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解釋一下本位面大淩河戰役明軍被殲滅十五萬的依據——首先,由於本時空的異變,祖大壽在大淩河城的屯糧很充足,所以戰役打了更長的時間,前前後後超過半年,朝廷可以組織更多波次的援軍過去填坑,死傷自然就更慘重。其次,兵力損失有兩種算法,一種是隻算戰兵,一種是把苦力、役夫和雜兵統統算上,再加上吃空餉的名額,在兵部賬冊上顯示的數字就很龐大了。而報給崇禎皇帝的數字顯然比較浮誇。
最後的最後,還有一樁急需處理的小麻煩,就是宣府、大同邊軍爲了爭奪保安州銀礦而爆發內訌的破事了——光靠奏摺上描述的互相沖突的內容,崇禎皇帝一時半會兒實在分不清到底誰對誰錯、誰是誰非、誰真誰假,而眼下的時局也容不得慢慢覈查審理……於是崇禎皇帝決心快刀斬亂麻,對涉嫌此事的武夫們各打五十大板,每人申斥一番了事,同時將保安州的銀礦收歸內監——如今宮裡也很缺銀子呢
!
另外,又發了一道諭旨過去,敦促宣大邊軍儘快動員起一支精悍兵馬南下,負責協助北直隸地方官府清剿陝西流寇、彈壓地方騷亂,以此來爲先前的內訌之事戴罪立功云云。
眼看着一樁樁麻煩都被處理完畢,崇禎皇帝的心情也變得輕鬆了一些。這個時候,曹化淳已經指派幾個小宦官把殿堂打掃完畢,便湊過來對崇禎低聲道:“……皇上,要不要奴婢送些膳食……”
因爲心情好了,崇禎帝也感覺有了胃口,便微微點頭,“……嗯,那就傳膳吧!”
接下來的一個月裡,京師的情況還是老樣子,除了糧價一天天飛漲,已經漲到了糙米每石十五兩銀子,害得城中那些家無隔宿之糧的貧苦小民紛紛餓死或自盡之外,其餘倒也沒有什麼大事。
至於京畿四周的戰事,也是不慍不火,好壞消息摻雜各半。先是盧象升的天雄軍在大名府屢戰屢勝,二十天內擊破流寇十餘股,但卻逼得他們往北竄進了京師所在的順天府,甚至一度跑到了北京城下,害得城內如臨大敵。隨後,三邊總督洪承疇率領五萬秦軍趕到京師勤王,終於暫時肅清了京畿的賊患,讓朝廷上下彈冠相慶,但戶部表示實在無力供給這麼多秦軍的口糧和馬料,崇禎皇帝只得在嘉獎了一衆陝西、山西將領之後,無奈地讓他們南下去找盧象升搭夥吃飯,或者去山東就食,順便幫朱大典清剿聞香教妖人。
接下來,宣府、大同邊軍的情況,則讓崇禎皇帝感覺有些不高興——在得知參與爭奪銀礦的各部,都被朝廷打了五十大板,人人倒黴,而作爲彩頭的保安州銀礦則被收歸宮中之後,白白流血廝殺一番的宣府諸軍頓時大譁,當即就有人將傳旨太監暴打一頓攆了出去,連宣府總兵也彈壓不住下面。
至於讓宣府鎮出兵京畿清剿流寇的事情,自然也就沒了下文,反倒是宣府諸軍向戶部索要歷年積欠糧餉的公文如雪片般飛來……如果是在太平光景,朝廷對這種無法無天的亂事,肯定是要嚴加懲處和整飭的,但值此天下多事之秋,崇禎皇帝只得從現實角度出發,捏着鼻子先忍一忍,暫且權當沒看見,等到日後再算總賬吧
!
然後是山東戰場上,在三朝老臣徐光啓抱病前去招撫登州軍之後,山東官軍的局勢也稍有好轉——雖然徐閣部暫時還沒能說得登州總兵陳新然醒悟、棄械歸降,也沒能解除登州水師對天津沿海的封鎖,但登州那邊的陸路攻勢好歹是緩和了下來:叛軍主力止步於平度州境內,沒有繼續西犯。
利用這個機會,山東巡撫朱大典得以調整部署,集中兵力,在收到來自京師的援兵之後,便南下發力,一舉破賊,收復了濟寧這個漕運樞紐。可惜更南方的魚臺縣和徐州還在妖賊手中,運河還是不通。
至於更南方的消息,由於大批流寇亂民肆虐中原,劫掠府縣,導致驛路不通的緣故,已經有好些日子不曾送進京裡來了,只有京中一幫言官憑着各自的想象,在奏摺上胡說八道,對南方戰事指手畫腳,讓人連看一眼的興趣都沒有……正當崇禎皇帝等得心焦的時候,終於有一隊騎兵從南方冒死穿越中原戰區,把南京兵部尚書的奏摺送進了北京城,給了滿心期待的崇禎皇帝一個晴天霹靂:中都鳳陽被流寇攻陷!!!
嗯,還有,老朱家在鳳陽的祖墳,也被那個殺千刀的流寇頭目張獻忠給掘了。
在這個動盪不堪、奇葩叢生、戰火紛飛的大時代,不僅穿越者和穿越者之間存在着競爭,國家和國家之間存在着競爭,就連流寇與流寇之間,同樣也存在着競爭,而且更加註重知名度。
畢竟當流寇跟混江湖有點像,有一個響亮的名聲是很重要的,某些時候甚至光靠一個名頭就能發家。要不然爲啥李自成敗走商洛山的時候,身邊只剩下十三騎親兵,錢糧積儲一毫也無,但等他出山之後,馬上就有成千上萬的小弟自帶乾糧來投奔,眨眼間又是中原一霸主?無他,知名度夠響亮而已。
(此時的李自成還只是闖將,闖王是高迎祥。)
同爲陝西流寇的頭目,“八大王”張獻忠自然也有一顆想要出名的心。之前兩路分兵的時候,他沒有去攻打太原,而是跟着盟主“紫金樑”王自用去了河南,然後各自分頭髮展。
這一兩個月來,張獻忠在人煙稠密的中原打地主拉壯丁,發展得相當順利,又跟聞香教搭上了關係,一時間如魚得水,很快就將麾下嘍囉擴充了好幾倍,故而很是志得意滿……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他卻突然聽說,闖王高迎祥居然成功打下了山西省府太原城
!讓自己的這點成績相形之下變得黯然失色。
於是,張獻忠毅然決定,爲了蓋過高迎祥的名頭,他要做一件轟動天下的大事——攻打大明的都城!
當然,作爲目標的大明都城並非北京。事實上,明代的都城有三個:北京,南京,再加一箇中都鳳陽。
——以張獻忠手頭的這點勢力,想要去打北京和南京根本就是開玩笑,但打鳳陽還是可以試一試的。
鳳陽,位於南直隸(今屬安徽),自古就是以盛產叫花子而出名的窮地方。這麼個窮得一塌糊塗的地方,之所以被稱爲都城,只是因爲它是朱元璋的老家。但即使是在明朝,鳳陽這裡僅有的與大明皇室有關的東西,也只有專關皇親國戚的宗室監獄,還有朱元璋先祖的墳墓(不是朱元璋的墳墓,明孝陵在南京)而已。
對於流寇來說更有利的是,這會兒中都鳳陽的駐軍,都被調動到了淮安一帶,抵禦聞香教大軍的南侵,所以鳳陽的守備力量應該十分空虛。即使打不下鳳陽城,估計也能挖了位於城外的朱家祖墳,一舉轟動天下!於是,張獻忠就這樣揮師南下了,到了鳳陽一看,當即更是大喜:這中都鳳陽居然沒有城牆!
——原來當初修築中都的時候,一來是朝廷財政困難,撥款不夠,地方上也無處籌措(再次強調,鳳陽這地方很窮),二來是有被朝廷請看風水的得道高士宣稱,如果修了城牆,就會破壞鳳陽皇陵的風水。
所以,鳳陽這座中都跟日本京都一樣,都是沒有城牆的,而且眼下連駐軍和主官也被調走了。
就這樣,張獻忠帶着一票流民軍,連牆都沒爬,就順利地進入了鳳陽,佔據了老朱家的龍興地。
之後發生的事情,就更是順理成章了,張獻忠帶着嘍囉們輕鬆殲滅了城內的一千多老弱殘兵,全城幾萬間民房連同各處衙門都被他一把火燒燬。此外,作爲最重點的工作任務,張獻忠還掘了朱元璋的祖墳,拆了他曾經出家的皇覺寺,用各種方式羞辱了一番朱明皇室,最後在南直隸兵馬趕來反擊之前逍遙而去。
這下事情可就不得了啦——從古至今,掘人祖墳都是最狠毒最缺德的招數,而被掘了祖墳則是最刻骨銘心的恥辱
。在中國以往的朝代裡,除了東漢末年的董卓貌似幹過一回“發丘中郎將”,盜挖了洛陽帝陵之外,基本還沒有過王朝尚在,祖墳就被刨了的醜事(亡國之後被挖墳的倒是很多,譬如南宋帝陵就統統都被蒙古人挖了個乾淨)。“八大王”張獻忠果然由此一舉震動天下,蓋過了闖王高迎祥的名頭。
更要命的是,在得知後方捅出瞭如此塌天大簍子之後,正在淮安前線督戰的鳳陽巡撫和鎮守太監,當即嚇得一個逃亡一個自殺,鳳陽兵馬隨即炸營,譁然潰散。聞香教主王可趁機揮師猛攻,迅速渡過淮河,然後成功擊潰了因爲友軍崩壞而陣腳大亂的南京兵馬。於是整條戰線由此崩潰,五萬官軍被打得只剩數千,南京兵部尚書呂維祺一口氣逃到揚州,連遺書都寫好了,就等着被朝廷革職問罪,其餘各級將官也是惶恐至極,無心戰事,坐視陝西流寇和聞香教妖人一批批南下,江淮戰局由是大壞……
所以,崇禎皇帝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當即就氣得差點暈了過去,嘴裡更是高聲叫着要殺人。
但等到他清醒過來之後,卻沒有懲處任何一個人,而是嘆了口氣,命人送上文房四寶,準備寫罪己詔,也就是自己擔下了這個責任——崇禎皇帝在這會兒如此大度,並非表示他的脾氣很好,但凡是個人,只要刨了他的祖墳,都能跟你玩命,更何況還是天底下最要面子的皇帝。
但是沒辦法,皇家祖宗的墳墓被掘了,這事兒的影響實在太大,任何一個官員都擔不起這樣的罪責。如果皇帝堅持要嚴肅處理的話,只怕是整個南直隸的朝廷班子都要血洗一遍,沒有幾百顆腦袋肯定不夠砍的。而如今南直隸的局勢岌岌可危,如果臨陣再來一番血腥清洗,把幾個有能力整合各路兵馬迎戰反賊的地方大員都幹掉了,弄得南京的軍政機關陷入癱瘓,無力應對流寇和教匪來襲,那麼接下來要丟失的恐怕就不是中都鳳陽,而是留都南京了!這兩者的價值孰輕孰重,一目瞭然,不問可知。
作爲一個已經有了一定理智的帝王,崇禎皇帝無論心中再怎麼窩火,也會做出唯一正確的選擇。
所以,面對着法不責衆的尷尬情況,崇禎皇帝只能不甘不願地寫了一份罪己詔,自己承擔了中都鳳陽失陷,朱家皇陵被掘的責任,以此來安撫南直隸的軍心,防止再有對朝廷更不利的亂子爆發。
罪己詔尚未擬好,外面又是一陣腳步聲,一名宦官急奔來報,說是兵部尚書張鳳翼求見,有遼東急報
。
崇禎皇帝聞言,登時心頭又是一抖——從他登基即位以來,一切來自遼東的急報幾乎都是壞消息,讓他幾乎不願看他們的奏疏。可他是皇帝,是這個天下最崇高的統治者,對一切糟心事都沒有推脫的餘地。
所以,在遲疑片刻之後,崇禎皇帝只得嘆氣道:“……讓他進來吧。”
然後,張鳳翼急急跑進來,臉色晦暗無比,直接跪在地上道:“……皇上,遼東巡撫丘嘉禾急報……”
崇禎皇帝見狀皺起眉頭,掩住心中的緊張和沮喪,語氣盡量平淡的道:“……咳咳,你揀要緊的說。”
但張鳳翼卻反倒遲疑了片刻,才澀聲說道,“……啓奏陛下,錦州兵變,關寧軍譁變投虜了!”
“……是麼?遼西將門果然還是投敵了?唉,真是一羣養不熟的狼崽子!”
沉默良久之後,崇禎皇帝才閉着眼睛,長長嘆了一口氣,他自覺已經沒有力氣去憤怒了,每年五百萬兩銀子的遼餉投過去,就只是換來了關寧軍的連番戰敗和桀驁不馴,現在乾脆集體倒戈了。
朕和先帝歷年來搜刮天下脂膏,竭力供應的天下第一等豪奢精兵,原來就是爲建奴養的麼?
但即使現實一次又一次背叛了他,他還是不得不勉強睜開眼睛,繼續面對這個冷酷的世界。
“……既然錦州已爲敵寇所有,遼東巡撫丘嘉禾可有拿出什麼應對之策?”崇禎帝強打起精神問道。
“……皇上,關寧軍此次投敵謀算極深,遼東巡撫籌劃失當,手頭又無多少可用之兵,被他們設計奪了山海關!丘嘉禾僅僅單騎隻身逃出而已。”張鳳翼恨聲答道,“……如今建奴大軍前鋒已入永平府,只需三五日即可再抵京畿,罪臣丘嘉禾自覺有負聖恩,在逃到昌黎縣發出這份遺折之後,便已服藥自盡……”
張鳳翼接下來再說了些什麼,崇禎皇帝就沒有聽到了——萬念俱灰之下,他只覺得心頭一痛,眼前一黑,當即噴出一口污血,整個人仰天跌倒,然後在一衆內監宮女的驚呼聲之中,從丹墀上滾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