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疆域廣袤的華美共和國相比,降臨這個世界不過三年多的臨高元老院,論版圖就顯得侷促多了——到目前爲止,臨高穿越集團大致控制着海南島、臺灣島和小半個福建省這幾塊主要地盤,扣掉那些無法做到有效控制的“蠻荒地區”之後,實際掌握的版圖約爲四萬多平方公里,比東岸和華美的地盤都要小一圈。
除了這幾片核心領土,臨高元老院還控制着廣東的香港島、越南的鴻基煤礦、閩浙沿海的若於島嶼等等一系列重要的海外據點,雖然每個據點的面積都不大,但卻形成了一條堅固的鎖鏈,牢牢勒住了從北越到江蘇的大陸海岸線——在中國大陸上最北方的觸角,已經伸到了蘇魯交界處的海州花果山。
在這條島鏈據點之外,還有已經在事實上成爲附庸的琉球國,以及在日本的傳統盟友長州藩。
最後,作爲上述疆土的指揮中樞,位於海南島的臨高縣是這個穿越者元老院事實上的首都——以及佔領時間最長的“革命老區”。穿越者在這裡建立了守備堅固的“百仞城”,然後在城外以“城下町”的模式,聚集起數萬人口,形成了一座規模不小的“東門市”……由於百仞城乃是關防森嚴的軍事重地,明朝百姓一般禁止入內,所以在這個時空的大部分明朝人眼中,東門市就是這夥“澳洲髡賊”的都城了。
雖然在明朝土著看來,臨高的東門市已經繁華得讓人震撼,但在現代人的眼中,其實也就是那麼回事。
“……供銷社?合作社?還有這些四四方方的水泥盒子,滿街都是的中山裝,看上去真的很像是一座八十年代的偏僻小縣城啊嗯,不過,才短短三年工夫就能做到這種程度,已經是非常的了不起啦”
王秋一邊看着衛星拍攝的東門市照片——使用了彩色夜視功能,一邊如此評價說,“……堤壩、居民樓、工廠、港口、炮臺,嗯,還有河濱公園,都弄得很像模像樣嘛雖然比起北美那邊的曼哈頓島要差一個檔次,但人家畢竟已經在那裡經營了十一年,光是時間上就沒法比……不過,眼下整個海南島,或者說瓊州府,真的已經完全變成了穿越者的地盤?明朝官府居然能承認這麼丟面子的事情?”
“……怎麼說呢?雖然臨高元老院早已實際打下了全島,但名義上還是保留了明朝的官府衙門——其中一部分官員已經在威脅利誘之下,成了我們的人。剩下一部分無法收買或沒有價值的死硬派,則被秘密處理掉,或者把他們趕到廣州去‘遙領官職,:反正廣州方面已經被咱們給徹底打服了,只要在名義上還掛着大明的皮,並且按照舊例向廣州繳納最基本的捐稅,他們就捏着鼻子默認我們割據瓊州……而大明的稅務機關素來堪稱一個茶几--壓榨效率在全球文明國家的範圍裡,都堪稱是最落後的典型之一,簡直可以形容是拔了最少的鵝毛,聽了最多的鵝叫,最後還把鵝給弄死了,……”
郭逸不以爲然地如此回答說,“……以明朝那套堪稱笑話的稅收制度,哪怕整個瓊州的皇糧國稅也沒幾個錢,百姓負擔的大頭其實是各級官府的灰色收入,而廣州官府就算再怎麼貪得無厭,也不敢把竹槓敲到咱們頭上。所以爲了避免麻煩,打開貿易渠道,元老院也就答應了下來——反正我們很容易就能從工商業上把這點錢賺回來。而且以元老院的擴張發展速度,這筆錢估計也交不上幾年了。”
“……事實上,既然我們已經來了,那麼從明年開始,他們就不用嚮明朝官府交這筆錢了——身爲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要交錢也應該交給我們纔對嗯,還有相關的罰款和滯納金也都得乖乖拿出來”
王美玲很有衙門範兒地如此插嘴說,同時吩咐王秋收起衛星遙控監控設備,然後回去向有關領導彙報情況,“……還有,臨高那些穿越者,已經做到對全島的完全掌控了嗎?”
“……除了深山之中的黎區以外,沿海平地的各個縣鄉基本都已經控制住了,建立起了新政權。”
郭逸答道,“民兵建設、公社籌辦和土地改革都在迅速推行之中。目標是完成對社會基層的整合,最好能夠達到土地革命戰爭年代或者建國初期那種如臂指使的程度。當然,由此產生的社會矛盾也不少,比如島上的不少縉紳就對咱們恨之入骨——我現在算是明白爲啥建國初期要這樣兇狠地鎮壓地主了:元老院還沒有奪走他們的土地呢,只不過是要他們納糧交稅而已,這幫傢伙就哭天搶地要煽動騷亂了。
我原本一向以爲,窮人不等於是好人,潑婦刁民到處都有。但在明末這年頭,地主大戶做起事來真是一點底線都沒有,平時把佃戶盤剝得沒飯吃,看着他們自生自滅。等到我們要招工把農民帶走了,這些地主老財又想起來沒人種地是不行的了,連忙跳出來阻攔,什麼陰招損招一起上,就是不知道要讓佃戶吃得上飯,連一粒米也不肯出……我穿越到這裡之後才明白,這些地主真的是鐵了心要把農民弄死啊”
他如此搖頭嘆息着,同時從抽屜裡翻出一份“揭帖”——這個名詞在明末基本上就意味着傳單小報之類的私人宣傳品,通常是士林文人罵戰的載體,王美玲接過一看,只見上面赫然寫道:
“……髡賊粗鄙無文、道德淪喪,自稱宋人卻不着漢家衣冠,反逼所蓄家奴剃髮易服。不收士人之心,不學聖人教誨,無人主之氣象。興僞學、壞科舉、戮士人,待士紳之嚴苛,千古未有之。行商賈、徵重稅、與民爭利,其心可誅瓊州一府之內,遺民淚盡夷塵裡,天高三尺無止境……”
“……這些封建文人吶果然是知識越多越反動不過這也是正常現象。”王美玲撇嘴評論說,“……從古至今,那些‘某某大善人,的頭銜就一直反過來理解,尤其是中國傳統地主文人,說穿了就是個不事生產的寄生蟲集團,不剷除掉他們,想搞工業就基本沒戲。當年國共兩黨在大陸鬥得那麼兇,可是老蔣到了臺灣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學着我黨搞土改,說是贖買,但前前後後還是弄死了大概一萬多臺灣地主……對了,這幫封建地主文人既然這樣編排你們,爲啥還不讓他們嘗一嘗專政鐵拳的滋味呢?莫非臨高的那幫穿越者都是些聖母和小資,對這些古代的文化人下不了狠手麼?”
“……這怎麼可能?在我們眼裡,從來都是把縉紳和士子當成專政對象,而不是依靠對象的,真要鬧騰起來,就於脆利落地把他們都收拾掉好了。可惜這幫人果然是‘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基本上都只是停留在造謠污衊的口頭攻擊階段,私下裡聚在一起發發牢騷,最多發些傳單而已。”
郭逸翻了個白眼答道,“……就我所知,在臨高縣內,只有一個秀才曾經想要組織.軍,跟我們作對,但剛剛露出一點風聲,就被他的老爹和哥哥給聯手鎮壓了,不準這位‘大明忠臣,繼續作死。後來聽說是跑到不知哪裡去找大明官府告狀去了……他們給元老院造成的麻煩,說真的還不如那些海盜團伙呢”
就在衆人閒聊到這裡的時候,幾位丫鬟魚貫而入,撤下了桌上吃剩的酒餚,換了桌布,擺上盛着四色點心的漆盤,又送來了一壺清茶。王美玲好奇地打量了一番這些純天然無污染的綠色糕點,然後從金絲漆盤裡雙指拾起一個芒果糯米圓子,送到嘴裡,一股香甜綿軟的的味道頓時從舌尖化了開,果然是極好的手藝,之後接着分別拿起其他幾樣糕點一一嘗試過,又倒了一杯清茶下食,才抹了抹嘴,正色談起了正事。
“……咳咳,小郭啊這回我們穿越過來,原本是想要慢慢查探消息的。但是你老爸急着要找到你,所以咱們也沒怎麼保密,就直直地闖到你這邊來了——眼下臨高那邊該不會已經得到消息了吧”
“……如果是平時,你們這麼闖過來的話,眼下恐怕早就有人過來盤問了——元老院的廣州站不單是商站,更是情報中心,常駐的穿越者元老就有四五個,我只是明面上的總負責人,情報工作有別人管理。”
郭逸笑着說,“……不過你們這回倒是恰巧趕上了一個空檔——眼下既是過年,臨高那邊又在籌辦全球穿越集團大會,其它的穿越者都回臨高去了。而在廣州的這一攤子產業,包括情報機構在內,暫時都歸我監督負責。城內全部的兩臺無線電也都在我的手裡,至少到目前爲止,臨高那邊不可能得到什麼消息。
但要是再過三五天之後,等到廣州這邊有人乘船到了臨高,這事兒就瞞不住了——你們幾個找上門來的時候,我老爸直接表露了身份,根本就沒保密,從城外的大世界工地到紫明樓的一路上,不知有多少人知道了你們是來找我尋親的。只要等到明天,全城有點身份的大戶人家估計都該聽說這事了……”
“……能瞞上三五天,不,只要二十四個小時就已經夠了反正我們睡一覺休息一下之後,就要去臨高找他們攤牌。只要臨高那邊不至於現在就收到消息,我們就能達成突然襲擊的效果。”
王美玲滿意地點點頭。而郭逸則趁勢討好地追問,要不要他幫忙做些準備,好對付臨高那夥人。
然而,回答他的卻是去而復返的王秋,“……呃,郭前輩,我想,你只要好好應付你老媽就行了”
——下一瞬間,只見一位雞皮鶴髮、身材矮小、衣衫樸素的老太太,從王秋身後顫巍巍地轉了出來,手裡舉着一根柺杖,激動得臉色通紅,“……小逸啊你給我說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聽說你不僅開了個同性戀酒吧,還娶了個香港人妖當老婆,把你爸都氣出了心臟病……你這到底都是從哪裡學來的壞毛病?居然喜歡起男人來了這個壞習慣可一定得改咱們郭家還等着你傳宗接代,不能就這樣絕了後啊……”
在自家老媽的連聲哭訴之下,郭逸不由得兩眼一黑,整個人再次陷入了風中凌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