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李子把那杯穀物烈酒灌進了肚子裡,險些被嗆着,咳了兩聲,小臉通紅。
江與夏從桌上拿起手帕,準備替她擦掉脣角的酒漬。
賓客人羣再次發出一聲驚呼,甚至角落裡某處傳來了掌聲,明顯大家都震驚於這名紅髮少女的酒量。
鍾李子看着江與夏甜甜地笑了笑,然後身體往前一傾,腦袋重重地撞到了酒桌上,發出啪的一聲悶響。
還是沒有意外或者說奇蹟發生。
就像井九曾經想過的那樣,這個宇宙的修行功法不能讓人無法喝醉,至少在觀火境與流金境的時候。
從這方面來說,確實有些沒用。
江與夏嚇了一跳,趕緊去察看她的情況。
一名女官走了過來,檢查了一下鍾李子的身體,確認沒有大礙,示意江與夏不要理會,繼續參加考覈。
祭堂大殿在鍾李子醉倒的那一刻,發出嗡的無數聲驚呼,緊接着是無數竊竊私語,某些地方還傳來了抑制不住的笑聲。
不同的人對同樣的事自然有不同的看法。
夏先生收到那名女官確認無事的手式,繼續面無表情地站着。
漩雨公司總裁看着那個醉倒的女孩,卻想到了更多的事情——岳父大人的酒量也極差、妻子也極差,不然當年也不會被自己哄着拿了結婚證……難道這就是所謂遺傳?
電視機前的驚呼聲也有着不同的情緒,大部分都是意外與同情,地下街區燒烤攤上的驚呼聲更是充滿了震驚與擔心。
“我就說吧!”燒烤攤老闆憤怒地摘下帽子,砸到地上,指着電視說道:“就連醉倒的角度、力量、聲音都一模一樣!我說她明明不能喝酒,這次卻要考什麼喝酒,是不是上面的人故意針對我們?”
……
……
“不止粗魯,而且完全無自知之明,居然這樣就被淘汰了。”
莫衷脣角微翹,一抹冷笑偶現即隱,端起手裡的紅酒杯緩緩飲着。
江與夏確認鍾李子沒有大問題,坐回自己的桌上,端起一個瓷杯認真地品味一種米酒。
花溪睜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看着那些酒瓶,每樣都往玻璃杯裡倒一些,也不知道是想調出什麼味道的酒液來。
因爲鍾李子醉倒引發的混亂很快便平息,人們的視線再次落到這三位黑髮少女的身上,心生讚歎,心想果然不愧是世家子女、這次徵選的最大熱門,便是喝酒如此簡單的事情,也各有其美。
沒過多長時間,莫衷換了三個杯子,喝了三個杯底的酒,便第一個停了下來,露出一抹自信的微笑。
她覺得這次的考覈就是要觀察候選者的自控能力。
陸續又有一些少女放下手裡的酒杯,表示到此爲止。
江與夏還在喝,舉杯的速度不快不慢,非常平穩,自然有一種美感,令人賞心悅目。
花溪還有些稚氣的小臉已經變得通紅,幾種不同種類的酒水混在一起,味道不見得差,卻是更容易讓人醉。
她忽然舉起衣袖,遮着小臉,打了個酒嗝,然後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衆人,小臉變得更紅。
觀禮賓客人羣裡響起一陣善意的笑聲。
……
……
大概半小時後,隨着一位酒量最好的第三裂谷軍事基地少女放下酒杯,今天的最後一項考覈正式結束。
令莫衷與某些少女不滿的是,直到最後,祭堂方面都沒有宣佈鍾李子以及另外兩名醉倒的少女被淘汰。
——她們都已經醉成了那樣,爲什麼還沒有失格?
夏先生與一位主教低聲說了幾句話,走到大殿中間。
祭堂裡的議論聲就此消失,所有人都等着他宣佈最後的結果,至少是這一輪考覈的成績。
令人意外的是,夏先生並沒有這樣做,而是宣佈……考覈正式開始!
隨着這句話,那些教士與女官從大殿兩側的石柱後如潮水般涌來,以極快的速度把那些酒瓶與酒杯取走,同時拿回來了那些神學典籍放在了桌上。
每個桌上放着的神學典籍都是少女們先前曾經看過的,沒有任何錯亂,很明顯祭堂早就準備好了這一刻。
看着這幕畫面,人羣再次發出驚呼,有些後面的人更是忍不住站了起來。第一項考覈記憶力的時候,不管是祭堂裡的人們還是電視機前的觀衆都覺得太過簡單、沒有任何意思,原來竟是在這裡等着!
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中間還有那位冉寒冬主持的武道考覈,再加上這時候少女們喝了這麼多酒……她們還能記得典籍裡的語句內容嗎?
少女們聽清楚了夏先生的話,受到了極大的精神衝擊,加上先前的酒精影響,有好些人再無法保持恬靜的模樣,臉上流露出緊張的情緒。有些少女更是忍不住向看臺望去,想要找到自己的家人或者學校,從他們那裡得到一些信息。
莫衷看着四周的混亂景象,脣角再翹,露出一抹自信的微笑,心想自己記憶力超羣,而且剛纔根本沒有喝什麼酒……
就在她想着這些事情的時候,站在她面前的那名教士面無表情問道:“淺理篇第四條第二行之東山教士解釋,對神明的三定義爲何?”
……
……
別的少女們也在接受這樣的詢問。
在第一項考覈的時候,她們剛剛看完分給自己的那本神學典籍,記憶非常深刻,回答的毫無凝滯,這時候卻紛紛卡住了。
冉寒冬的威壓打擊與酒精的雙重作用,對她們的記憶喚醒造成了極大的影響。
沒過多長時間,便有幾名少女因爲連續答錯了三次被宣佈淘汰。
緊接着,越來越多的少女離開了座位,甚至在長道那邊隱隱傳來了一些哭聲。
……
……
江與夏微低着頭,神情平靜,睫毛不眨,不知道在想什麼。
有些人以爲她像別的候選少女一樣,忘了典籍裡的內容,不禁覺得有些遺憾。
她擡起頭來,望向身邊還醉倒在案上的鐘李子,在心裡發出一聲嘆息,開始輕聲回答身前教士提出的問題。
——李子看來是不行了,那就還是自己來吧。
她自幼受的教育、唯一的理想便是成爲女祭司,雖然隨着年齡的增長,出於某些方面的逆反心理,與這個理想漸行漸遠,但依然視其爲不容染塵的珍珠。
她不想當女祭司,但更不願意這個聖潔而莊嚴的位置,落在那些人的手裡——比如莫衷。
江與夏的答案非常準確,一個字都沒有錯,如泉水一般極其順暢地從她脣齒之間流出,落在所有人的耳中。
那位考察她的教士,眼裡流露出讚歎的神情。
花溪答的也很順利,雖然因爲喝了酒的緣故,語速變得有些慢,聲音有些奶聲奶氣,卻也找不到任何錯處。
負責考察考察她的女官,眼神越來越柔和。
有些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最自信的莫衷反而一開始就錯了一個字。
淺理篇東山教士的神明三定義本就極爲偏門,她在之前的準備裡也沒有看過,這時候又過於放鬆,一開口便把“神明並非一切事物的源頭,而是一切事物的對焦。”這句話的前後半段給背反了。
好在要錯三次纔會被淘汰,她收斂心神,認真回憶先前背好的內容,終於沒有再犯什麼錯。
隨着時間流逝,只剩下了十幾名黑髮少女通過了考覈,留在了場間。
除此之外,便是那個一直還在醉着的紅髮少女。
那位守二都市的主教走了過來,看着站在紅髮少女桌前的教士面無表情說道:“怎麼還不開始?”
那名教士無奈說道:“人都沒醒,怎麼考?”
那位主教走到鍾李子身前,把手指伸到她的鼻前。
人們看着這幕畫面,很是無語,心想難道還怕她醉死過去嗎?
這個時候,鍾李子悠悠醒了過來,一身酒氣,滿臉茫然,完全不知道剛纔發生了什麼事情。
主教把最後一項考覈的內容告訴了她,轉身向遠處走去,悄無聲息擦掉了右手上塗着的秘製膏藥。
鍾李子醉意稍減,頭痛未去,捂着額頭,愣了會兒纔想起來主教說的內容,不由發出一聲驚呼。
那名教士也不能再拖時間,直接開始了詢問。
鍾李子哪裡還顧得上江與夏提醒自己的那些儀態問題,盤膝而坐,高舉右手,左手捂額,大聲喊道:“等會兒!等會兒!”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整個星球的人們都在看着她。
漩雨公司總裁再也無法安坐,身體微微前傾,臉上流露出來緊張的神情。
無數電視機前,不知多少民衆在給她加油。
地底街區的夜市燒烤攤旁,圍滿了人,人們緊張地握着拳頭,不停地喊着:“醒醒!”
鍾李子忽然深深地吸了口氣,收回雙手,從手腕上取下發繩把滿頭紅髮束起,然後伸手在青瓷鉢裡捧了一把水淋在臉上,用力地搓了兩下。
水珠在青春的臉上滑落,就像剛剛闖過一場暴雨,一片花瓣留在上面,很是好看。
她看着那名教士,就像看着自己過去的人生,大聲喊道:“來吧!”
……
……
看到這裡的時候,井九就沒有再看了,起身向着灰色幕布的那邊走去。
他知道故事的走向會是怎樣。
這與他曾經寫過一本兩百萬字的小說無關,只不過是因爲正在發生的這個故事與他有關。
他留在這裡看了這麼長時間,主要是擔心鍾李子喝的太醉,直接吐了出來,晚上回酒店不好處理。
祭堂裡的賓客、候選的少女還有電視機前的觀衆不知道這個故事會怎樣發展。
無數人懷着各種情緒看着那個紅髮少女。
鍾李子的聲音有些沙啞,明顯是酒精的作用,開始的時候有些不順,經常說幾個字便會卡一下,然而隨着時間的推移,不知道是酒勁兒下去了些,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她回答的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流暢,竟是表現的非常出色。
江與夏在一旁看着她,眼睛明亮至極,滿是驚喜與驕傲。
莫衷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花溪的大眼睛裡則充滿了佩服的情緒,在她看來,這位紅髮姐姐能背出這些難懂的句子倒不算什麼,關鍵是她居然想着用青瓷鉢裡的花瓣水洗臉,真帥氣啊……
隨着問答的進行,祭堂裡的驚呼聲越來越大,觀禮的賓客們是真的沒有想到,這個來自地下街區的女孩居然真的做到了!
漩雨公司總裁微微點頭,很是欣慰,心想果然不愧是董事長的……看中的孩子。
祭堂外的草原上傳來陣陣歡呼聲,無數個家庭裡的電視機前,那些因爲各種原因選擇支持鍾李子的人們興奮地揮舞着拳頭,孩子們不停地跑來跑去。
新世學院的食堂更是亂了套,鍾李子那些曾經的同學們不停地拍打着桌子,發出意味不明的喊聲。
地下街區那位遊戲廳老闆盯着電視光幕,忽然一腳踹了過去,把那個小偷踹翻在地,吼道:“給我滾!”
夜市燒烤攤旁到處是麥酒瓶,燒烤攤老闆拿着酒瓶不停與人碰着,就連不怎麼喝酒的丹先生也拿了個小瓶蒸餾酒緩緩飲着。
他常年在不見天日的操作間裡蹲着,身體不怎麼好,沒喝兩口便已經有些眼神迷離,喃喃說道:“了不起啊了不起,不愧是教授的女兒,只是那個教授也太蠢了……”
……
……
確認自己答對了所有的提問,沒有一處錯漏,鍾李子稍微放鬆些,被強行壓下去的醉意再次上涌,被水澆冷的臉頰也再次開始發熱。
考覈至此似乎就結束了,那些祭司家族的女官與教士來做最後的問話,好像是要做什麼登記。
那些女官與教士的聲音很輕柔,卻像是有某種魔力,可以讓人覺得異常親近,恨不得把什麼事情都告訴他們。
現在場間還留下了十來名少女,大部分都是酒意未褪,在這些聲音的引導下,便開始回答對方的問題。
莫衷知道這纔是真正的最後考覈,不管女官問什麼,她都只是微笑不語。
江與夏也在微笑,卻是一點有用的信息都沒有說,那位女官沒有得到任何想要的答案。
鍾李子酒勁兒又上來了。
她不停地掐着大腿,強自保持着清醒,心想可不能倒在最後一步。
詢問她的是一位教士,那位教士看着她溫和問道:“你可以不回答我的問題,但我建議你回答。”
鍾李子有些含混地嗯了一聲。
那位教士輕聲問道:“你最好的朋友是做什麼的?”
鍾李子心想井九有那麼多秘密,說不定還揹負着血海深仇,這怎麼能說,非常堅定地搖了搖頭。
那位教士接着問道:“你喜歡什麼樣的男孩子?”
鍾李子心想井九有那麼多秘密,說不定還揹負着血海深仇,這怎麼能說,非常堅定地搖了搖頭。
那位教士又問道:“你最大的秘密是什麼?”
鍾李子心想井九有……噫……爲什麼自己好像剛剛纔想過這句話。
那位守二都市主教給她用的藥效漸過,她這時候醉意漸起,神智有些不清,傻笑着搖了搖頭。
那個叫做花溪的小姑娘也喝多了,對着面前的女官傻笑。
觀禮的賓客們看着這兩個傻笑的少女,覺得好生有趣,忍不住也笑了起來。
一時間,空曠而莊嚴的祭堂裡充溢着歡馨愉快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