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一屋暗燈,照不穿我身(上)

冷宮裡很少點燈,今天卻點了一盞燈,因爲難得地來了客人。

看着張大學士的滿頭銀髮,井九才發現時間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

“我本以爲你還可以活很多年,以你的手段能力,靖王之叛只是小事,秦趙也算不上威脅,天下不會有問題。”

井九說道:“沒想到這一天竟還是來了。”

張大學士感慨說道:“臣今年八十,怎麼都算是高壽,若不是陛下每年賜下的丹藥,只怕早就已經成了白骨。”

井九說道:“我是要用你,所以你不用謝我。”

張大學士認真說道:“陛下敢用臣,信任臣,是臣此生最大的福氣。”

井九說道:“我也覺得不錯。”

張大學士看着他的臉,彷彿看到了很多年前那個不喜歡說話的小皇子,忽然問道:“陛下,您成功沒有?”

雖然陛下從來沒有明言,但像大學士這般聰明的人,如何能猜不到些許?

井九搖頭說道:“飛昇需要突破既有規則,在完整的世界裡是最難的事情,我可能還需要很多年時間才能回去。”

即便是在真實世界裡,他也很少解釋自己的修行,只有趙臘月等寥寥數人曾經聽過。

這時候他說的話很短,但算是對張大學士做了認真的解釋。

張大學士有些遺憾地拍了拍大腿,說道:“可惜臣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井九說道:“可能是。”

張大學士看着他的臉,非常認真地說道:“天下五國只餘其四,齊國臃腫而孱弱,趙國強在何太監,而太監無後,不用太過在意,臣勉力經營多年,然則民風難糾,朝廷表面風光,實則已然千瘡百孔,臣死之後,只怕便會崩盤。”

“你想說什麼?”

“看在蒼生份上,陛下您就出來吧。”

井九說道:“既然是個爛攤子,何必收拾,打不過還要硬打,死的人只會更多。”

張大學士沉默了很長時間,說道:“陛下此言有理,臣還是太執着了些。”

井九說道:“除了白癡,誰都會有些執着的事情。”

張大學士忽然笑了起來,看着他問道:“陛下您究竟是天才還是白癡?”

井九的眼底生出一抹極淡的笑意,說道:“我很聰明的,只是有些懶。”

回想過去三十年陛下在皇宮裡的日子,張大學士生出很多感慨,說道:“我以往曾經不解,世間怎麼會有像陛下如此懶的人,後來才明白陛下乃紅塵外人,只是生在了帝王家,對陛下來說,這還真是很吃虧的事情。”

井九說道:“皇宮用來修行很好,而且你很好,所以不虧。”

聽着陛下的讚揚,張大學士心情激盪,險些失態,強行平靜下來,問道:“陛下您真是仙人下凡?”

這是他此生最大的疑惑,臨終前最想知道的答案。

井九想了想,說道:“是的。”

張大學士震撼無語,說道:“這……真是……臣此生得以侍奉陛下,無憾矣。”

井九拍了拍他的肩,說道:“總之,這些年辛苦你了。”

張大學士再也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老淚縱橫,匍匐於地,久久不起。

……

……

初秋的時候,大學士死了。

楚國舉國齊哀,滿城縞素,就連秦、趙、齊三國都派了使團前來弔唁。按照學士府傳出的說法,老夫人要求低調些,但作爲楚國二十餘年來的事實統治者,這個要求根本無法做到,所謂極盡哀榮也不足以描述當時的場景。

老夫人在大丫環的攙扶下,帶着三個兒子連續忙累了好些天,而當年被髮配到南方的張大公子居然沒有出現。

當年井九曾經指着兩忘峰對趙臘月說過,任何道路只要走到盡頭,那麼便只能折回,世間大多數事情都是如此。大學士的葬禮帶來了很多負面影響,陵墓逾制不說,最麻煩的是禁止民間嫁娶百日,讓民衆心裡的悲痛很快便變成了怨言。

都城的氣氛漸漸在變化。

某天清晨,以陳大學士爲首的數位大臣與王公聯袂進宮,求見陛下,不知所言何事。

據宮裡太監傳出的消息,皇帝陛下根本沒有見這些人。

直到這個時候,很多官員與百姓纔想起來,原來楚國是有皇帝的。張大學士在時,這些事情無所謂,但現在大學士死了,朝中不可能再出現第二個有如此大影響力的官員,那麼皇帝的位置頓時變得重要起來。

張大學士死前做了很多準備,如果一切按照舊例進行,他給楚國留下的政治遺產應該還能發揮很多年作用。

遺憾的是官場上從來不缺少野心,對權力的貪婪註定了朝堂不可能繼續平靜。

第三場秋雨落下的時候,御史臺開始動手,十餘道奏摺遞往中書,彈賅某郡太守。

陳大學士與數位大臣看過那些奏摺後,一言不發直接送進了宮裡。

皇帝陛下多年沒有用璽,今次想來也不會例外,然而朝中諸公的行爲本身便是一種表態。

那位太守是張大學士口袋裡的人,準確來說,是大學士爲井九十年後準備的的宰輔。

風雨一起便再難歇,很快鬥爭的矛頭指向了裴將軍。

這位大楚名將,飲了一壺酒後,連夜回到京都,旋即被下大獄,罪名是行賄受賄、貪腐、通敵以及養賊。後面三個罪名比較簡單,問題在於行賄受賄這一條,有資格被裴大將軍行賄的官員……只有已經死去的張大學士。

風雨變成了暴雨,依然心懷大學士的幾位官員很快倒臺,而都城裡也多了很多與張大學士有關的流言。

大學士晚年執政確實太過強硬,在官場與民間早就有所議論,只是那些議論一直藏在暗處,直到現在才浮出水面。

在那些流言裡,張大學士窮奢極欲、冷酷成性、對陛下極其不敬,對百姓極其不憫。

漸漸的,不,應該說很快的,大學士便從一位名臣變成了權臣,接着眼看着便要變成楚國曆史上最大的奸臣。

秋意漸深時,終於有官員上疏請治張大學士九項大罪。

學士府被禁軍圍住,朝中諸公也沒有忘記遠在南方的張大公子,派出騎兵把他押了回來。

朝廷沒有對張大公子用枷,沒有將其關於囚籠,連綁都沒有綁,而是讓他騎馬隨行,只是刻意放出去了風聲。

憤怒民衆擲出的白菜與書生們潑出的墨水,從長街兩側不停飛來,如疾風暴雨一般,淋得他滿頭滿臉都是。

張大公子坐在馬上,咬緊嘴脣,臉色蒼白,始終一言不發。

……

……

學士府裡一片哭聲,老夫人坐着馬車去了詔獄,禁軍有些騷動,但最終沒有攔阻。

統治楚國多年的學士府,雖然遭受了狂風暴雨的打擊,還是保留了很多暗中的力量。

在幽暗的詔獄裡,看着已經多年未見的大兒子,老夫人彷彿變得更老了一些。

張大公子隔着鐵柵跪倒,滿臉淚水說道:“母親,兒子不孝,沒能送父親最後一程,現在還要要你擔心。”

老夫人在大丫環的攙扶下,坐到椅子裡,盯着他的眼睛問道:“軍械案是不是真的?”

張大公子沉默半晌後點了點頭,說道:“那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請母親饒恕兒子糊塗。”

“我讓人調來卷宗看過,軍械案你只是吃了銀子,沒有別的問題,那談什麼糊塗。”

老夫人有些疲憊說道:“你父親這輩子貪的銀子,比這可多得太多。”

張大公子膝行而前,抓着鐵柵欄,問道:“朝廷裡那些混帳東西究竟要做什麼?”

老夫人冷笑說道:“想做什麼?他們當然是想把你父親徹底搞臭,踩倒。”

張大公子沉默片刻後說道:“我這邊簡單,但想要治父親的罪,憑他們怎麼能夠?”

老夫人幽幽說道:“所以他們把皇上擡了出來。”

張大公子很是吃驚,說道:“那個白癡皇帝?”

老夫人說道:“據說你父親僞造了當年靖王世子一案,就是爲了把陛下囚於宮中,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張大公子的臉色更加蒼白,說道:“父親對陛下確實不敬,難道……真是如此?”

老夫人說道:“你父親此生最敬服的就是陛下,怎會做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

張大公子根本不相信這句話,苦笑說道:“不管如何,終究是要不行了,我可不想被這些賊子羞辱……”

老夫人說道:“我今夜來看你,便是擔心你真做出糊塗事來。”

張大公子微異問道:“難道事情還有轉回的餘地?”

老夫人說道:“你父親臨終前說過,什麼事情都不用做,一切都不會有問題。”

張大公子不理解父親的遺言,問道:“這是何意?”

老夫人說道:“我也不是很明白,但想來應該與御璽有關。”

張大公子想着那個傳聞,生出一些希望,說道:“御璽真的不見了?”

老夫人說道:“我猜御璽應該被你父親還給了陛下,朝中諸公現在無璽,如何能治我們張家的罪?”

……

……

深秋時節的雨,淒冷的厲害。

陳大學士帶着禮部尚書等大臣,站在殿外苦苦等了半個時辰,依然沒有得到陛下的召見。

眼看着暮色漸深,陳大學士看了衆人一眼,當先離開。

走在皇城門洞裡,他用若有若無的聲音說道:“真在那座殿裡?”

禮部尚書金澄是張大學士當年最看重的門生,今年不過四十餘歲。

誰也沒有想到,他會是第一個向學士府開刀的官員。

“老師當時在宮裡停留了半夜時間,誰也不知道他與陛下說了些什麼。”

金澄平靜說道:“但從第二天前便再沒人在內閣裡看到御璽。”

陳大學士眯了眯眼睛,說道:“陛下看來是把那方璽當成保命金牌了,你有什麼想法?”

金澄面無表情說道:“秋高天燥,應該小心火燭。”

陳大學士看着外面被雨水打溼的青石板,沉默了很長時間後,不易察覺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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