感覺到。
花溪看了井九一眼,沒有在他臉上看到任何情緒變化。
飛船降落在環形基地裡,就像一粒塵埃落在了瓷盤中,悄無聲息,不會引起任何注意。
兩名軍官從環形基地裡走出來,迎接井九一行人,
這時候又有艘飛船破開大氣層飛了過來,隨之而來的是一道琴聲。
花溪忍不住皺了皺眉。
沈雲埋從飛船上走了下來,兩個像小道童一般打扮着的少年,抱着一架古琴與一把劍跟在他的身後。
在遠古文明遺落的星球上、在環形基地裡、在引力場的保護下,忽然看到這樣的畫面,實在是有些荒謬。
“沈顧問你好。”
那兩名軍官向沈雲埋立正敬禮,有些激動。
沈雲埋面無表情道:“現在他纔是軍方的首席顧問,級別比我高。”
那兩名軍官這才醒過神來,對井九說道:“顧問先生您好。”
也就是這一句話,他們再次朝向沈雲埋,用更大的聲音說道:“司令好!”
現在沈雲埋是星核艦隊的司令,但他的權限還是沒有井九高。
他有些無趣地擺擺手,帶着那兩個童兒向基地裡走去,說道:“先讓他們帶你參觀一下。”
……
……
這個星系可能是遠古文明的發源地,至少也曾經是遠古文明人類的重要居住地。
星河聯盟的普通人不知道這裡的一切存在,包括這顆行星、這座環形基地。
就連隱網裡都只有很少的一些痕跡。
那份絕密資料記載的城市就是環形基地外面。
這顆行星是遠古文明最早被暗物之海佔據的地方,那座城市更是黑夜最早出現的地方。被黑夜浸染的生命變成了暗物之海的怪物,開始屠殺、吞噬活着的人類以及別的生命,整個城市乃至整個星球都變成了地獄。
不知道遠古文明用了什麼方法,直接把這顆行星隔絕了起來,封死了那些怪物以及還活着的人類。
十幾萬年後,新人類按照女祭司提供的線索找到了這顆行星。
他們降落在這座城市,意外地發現這裡還維持着十幾萬年前的模樣。
那些暗物之海的怪物、那些浸染的過程、那些慘不忍睹的畫面,彷彿正在發生。
對人類來說這是最珍貴的第一手資料、通過對這顆行星的觀察研究,他們對暗物之海、對那些怪物有了更深的認識,對如何消滅這些怪物、隔絕浸染也有了更多的方法。
爲了避免造成恐慌,星河聯盟當局對這顆星球進行了嚴密的看管,只有經過嚴格審查的軍人才能進入基地。基地下方的研究所更是戒備森嚴,很多研究人員來到這裡之後,便再沒有回過家鄉。
研究所的前任所長便是現在的聯盟科學院院長,沈雲埋當年也在這裡工作過半年時間。從道理上來說,這顆星球現在應該是安全的,但軍方以及研究所的觀察及實驗依然很小心地停留在基地四周,不敢太過深入。
暗物之海的怪物不需要能量便能生存,遠古文明的手段再如何強大,也不能保證它們會不會藏在地底深處,等着甦醒的一天。
井九看過那些資料,不需要軍官的介紹,但他沒有阻止對方說話,不然通道里的腳步聲會過於單調。
數百名研究人員在地底的實驗室,基地裡很空曠,腳步聲與說話的聲音傳的極遠,隱隱有些迴響。
落地窗外是黑色的原野、街道、建築、空間門還有屍體。
那些黑色是塵埃,或者說是粉末,有的地方則是黑色的油膏,不知道是不是腐爛的樹葉。
井九停下腳步向窗外望去,想起了主星南極冰蓋下的那個藝術裝置。
——滿是黑色油污的海面上,一隻飛鳥在徒勞的掙扎。
軍官以爲他是對落地窗感興趣,說道:“高複合材料的抗衝擊性非常好,安全沒有問題。”
花溪睜大眼睛說道:“既然怪物都死光了,誰來衝擊?”
那名軍官怔了怔,望向井九解釋道:“表面光滑的金屬與玻璃都可以隔絕浸染,但強度還是需要考慮。”
井九沒有去想花溪那句話裡隱藏的意思,沒有在意軍官的解釋,只是靜靜看着窗外。
那座城市就在窗外,沒有任何聲音。
風拂過樹林,帶落的枝葉都是黑色的。
死寂一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