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這烈火燃燒的一夜終於過去,熹微的晨光出現在東方天際的時候,被索沙爾皇帝帶到伊塔黎卡城的三十萬大軍,已經徹底蕩然無存。而遭到溫壓彈重點“照顧”的伊塔黎卡城本身,也被幾乎夷爲了平地。
於是,當結束了戰鬥的浮空艦隊降落到地面,搭載的城管隊獵頭兔女戰士們在朝霞的映照下躍出船艙,拿着高碳錳鋼狗腿刀和碳纖維長槍,小心翼翼地踏進戰場之後。這些原本滿心興奮,期待着一場血腥廝殺的暴力兔女郎們很快就失望地發現,此時還需要她們去做的事情,真的只剩下了“撿屍”而已……
——沿着阿庇亞大道兩側分佈的龐大營壘,此時已經變成了一座巨大的死亡墳地,到處都瀰漫着紛紛揚揚的灰燼和一股刺鼻的焦糊味兒,以及某種詭異的烤肉香味。大片的營帳都已經被整個兒燒焦,在焦土和殘骸之間,橫七豎八地散落着各式各樣的屍體:有的被燒成了焦炭,有的從體內爆開,有的七竅流血,有的只是一動不動地靜靜躺在那裡,但已經渾身冰冷,臉上還殘留着各種驚恐萬狀的表情。
在遍地的屍骸和焦炭之間,間或也能看到幾個活人——半死不活的人,有的被活活燒焦了半邊身子,躺在地上發出一陣陣不似人聲的微弱慘嚎。有的背靠着殘破的柵欄半坐起來,上氣不接下氣地連連咳嗽,每一聲咳嗽都會噴出大口大口的鮮血……如今距離昨晚的那場地毯式大轟炸,已經過去了大約八個小時,那些沒受重傷、還能動彈的人,早已遠遠逃散,或者被來自空中的子彈,擊斃在了逃亡的路上。而還在營地內苟延殘喘的,都是難以動彈的重傷員。看到獵頭兔女戰士們提着刀槍過來,這些人也都沒有掙扎或者咆哮的衝動,反而流露出了某種解脫的表情。整個軍營就如同末日到來的煉獄一般,讓人看着不寒而慄。
面對着這樣殘酷血腥的場面,早已身經百戰、見識過各種恐怖和殘忍的獵頭兔女戰士們,並沒有什麼作嘔的感覺,但也絲毫感受不到勝利的喜悅和復仇的暢快,反倒有種空虛和悵然的微妙感覺。
不過,儘管心情十分古怪,但兔女郎們還是繼續舉起長槍“肅清殘敵”,將那些奄奄一息的敵人逐一戳死——鑑於二戰時期的太平洋戰場上,曾經有很多好心的美國醫療兵收治了日軍的傷員,結果卻在施救過程中被日本傷兵殺死。如今很難承受大規模人員傷亡的有關部門,在策劃作戰之前就打了招呼:地球的戰爭公約在異界無效,所以他們並不準備收治一羣敵人的重傷員,只要把屍體弄回來給醫學院用於練手就行了。此外,其中一些廝殺經驗豐富的女戰士,還按照蒂尤蕾女王的吩咐,將武器換成了戰錘,然後用敲擊垂死敵人後腦勺的辦法,讓他們儘量遺留下完整的屍體……再接下來,就是按照之前在“撿屍演習”裡操練了很多遍的做法,把比較完整的屍體用擔架擡出來,一排排擺放在一塊被臨時清理出來的空地上。由於如今纔是剛剛開春,天氣依舊還是很冷,所以這些新鮮的屍體,一時半會兒倒還沒有腐爛生蛆的危險。
與此同時,遠處的槍聲基本上也停歇了,一部分頭頂插着【竹蜻蜓】的“空中游擊隊”,結束了持續大半夜的獵殺,扛着打空了子彈的自動步槍,回到了被摧毀殆盡的皇帝軍營,然後很快就變了臉色——之前在夜幕中從天上開槍殺敵,對於他們來說感覺更像是玩射擊遊戲,而且還是那種敵人不會反擊的純粹打靶遊戲,除了興奮之外並沒有什麼多餘的情緒。但此時回到地面上,看到了那麼多橫七豎八、死狀悽慘的屍體,焦黑的頭骨、飛濺的腦漿、凌亂的內臟和碎肉……這些有生以來第一次殺人的傢伙,立刻果斷地慫了。
於是,就在獵頭兔女戰士們默默地殺人和擡屍之際,這些在昨夜還威風八面的“空中死神”,卻一個個臉色蒼白,表情萎靡,有的人甚至嘔吐了起來,還有人根本不敢多待,就徑直衝回了戰艦的艙室內。
不過,獵頭兔女戰士們並沒有怎麼嘲笑這些丟臉的同僚。因爲在之前的集體訓練之中,她們就已經得知,跟自己並肩作戰的這幫異界人都不是什麼老兵,而是剛剛招募來的新兵菜鳥,眼下還是第一次經歷戰鬥,第一次殺人,也難怪會表現得這樣——當初她們第一次殺人的時候,恐怕比眼前這幫新人也好不了多少。但他們此刻的經歷,是每一個合格戰士都要經歷的事,只有在血腥和殺戮之中,才能慢慢成長爲一個合格的戰士,一個能夠漠視生命的驍勇戰士……當然,前提是如果他們能夠活下來的話。
嗯,以伊塔黎卡城這場近乎於零傷亡的作戰來看,想要做到這一點似乎並不怎麼困難。
當那些剛剛告別和平生活、體驗了初次殺戮盛宴的城管新兵們,正在屍山血海之間嘔吐和打哆嗦之際,穿着【超人套裝】的王秋也從旗艦裡飛了下來,不過卻對四周的殘骸斷臂、血污腦漿視若無睹。
——在幾年之前,還沒有被主神拉進無限空間變成輪迴者,他也曾經表現得跟這些菜鳥差不多,甚至可能還要更差一些。但時至今日,一場又一場殘酷血腥的跨位面冒險,早已讓他鍛煉出了合格的戰士之心。
相對於隨處可見、讓人作嘔的普通屍體,他倒是對幾頭被彈片擊斃的長毛象更感興趣。
“……哎,想不到在這片法爾馬特大陸上,竟然還有活生生的猛獁象啊!太可惜了!居然都被打死了!如果有可能的話,東北那邊的動物園肯定會想要搞幾頭活的!嗯,現在似乎還不能確定它們究竟是不是生物學定義上的猛獁,雖然看起來挺像的……”盯着長毛象的屍體,王秋頗爲興奮地如此嘀咕說。
“……雖然聽不懂您說的‘猛獁’是什麼意思,如果您想要活的長毛象,那邊還有兩頭,閣下。”
獵頭兔女王蒂尤蕾不以爲然地撇了撇嘴脣,舉起乾乾淨淨的雪亮戰刀,指着不遠處一道殘存的柵欄說道,“……但這大傢伙可不容易養活,不但吃得非常多,還特別怕熱,動不動就鬧瘟疫……”
王秋聞言望去,發現一羣獵頭兔女郎正在從柵欄後面押着一些衣衫襤褸的俘虜走過來,其中多半是拴着鐵鏈的豬頭人和地精,還夾雜着一些陸行鳥和幾頭幼年的長毛象——這些都是隨軍的牲口和奴隸,在宿營之時被鐵鏈牢牢拴住,即使遇到轟炸也無法逃跑。其中大部分都死於昨夜的浩劫,但也有一些活了下來。
“……啊,即使這些‘疑似猛獁象’再難養活,我們那邊的動物園和研究所也願意出高價……”
王秋挑了挑眉毛,“……另外,爲什麼昨晚一直沒看到帝國的翼龍騎士飛起來迎戰呢?我原本以爲憑着這個空戰兵種,帝國就算打不過我們的浮空戰艦,至少也會有人試圖騎着龍逃跑吧?”
“……翼龍?這麼冷的天氣,又是晚上,它們怎麼飛得起來?”
“……哦?翼龍居然這麼怕冷?還有……您似乎對翼龍的習性非常瞭解?”
“……嗨,也是被逼出來的啦!當初在草原上跟索沙爾打仗的時候,我的部落就曾經被帝國的龍騎士追得好慘。虧得翼龍是沙漠生物,非常不耐寒,剛剛入秋就得撤退,否則還真有可能撐不到最後呢……”
——按照蒂尤蕾女王的解釋,帝國皇家龍騎士團騎乘的翼龍並不是真正的巨龍,不會噴射火焰或冰凍射線,而且戰鬥力也差得多。首先是翼龍沒有夜視能力,騎着它們在晚上飛行,就跟蒙着眼開飛機差不多;其次是翼龍非常不耐寒,跟蛇和其它的爬行動物一樣,翼龍也有冬眠的習慣,雖然有辦法用某種刺激性藥物把它強行喚醒,但是不到萬不得已,一般絕對沒有哪個龍騎士捨得這樣做,因爲這會對翼龍造成極爲嚴重的傷害,而一頭翼龍的價格遠比五頭猛獁象還要昂貴得多;第三,翼龍並非溫血動物,除非是在最炎熱的夏季,否則翼龍需要很長時間的活動、曬太陽和取暖,才能飛得起來,否則就只能在地面上蹦達。
雖然索沙爾皇帝帶到伊塔黎卡城的大軍裡,確實也有少量翼龍和龍騎士的編制,但眼下的時節纔剛剛開春,帝國龍騎士配屬的翼龍還沒有結束冬眠期,所以只能裝進大鐵籠裡,用重載馬車或小船進行搬運。結果昨晚的大轟炸太過於雷霆萬鈞,帝國士兵根本來不及把翼龍放出籠子,就被炸得土崩瓦解,於是爲數不多的幾條翼龍全都在鐵籠裡被燒成了灰燼,而在營帳裡睡覺的龍騎士們,也不是死了就是徒步跑了……
結果,獵頭兔女戰士們打掃完這片戰場的結果,僅僅是在旮旯裡找到了一些狀如叫花雞的“烤龍肉”。
除此之外,企圖在城內尋找索沙爾皇帝的獵頭兔女戰士,最終也是無可奈何地空手而歸——由於丟下了太多的溫壓彈,整座伊塔黎卡城已經基本算是被夷爲了平地,不要說街坊宅邸,就連城牆都塌了,城內的人不是被燒成了灰燼和焦炭,就是被埋在了層層疊疊的土石之下,碾壓成了肉醬和骨渣,最起碼也是不成人形的。哪怕能夠從瓦礫堆裡挖出些什麼爛肉,也無法辨認身份了……不過看樣子皇帝應該是死了沒錯。
索沙爾,這個曾經蹂躪獵頭兔草原,幾乎摧毀兔人一族的宿敵終於斃命了,但蒂尤蕾女王卻毫無快感。
“……按理來說,看到這個曾經差一點兒就毀滅我們部族的敵人,終於狼狽地死在了這裡,我應該是要感到高興纔對。但不知爲什麼,我總是感覺心中空落落的……說到底,這場復仇並不是依靠我們自己的力量,我們在昨晚其實只當了一回看客……沒有刀斧劍盾的碰撞,沒有熱血沸騰的吶喊,只有無從抵禦的火焰和爆炸,這已經不是我能夠理解的戰爭了。這是你們的勝利,不是我們獵頭兔的勝利……”
“……不,這同樣也是你們的勝利。不要忘了,自從您跟我國公民結婚生育之後,現在的咱們已經是一夥人了,不是嗎?”王秋意味深長地說道,“……我們的勝利同樣也是你們的勝利……”
對此,蒂尤蕾女王似乎是稍微愣了一下,才感情複雜地說,“……好吧,說得對,我們確實是已經綁在一塊了……不過,除了這邊的帝國主力,還有一支別動隊正在從易北藩國開過來,不知您可有做好準備?”
“……啊……不必擔心,女王陛下,咱們在昨晚也已經‘熱情’地招待過那些易北藩國的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