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崇禎四年的二十七個瞬間(十二)

第十二個瞬間:臺灣島上的啓明星旗

崇禎四年秋,臺灣南部,高雄

崇禎四年的秋分剛過,在高雄港清晨時分的空氣之中,就已經隱約帶上了幾絲寒意。

——儘管高雄港地處於熱帶和亞熱帶的分界線上,但依然受到了明末小冰河期太陽異常活動的巨大影響。若是在二十一世紀,即使是冬天的高雄,平均溫度也在15攝氏度以上,而去年冬日的臺灣島上,有許多海拔較高的地方,居然飄起了皚皚白雪明末小冰河期遍及整個中華疆域的氣候紊亂,由此可見一斑。

時值清晨時分,在熹微晨光的照射之下,籠罩着高雄港的晨霧很快就將要消散完畢,整個港口被柔和的晨曦給鍍上了一層迷離的色彩。港口停靠的漁船紛紛揚帆起航,鳴叫的海鷗在海港上空穿梭飛行,嫋嫋的炊煙不斷升起,兵營和要塞中也響起了悠揚的軍號……所有的一切都表明,這座新興的城市正在甦醒。

在高雄港的炮臺上,一面藍底十字星的啓明星旗正在高高飄揚——臨高穿越衆直接“借用”了後世北約的旗幟……突然,炮臺冒出一股白煙,轟鳴聲震盪着海面。這是在爲歡迎一艘戰艦抵達而鳴放的禮炮。

“……前面就是高雄嗎?又一個從來沒聽說過的地方……這世界可真大啊”

陣煥少尉站在“高雄號”巡洋艦的船頭,眺望着眼前這片廣袤的島嶼,以及這座充滿活力的新城,海邊醒目的紅磚海關大樓,尚未完工的高聳鐘樓,還有四周彷彿無限廣闊的浩瀚大海……

回想起就在短短的兩年之前,自己還只待在那個小小的黎寨裡面,成天糾結於幾百號人之中那點兒無聊的權力糾紛,曾經的海南島黎寨少主,如今的“澳宋伏波軍少尉”陣煥,不由得一時間在心中感慨萬千。

臨高穿越者元老院下轄的正規陸軍,主要分爲常駐福建披着大明官皮的福寧軍,以及駐守海南島的伏波軍兩大體系,此外還有拔刀隊、民兵隊、國民警察等諸多零星的獨立部隊作爲補充。在去年的時候,臺灣還是福寧軍的地盤,但到了今年,隨着駐臺的福寧軍主力陸續被徵調去出征琉球和日本,之後又在臺灣北部與西班牙人開戰,使得高雄港的常備兵力變得相當空虛,防務壓力一下子增大了許多。

因此,鑑於高雄市長魏八尺的一再求援和伏波軍的多次請戰,元老院就從伏波軍山地步兵營裡抽調了兩個黎族步兵連,由剛下水不久的“高雄號”蒸汽-風帆混合動力巡洋艦運往高雄進行增援。

——由於風俗文化上的巨大隔閡,海南島的黎苗人口,對於立足此地的穿越者來說,長期以來始終是無法使用的人力,也是一個潛在的不穩定因素,讓苦於勞動力資源緊缺的執行委員會一直耿耿於懷。

幸好,雖然這些少數民族同胞並非合格的工人和農民,卻是絕佳的森林獵手和戰士——所以,爲了加深雙方之間的聯繫和羈絆,伏波軍開始大規模招募海南島的黎苗人口從軍,編爲專職的山地步兵來使用:海南島本地的黎人和苗人,自幼就習慣於在山嶺間穿行,追蹤獵物,整日風餐露宿不以爲苦。等到參軍之後,因爲飲食營養充足,又在醫生們努力下根治了瘧疾,還配發了步槍、手雷、弩箭以及名聲赫赫的廓爾喀狗腿彎刀之後,這些戰士的素質又進一步得到了大幅度提高,戰鬥能力也變得更加強悍了。

這些黎苗山地步兵自從在海南島上成軍以來,就一直在轉戰島內各縣,執行繁瑣而嚴酷的剿匪任務——在國民軍和山地步兵的配合下,幾乎沒有土匪能擋住付波軍的進攻,茂密的山林也成爲不了黎苗戰士的障礙,反倒是這些腳力驚人的山地步兵,還能經常利用山林進行埋伏,偷襲那些漢人土匪。

等到土匪崩潰逃亡的時候,等待他們的更是最殘酷的追殺——面對在叢林中也能健步如飛的山地步兵,即使是最熟悉地形的土匪,往往也會因爲在速度和耐力上處於劣勢,而很難甩開追兵。在軍犬的配合下,任何土匪企圖隱蔽躲藏的妄想,也都無法在這些以狩獵爲生、擅長追蹤獵物的黎苗勇士們面前得逞。

即使自詡爲對道路再熟悉的土匪,也往往無法逃脫這樣堅韌冷血的追擊,逐漸失去了抵抗的意志,最終被飢餓、疲勞和恐怖折磨得精神崩潰,橫七豎八地癱倒在路上,任由追兵隨意砍殺。

而即使是還有餘力搏鬥的土匪,面對經過了專業化殺人訓練的山地步兵,也根本沒有半分勝算——山地步兵裝備的廓爾喀彎刀,比尋常大刀有着更強的砍劈能力。這種彎刀本身就將重量分配在刀刃末端,以增加砍擊時的速度和威力,而較重的刀刃自然能造成更深更重的傷口,甚至一口氣切斷肌肉與骨頭

所以,那些被山地步兵追擊咬上的土匪,通常是根本還沒有發現任何異狀,就已經被身着迷彩服臉塗油彩的山地步兵們,好像圍獵坡鹿一樣團團圍住,然後如雨的弩箭從各個角度射來,奪走那些領頭者的性命。接着還沒等餘下的土匪做出反應,手持彎刀的山地步兵就從林間和樹上成羣竄出,迅速製造出一片鮮血飛濺,斷肢頭顱齊飛的恐怖修羅場——凡是被彎刀砍中的傢伙,必定是非死即殘不說;即使是那些因爲及時投降而僥倖沒有被殺的土匪,往往也會被這幅地獄景象給嚇出終生的夢魘。

黎苗山地步兵的出色表現和在剿匪作戰中發揮的巨大作用,讓臨高穿越衆不禁喜出望外。而附帶的政治效應,更是值得矚目——譬如山地步兵營第一連的連長陣煥少尉,就是昌化縣“塹對寨”的陣“奧雅”(類似於頭人)的兒子,原本他離開寨子自願參軍,只是爲了與舊日情侶篳達見面:“塹對寨”裡王、陣兩大家族之間錯綜複雜的權力鬥爭,不幸連累了篳達這個無辜的女人,害得她差點喪命。而篳達在僥倖逃脫大難之後,便選擇離開寨子,到“澳洲人”的地盤上當差謀生,怎麼也不願意回寨子跟陣煥再次言歸於好。

於是,爲愛情而忘記一切的陣煥少爺,接下來索性也離開寨子投了“澳洲短毛”,並且在加入伏波軍之後表現相當出色——跟其他那些苦哈哈的窮獵戶不同,陣煥少爺原先在黎寨裡就屬於上層階級,營養充足、不愁吃喝,身體強壯,本身的打獵能力也鍛鍊得相當出色,因此在新兵訓練中就表現格外突出,無論射擊還是格鬥技能的評分都很優秀。後來的剿匪實戰中,憑藉自小鍛煉出來的狩獵技能,陣煥總能先一步發現土匪的蹤跡,因爲一直難以贏回篳達姑娘芳心的緣故,只要是被他盯上的倒黴土匪,都成爲了陣煥發泄怨念的出氣筒:在追剿土匪的行動中,比起鬼鬼祟祟的弩箭偷襲,陣煥尤其喜歡用彎刀格鬥,曾在一次交戰中就連續砍下了四五個土匪的腦袋,餘下的十幾個土匪看到那些身首異處緩緩倒下的同黨——鮮血還在從脖子的斷口處飛噴而出,以及渾身浴血、好似魔神的陣煥,居然直接就嚇得心理崩潰,跪地求饒了。

除了奮力廝殺之外,在發現篳達居然已經會認字和寫字後,爲了讓自己能夠配得上她,陣煥也向教官提出了學漢字的請求——黎人很少有願意學文化的,這一請求贏得了上級部門的一致讚賞,立馬就批准了,並在山地步兵中也設了學習班,讓黎苗戰士自願學習漢字,被執行委員會視爲民族融合工作的一大進步。

到了今年夏天,海南島的匪患已經被基本清除,黎苗兩族的山地步兵也跟伏波軍的老部隊基本完成了磨合。陣煥因爲在剿匪戰鬥中的出色表現而受到提拔,破格升爲少尉軍銜,擔任第一連的連長,成爲第一個升爲尉官的黎族人。之後又奉命帶隊增援臺灣高雄,填補因爲福寧軍調走而出現的兵力空白。

對於這輩子還沒怎麼出過海的黎族勇士來說,從瓊州到臺灣實在是一段漫長的旅程——儘管陣煥乘坐的“高雄號”巡洋艦,已經是目前海軍內除了那艘“聖船”(運載穿越者進入這個世界的貨船)之外排水量最大的艦船,但第一次出海就是將近三天的連續不靠岸航行,讓他還是有些精神萎靡,腳步發虛。

不過,在聽到準備下船的口令後,陣煥少尉還是立馬強迫自己振奮起來,在隨機檢查過幾名士兵的裝備,並鼓勵了幾名暈船的部下後,他就帶着山地步兵營第一連列隊從舷梯下船,然後沿着一條煤渣鋪設的道路,向高雄市區前進——作爲海軍的軍港和加煤站,高雄港內堆積有大量軍艦和武裝商船用剩下來得煤渣、煤灰,正好可以用於道路硬化工作。

跟其它港口城市一樣,從高雄的碼頭走出不遠,就是一條初具規模的商業街,看上去還挺繁榮,雖然只有一條不到60米的街道,但是兩旁各種店鋪林立,各種聲色犬馬的消遣場所和手工作坊一應俱全,連妓館都有一所。不同膚色的水手、陸海軍士兵、從浙江和福建來的客商、漁民、土著部落的居民、日本村(當時臺灣的日本移民據點)來的妓女……在街巷間穿梭着。總的來說商業氣氛相當不錯

尤其是穿越衆開辦的臨高合作社高雄支社,不僅有着吸引福建沿海小商人來高雄交易的任務。高雄支社還承擔着與荷蘭人的進出口貿易,所以頗有規模:二層小樓,出挑屋檐,大玻璃櫥窗。裡面各種“洋貨”琳琅滿目,穿着青布“漢服風”連衣裙的中年女服務員們拉開嗓子,用各種南腔北調招攬着客戶。此外也少不了幾個手拿大棒,頭戴大帽的朝鮮治安軍——外來水手和本地土人經常因爲酗酒而在街上鬧事。

當陣煥少尉帶着一隊黎族戰士招搖過市的時候,立即引起了許多人的關注——荷蘭人的表情冷峻而複雜,土著人的反應則是好奇中帶着惶恐,還有不少小商販和街頭流鶯以爲來了生意,紛紛湊上去跟士兵們推銷他們的貨物和身體,但卻都被拒絕了。所有人都只是在軍官率領之下,向市政廳前進。

在今年纔剛剛竣工不久的高雄市政廳,是一座西式風格的二層小洋樓,本身雖然是木製結構,卻建在半人高的石基上,外面塗着白色的石灰,在陽光下顯得既氣派又漂亮。

市政廳的門前,是碎石鋪砌的高雄市政廣場,也是未來的城市核心,所以沿着廣場周圍的地面上,到處都用竹竿和白石灰線劃分了地塊,正在陸續修建各種公用和商業建築。有的地塊上已經矗立起了新開張的商鋪,有的地塊卻還在緊鑼密鼓地開工建造之中。石子、水泥、黃沙和石灰堆得到處都是。從海南島總部調來的專業建築工人和勞動隊穿梭來往,蒸汽打樁機和勞動號子此起彼伏的呼應着,看上去十分的忙碌。

此時的廣場中央已經安放了許多藤製的桌椅,旁邊則是臨時搭建的廚房棚子,在空地上直接砌了爐竈,又湊出了成筐的鍋碗瓢盆和各種蔬菜、魚肉,遠遠望去只見火光熊熊,熱氣騰騰。烹製菜餚的香味,整個廣場上都能聞得到。當黎族戰士抵達的時候,廚子們已經在川流不息地端上一盤盤豐盛的菜餚了。

這頓宴席的主菜,是用各種方式烹飪的鹿肉--這是眼下臺灣除了鹿皮之外的第二大出口物資。鹿肉幾乎全是瘦肉,脂肪不多,口味比較清淡,正適合這裡較爲炎熱的氣候。然後是種類相當豐富的海魚、蝦蟹、貝類、熱帶水果和蔬菜。飲料除了米酒和格瓦斯之外,還有冰鎮過的檸檬水提供。

過去幾天的航渡旅程之中,山地步兵營的官兵們在船上一直啃“航海於糧”,已經啃得倒足了胃口。眼見着一桌桌好吃好喝的,聞着誘人的酒香和菜香,個個都已是眼神發綠,口水直流,只是恪于軍紀,暫時還不敢亂動。待到負責迎接他們的一位軍官笑容可掬地宣佈,廣場上擺的這些酒菜,都是歡迎他們的接風宴之時。諸位淳樸的黎族勇士都是歡聲雷動,也顧不上繼續客套兩句,就一個個衝過去,落座大吃起來。

正當陣煥少尉帶着他的部下在廣場上露天就餐,大快朵頤之時,一牆之隔的市政廳內,高雄市長魏八尺也在飄揚着啓明星旗的頂樓露臺上,俯瞰着“中央”新派來的這隊援兵,打量着這些黎族勇士的模樣。

“…才兩個連啊雖然看着貌似挺能打的,但似乎還是太少了一點兒……”

嘆了口氣,他有些不太滿足地咂咂嘴,又擡頭將視線投向遠處——從市政廳的樓頂這裡望出去,差不多就可以看到高雄市治下這片“領土”的全貌:雖然市政廳搞得十分之氣派,廣場、道路、碼頭和商業街也是有模有樣。但說到“真正像個城市”的地方,整個高雄總共也就只有這麼一小塊了。

至於高雄市眼下的其餘街區,根本就是一個碩大的棚戶區,只不過是建築得比較規整而已。觸目所見,都是成排成排毫無修飾的塗着煤焦油的高腳木屋。大多數是單層的,但也散佈着一些零星的二層木屋——臺灣島上歷來多臺風、地震、多泥石流,對於早期的墾荒者來說,這種木屋比較適應環境。

而從棚戶區再往外圍過去,就是一道由土壘、竹柵和壕溝組成的防禦工事,沿線是木頭修建的茅草頂崗樓,以此劃出市區和郊區的分界線。郊外廣袤的平原上,已經開闢出了一些農田和種植園。以及幾條尚未完工,略顯凌亂的公路、壕溝和渠道。沿着道路延伸出稍遠的地方,可以看到零星十幾個居民點,構成了拱衛高雄港的衛星村鎮——其中既有臨高元老院在這兩年遷徙移民建立的“標準村”,也有早幾年穿越者張偉與何斌等人招募流民、墾殖臺灣的遺產,林林總總加起來,大約共有兩萬人口。

從這些居民點再往外面看過去,就是大片的莽莽荒原和茂密叢林了,連植被都基本還是原生態的。廣袤的海灘上長滿了紅樹林,起伏的平原上到處是茂密的榕樹、蘇鐵、竹子……整個視野之內,已經開墾出來的耕地實在少得可憐,所有人類活動的痕跡,都只能說是對自然植被的點綴。

單從旅遊的角度來看,這絕對是一片後世小資們熱愛的熱帶海濱原生態美景。但是對於魏八尺市長來說,卻更願意看到林立的煙囪和金燦燦的稻浪,眼前的美景只會讓他深感憂心忡忡,壓力巨大——看着這一副被大自然包圍的蠻荒殖民港口景色,要把這個所謂的高雄市建設成臺灣島的首府,連接東北亞與東南亞的區域交通樞紐,海軍的要塞化基地,開拓臺灣的出發陣地,不知道還得花費上多少年啊?

依靠之前接收張偉遺留的基業,還有這兩年元老院蒐羅轉運的各省流民和南洋奴隸,以及一部分從北港(荷蘭在臺殖民地熱蘭遮城下屬的中國人聚居地)跑過來的福建老移民,目前在高雄的版圖內,已經有了大約三萬人口。但是人多了之後,魏八尺頭上的壓力也加重了。他知道執委會雖然沒有下達墾荒目標,但是高雄市面對的是廣闊的嘉南平原,在二十一世紀乃是臺灣最主要的農業區,元老院從上到下對這裡的農業期待值是很高的。自己如果一直拿不出結結實實的業績來,這個高雄市長也不用於了。

——要知道,臨高那幫穿越衆雖然有時候會自嘲是“五百廢柴”,但事實上,這個穿越團隊裡絕對可謂是人才濟濟:碩士能編成連,博士可湊成排,去歐美大學鍍過金的海龜無數,連在美國打炮開飛機的衙內都有。魏八尺屁股下面這個高雄市長的職位,可是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虎視眈眈,盼着自己能取而代之呢

所以,爲了臨高穿越衆的大業,魏八尺無論如何也要儘快完成對嘉南平原的初步開墾,建立起集約化的國有農場,然後實現糧食和農產品的自給自足,最好還要能拿出大批餘糧來支援其它的地區。

但是以他手頭的設備和人力,想要大規模開墾這種全部是生地,植被又極爲茂密的原生態土地,還是有點難度的--特別是這裡的植被非常發達,哪怕是在放火燒荒之後用牛犁地,都經常會出現牛力不夠的狀況。不得不依靠人工鋤地翻地,使得墾荒需要的勞動力極爲龐大,而各種傷亡事故也是接連不斷。

此外,對於高雄市的墾荒事業來說,臺灣島上的原住民也是一大威脅。

按照魏八尺原本的想法,在大規模開墾臺灣、建設高雄市之後,自己少不得要演一回拿着玻璃珠子騙取原住民土地,哄騙他們寫賣地契約的西方殖民者經典角色。而按照張偉這個先行者的說法,他當初帶着一幫人在臺灣落腳的時候,也確實是先火併了之前鄭芝龍、顏思齊留下的屯墾移民和退休老海盜,又在黃石秘密派遣的福寧軍協助之下,狠狠地跟土人打了幾仗,這才勉強站穩了腳跟。

沒想到等到張偉被打發回澎湖島上,臨高穿越衆接手了高雄港一帶之後,那些曾經是海盜的老移民因爲被張偉管束了幾年,固然是早已服服帖帖,就連臺灣土人也是聞風遠遁,不見蹤影了——在方圓百里之內,魏八尺派遣的偵察員雖然發現了一些土人的村莊和田地,卻是荒廢已久,裡面的人早已跑到內陸去了。

接下來兩年的建設過程之中,雖然偶爾有土人來悄悄的窺探,但卻從來不跟高雄港的墾荒者接觸,更不到港口的市場來買東西……然而,暫時的“和平共處”,不等於土著人的威脅就沒有了,這樣詭異的平靜,反而讓魏八尺覺得惴惴不安,成天擔憂接下來會不會發生什麼意料之外的事情。

在去年的時候,由於有一支精銳的福寧軍駐守,所以高雄港的安全問題還不用擔心。可是到了今年,高雄港的駐軍被黃石抽調去討伐日本和琉球,即使是眼下遠征已經結束,這支部隊還繼續滯留在臺灣北部的基隆地區,攻打當地的西班牙人據點,企圖奪取那裡的硫磺礦。高雄港這裡只剩下一些雜牌警衛、朝鮮棒子隊和日本治安軍,魏八尺對此成天憂心不已……好在如今援軍終於到了讓他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雖然欣欣向榮的高雄港,看上去是如此的朝氣蓬勃,但在另一些人的眼中,卻只是一片絕望的煉獄。

——阿諾基是馬來半島上的土著,原本在部落裡也是個小頭領,有妻子有兒女衣食不愁,日子過得還算滋潤。可惜不幸在一次與敵對部落的交戰中失守,從此淪爲了俘虜。隨後,阿諾基雖然沒有被倒黴地虐殺祭神,卻成了敵對部落長老與紅毛商人交易軍火的“活商品”,又從俘虜變成了奴隸。

然後,他經歷了一段宛如噩夢般的海上航行,被紅毛商人販運到了遠離家鄉的三亞,成爲了“澳洲人”的奴隸。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地方,沒有人在意阿諾基的名字,只給了他一個冷冰冰的代號:33

在三亞做了一年的活兒後,因臺灣高雄開始大規模農業開發,阿諾基又被調往高雄,充當墾荒的苦力。

雖然已是略帶寒意的秋天,又是全球低溫的小冰河期,但在正午前後,臺灣高雄的天氣依然十分炎熱。

令人暈眩的燦爛陽光之下,阿德諾費力地背起一筐雜草與碎石,緩慢的移動着——儘管他的痢疾剛剛治癒沒多久,身體還很虛弱,但在監工們兇狠的棍棒和皮鞭之下,阿德諾還是不得不繼續於活。

與雖然條件惡劣艱苦,但畢竟已經熬過最可怕的初創時期,死亡率大爲下降的海南島三亞奴隸營相比,高雄這邊還是遍地的原始叢林,開墾過程十分的艱難和危險,奴隸們在開荒之中,隨時隨地都要面對各種毒蟲毒蛇的偷襲——可能在不經意間翻起一塊朽木樹葉之時,就被藏在其下的毒蛇咬到一命嗚呼;而蚊蟲的叮咬則更是防不勝防,偏偏通過它傳播的熱帶流行病,一直是高雄市居民近年來的頭號死亡原因。

很顯然,沒有人權的奴隸們,是整個高雄港受到疾病威脅最嚴重,得到醫療救護和休息卻最少的一羣人。阿諾基不知道他還能活多久,但他知道在這裡繼續呆下去肯定會死——他記得在冬天來到這裡時,和他同一批編號-開頭的人還有五六個,可是到了現在,就只剩他一個了。所以阿諾基在一個月之前就已經策劃好了逃跑行動,準備聯合另外二十幾個奴隸一起逃跑。他們在半個月前就藏起了一部分監工們分配下來的食物,預備作爲逃亡路上的於糧,現在只是在等待一個合適的機會……

今天阿諾基被分配的任務依然還是開荒,“澳洲人”一般都是先放火燒完一塊地之後,再由奴隸們手工清理尚未完全焚燬的樹木、殘骸和石塊,平整土地——因爲雨林潮溼的氣候燃燒通常並不充分,而且很快就會熄滅。高雄港這邊能夠用來平整土地的蒸汽機數量有限,大部分的整地工作還是隻能由奴隸來動手。

而這就是阿諾基眼中的逃跑機會——從營地逃跑是不可能的,關押奴隸的營地四周有鐵絲網圍着,還設置着高大的哨塔,日夜都有牽着軍犬的治安軍士兵來回巡邏,雖然奴隸趁着夜幕逃跑事件還是經常發生,但大部分零星無組織的逃亡者根本跑不出營地,或是沒出跑出營地多遠就被治安軍的子彈追上,個別沒被打死的傢伙,也很快會被兇惡的獵犬撲倒在地。但等到奴隸們外出開荒的時候,監視他們的士兵就會減少很多,而且這時的奴隸們的手中有勞動工具傍身,四周卻沒有鐵絲網,這顯然是最佳的逃跑時機。

雖然即使是在開荒現場,肯定也有治安軍和軍犬在監視,單個的奴隸依然跑不出去。但如果很多人串聯在一起分散逃跑,終究還是會有一部分人能夠逃出生天——至於具體誰能逃跑成功,就得碰運氣了。

通過在勞作間隙的觀察,阿諾基成功地發現了一條被雨水衝出的天然壕溝,可以當做他逃跑時的隱蔽小道。而壕溝的盡頭就是象徵自由的莽莽山林,現在就只差一個時機——雖然奴隸主和周扒皮有着許多共同之處,但會逃跑的奴隸跟不會跑的長工是不同的,所以監工從來不會在早晨光線晦暗的時候就把他們放出營地,而是要等到日頭升高、天光大亮之後,才驅趕奴隸出去勞動,並且還沒到黃昏就會收工。但臺灣這裡的氣候比較特殊,有時即使在下午也會突然升起山霧……而這就是阿諾基他們等待的機會……

午後的山霧漸漸散去,顯露出散落在山林間一灘灘水窪,驀然之間,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穿插而入,照在淺淺的水窪之上,反射出耀眼的閃光。鳥鳴和蟲鳴聲在叢林中不時響起,隨後突然又多了一陣“刷刷”的摩擦草葉聲——只見一頭膘肥體壯的黝黑山豬悠閒地走出叢林,四處東嗅嗅西嗅嗅,貌似在尋覓食物。

突然,這頭山豬彷彿感覺到了什麼,不安地擡了擡頭——雖然沒有看到任何異狀,但某種野生動物特有的生存本能,還是讓它感到自己似乎被什麼可怕的捕獵者給盯上了。

但它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行動,一根鋒利的標槍就從灌木叢背後攢射出來,直接刺進了山豬的眼睛,深深地扎進了它的頭顱一聲悲鳴之後,垂死的山豬又繼續亂竄了十幾步,但最終還是無力地倒下了。

又過了片刻之後,從樹叢中躥出了幾個裹着獸皮的獵人,爲首的男人是麻豆社的年輕頭領莫納,他身體精悍健壯,下巴和臉額上都刺着紋面,雖然剛剛打到一頭大獵物,但臉上卻看不出絲毫的喜悅。

很多人都不知道的是,或許是由於從秦漢時代就長期接觸中原文明的緣故,海南島的黎人固然社會形態較爲落後,但絕非什麼吃人生番。而跟中原文明接觸較遲的臺灣島土著,卻是真正的殘忍獵頭族。

更要命的是,臺灣土著們的殺人獵頭,往往並不是爲了搶劫財物和仇殺——當然,如果能殺死仇人或搶到財物自然更好,大多數時候僅僅是爲了證明自己能殺人,或者只是爲房間添加裝飾品而已,就像後世不少加拿大和美國的狩獵愛好者,非常喜歡把獵到的熊頭或麋鹿頭顱做成標本掛在牆上一樣。

每逢臺灣原住民的男孩成年之時,這些少年就要舉行“出草”——也就是獵人頭,作爲他們的成年禮,互相偷襲其它的部落,然後把獵來的人頭掛在自家村寨門口的架子上,以此來慶祝自己的長大成人。

——以臺灣原住民的觀念,似乎只有殺過人的男孩才能算是男人,纔有資格紋面……

年復一年,臺灣的原住民就過着這樣野蠻而血腥的生活:在林間追逐野獸,尋山泉而飲,斬下敵人的頭顱,夜晚則圍着篝火跳舞,大口吃肉。對於他們來說,生命就是一場獻祭,死於戰鬥乃是至高的驕傲。

麻豆社是臺灣南部平原上最大的土著部落,擁有足足上千戶的人口,作爲麻豆社頭領的兒子,莫納自小就想成爲村中的英雄。而在十四歲的成年禮“出草”之中,他也果然表現出色,通過一次巧妙的伏擊,成功殺死了兩個正在狩獵的新港社土人,並躲過新港社的追擊,成功帶回了這兩個倒黴鬼被砍下的頭顱。

從那一天開始,莫納光榮地通過了祖靈的考驗,獲得了紋面的資格,成爲了一名真正的勇士。

接下來的日子裡,爲了證明自己的偉大和非凡,讓周邊的部落一聽到自己的名字就發抖,莫納十分熱衷於“出草”……時至今日,這位“英雄”的屋子裡已經擺放了三十幾個收藏品,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其中大部分是臺灣土人的腦袋,也有一些腦袋屬於倒黴的漢人商販,甚至還有幾個紅毛人的頭顱。

如此頻繁的“出草”,自然給麻豆社帶來了不少仇敵,但莫納和他的父親——麻豆社的上一任頭領都對此不太擔心。相對這個島上的其他部落,麻豆社本身就人口格外衆多,能夠動員五百多名戰士,在跟其他部落的征戰之中擁有碾壓式的兵力優勢。而附近的另一個大部落目加溜灣社,也是麻豆社的親密盟友。紅毛人的“雷銃”固然很厲害,但他們人少,麻豆社並不怕他們,只要出了大員港半天的路程,就不再是紅毛人的勢力範圍了。所以莫納和他的父親一直都認爲,這世上沒有什麼勢力能威脅到他們的部落和獵場。

然而,從六年前開始,麻豆社終於遇到了真正的大敵:一夥來自大海對岸的漢人異族在麻豆社的獵場登陸,並且這夥人不像過去的那些海商一樣來去匆匆,而是開荒伐木,興建房屋,似乎要在這裡常住下去。

如果他們僅僅是佔了那片名爲“打狗”的荒涼海灘,麻豆社或許還不會很在意,但這些漢人卻得寸進尺,不斷地向內陸深入,很快就漸漸接近了麻豆社的幾處主要聚居地。莫納的父親自然不能容忍部族的獵場被侵佔,於是帶着部落裡的勇士打過去“出草”,殺了他們的好幾個人,然後割下他們的頭顱,祭奠祖靈,以懲罰他們冒犯麻豆社神聖獵場的罪孽。可對方也同樣展開報復,燒燬了麻豆社的一座小村子。

這樣零星的戰鬥持續了很久,雙方誰都奈何不得誰。雖然麻豆社一方仗着熟悉地形,殺死的漢人更多,但漢人總是不斷有後援從大海對面趕來最終,一場決戰爆發了,麻豆社的四百戰士和目加溜灣社的兩百援軍,在祖靈庇佑之下殺進了漢人的村子。但迎接他們的卻是瀰漫的硝煙和一陣陣密集的槍響比莫納在下暴雨時聽到的雷暴聲還要密集想不到漢人居然擁有這麼多的“雷銃”比大員港的紅毛人還要多

一時間只聽到煙霧裡“雷銃”的聲音乒乒乓乓此起彼伏,到處是紅色的火光。等到硝煙散去的時候,衝在隊伍前面的部落勇士已經全部被打倒了。莫納的父親同樣是胸口濺出血花,在密集的槍聲中第一個倒下,莫納見狀大駭,趕緊和一個戰士攙起還在冒血的父親,轉身就拼命向着村子跑去。

而陰險的漢人在放完“雷銃”之後,又從四面八方衝出了許多穿着鐵甲衣的長矛兵,堵住了不少沒來得及逃跑的勇士,並且粉碎了他們絕望的抵抗,讓他們再也無法回到自己的家園。

那一天,莫納從來沒有覺得返回麻豆社主寨的路途是如此遙遠,父親的血幾乎染紅了他全身的衣服,但即便如此,只剩最後一口氣的父親,還是在他耳邊虛弱地念叨着,一定要保護好部落,千萬不能讓敵人打進去……莫納很想哭,但是勇士從來沒有哭泣這種表情,只能通過不斷的嘯叫來發泄心中痛苦。

莫納的父親最終也沒有活着回到村子,活着回來的麻豆社勇士只有出發時的一半,並且沒能帶來任何一個敵人的頭顱——這是麻豆社近年來損失最慘重的一次出草。

一片愁雲慘淡之中,莫納繼承了麻豆社頭領的位置。接下來的日子裡,漢人派出更多的大船來到打狗,登陸的漢人越來越多,多到了去打探的勇士根本無法數清楚的程度。面對這樣無法抵抗的強敵,爲了麻豆社的安全,莫納只得帶着部落向內陸退縮,放棄了漢人登陸地點附近的獵場,以及不少已經開墾出來的山欄稻田……雖然社員的生活從此變得困難了一些,但總算是暫時避開了覆滅的災禍。

然而,隨着時間的推移,在海邊登陸的漢人越來越多了,他們用難以置信的速度運來人口——其中大多是漢族,但也有很多莫納不認識的奇怪異族,一刻不停地建設房屋,大片大片地開墾土地……

這就是上次那個來傳教的紅毛人,向自己誇耀的“文明的力量”嗎?莫納撫摸着那個紅毛傳教士早已風乾的腦袋,恐懼而又無奈地看着這一切變化的發生,在繼承了父親的頭領之位後,他就必須爲全族的生存而考慮了,所以,他不想和實力強大的漢人繼續衝突,也不再像以前一樣爲證明自己而經常去“出草”。

但問題是,那些貪得無厭的漢人不僅佔據了麻豆社原本的獵場,還不斷地繼續燒荒墾地,勢力越來越逼近麻豆社的新聚居地,最近已經出現了一些零星的衝突,雙方曾出現過多次對峙,但最後還是以麻豆社的退讓告終,部落中的很多年輕人都氣不過,整天叫囂着要下山去這些異族人的鎮子裡出草。

對於這樣的局面,莫納感到了無限的糾結和迷茫:爲了部落的生存,長老們告訴他一定要隱忍。但漢人正在佔據越來越多的土地,把更多的林地被改成農田。部族勇士們的獵場隨之縮小,所得的獵物也越來越少。而且若是再繼續這樣下去的話,過不了多久,這些可惡的漢人就要開墾到麻豆社最後的領地附近,到時候整個部落都會無路可退,只能要麼跟他們戰鬥到底,要麼搬到東邊更高更遠的山上……

——雖然敵人的力量實在強大,但如果繼續坐視領地被侵吞,那麼等到他死的那一天,當靈魂被接引彩虹橋時,恐怕也無法面對祖靈的質問……莫納十分痛苦地如此想道,然後終於在心裡下定了決心:“……來自海那邊的異族人啊如果你的文明就是要我卑躬屈膝,那就讓你看看我野蠻的驕傲”

晌午時分,高雄市郊外的墾荒工地上,負責在上午監工的十幾名日本治安軍士兵終於熬到了午飯時間,在跟另一隊人進行了換班之後,這些餓慌了的日本人紛紛飛奔回駐地的食堂,享用讓他們期待已久的午餐。

午餐照例是一成不變的米飯、醃蘿蔔和土豆燉粉條,不過治安軍的伙食雖然比不上國民軍,但是每隔兩天還是會見一次葷腥的,今天每個人就分配了一條烤魚,讓這些日本小個子相當開心——日本雖然自古就是稻米生產國,但受困於人多地少的日本環境,即使在戰國亂世結束之後,對於貧窮的日本百姓來說,想吃飽肚子還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很多日本農民一輩子也吃不上自己種的水稻,窮人是一日兩餐小米飯配水煮蘿蔔,富人是一日兩餐大米飯配醬漬蘿蔔,逢年過節纔有鹹魚和豆腐來打牙祭。而來投靠“澳洲首長”的日本人,基本都是比普通百姓混得更慘的。對於絕大部分的日籍僱傭兵來說,天天都能吃上米飯就已經是過去無法想象的事情,更別提像現在一樣頓頓大米管夠,還能一日三餐,隔三差五還吃得上魚了。

當這一羣粗人都在狼吞虎嚥的時候,只有他們的排長,武士出身的治安軍下士本多小次郎吃得比較矜持——跟那些貧農出身的士兵不同,本多小次郎來自九州島的肥後國,說是武士,其實在投軍的時候已經渾身衣不遮體,和乞丐差不多,只有一把從不離身的太刀,還能證明他的武人身份。

——三十年之前那場決定日本歸屬的關原合戰,九州地區的諸侯大名們大部分都站錯了隊,一個個減封的減封、廢藩的廢藩。因爲藩主小西行長被斬首身死,本山小次郎的父親也在戰後成了浪人。

本來他的家裡好歹還有一小塊田地,雖然天天捱餓,但還不至於餓死。然而,隨着幕府對天主教徒的迫害越來越嚴厲,以及禁教令的下達,在小次郎的父親被處以火刑後,剩下的一家人被迫出海逃亡。

於是,本多一家又經過了一番輾轉,終於稀裡糊塗地漂泊到了臨高,在走投無路之下,本山小次郎參加了“澳洲短毛”的軍隊,這纔有了個安穩的飯碗。因爲是武士出身,本山小次郎還很快當上了排長。

此時,作爲士官享受的特殊待遇,在本山小次郎下士面前的餐桌上,除了米飯、醃蘿蔔土豆燉粉條和烤魚之外,還有一杯清涼的冰紅茶。以高雄這邊的氣候,能夠在炎熱的午後坐下來喝一杯這樣甘苦糅合的冰涼飲料,的確使人心曠神怡……他悠閒地品味着這杯冰紅茶,同時盤算着晚上要不要到妓館去消遣。

然而,就在本山小次郎剛剛喝完冰紅茶,還沒來得及動筷子用餐,隨着傳令兵帶來的一道緊急集合命令,他今天的好心情一下子跌到谷底——本多小次郎的隊伍剛完成換班沒多久,荒野間就悄悄泛起了一片薄霧,然後執行墾荒任務的奴隸,又莫名其妙地發生了大規模的鬥毆。雖然監工們很快就用棍子、槍托和刺刀鎮壓了這些奴隸的暴動,但是事後一點名,卻發現居然有幾十名奴隸趁亂逃走,不知所終了

然後,因爲還要看押那些不聽話的奴隸,即使負責監工的牛島排長再怎麼青筋暴起,爆跳如雷地怒吼“豈可修,八格牙路”,他的那個排也無法立刻抽身去追擊逃奴,只能派人向本山小次郎請求增援了。

於是,本山小次郎留戀地最後看了一眼還沒來得及動嘴的米飯,再次抓起了他那把祖傳的太刀……

與此同時,阿德諾和他的逃奴同伴們,正在沿着一道淺淺的溪水,拔腳拼命狂奔——沒有人知道,接下來迎接他們的會是什麼樣的命運,但他們都知道,如果再不逃亡的話,等待自己的就只有死亡。

一直到目前爲止,阿德諾等人的逃亡還算順利——他們成功的挑起了一場奴隸間的鬥毆,製造混亂在看守忙於鎮壓四處亂竄的奴隸們時,早有準備的他們立刻衝進暴雨時沖刷出來的那條壕溝,躲過了看守們的視線,一路順着溪水快速奔逃。淺淺的溪流正好可以遮住他們身上的氣味,從而延緩軍犬追蹤的速度。

逃亡了一陣子之後,他們終於遠離了高雄港,深入了莽莽的原始叢林。熱帶叢林裡的氣候總是又悶熱又潮溼,在茂密的草木間艱難穿行了一會兒之後,這些馬來人逃奴都有些脫力,不得不停下來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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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草吃了幾口有點發黴的於糧,阿德諾正要和同伴商量下一步的行動,卻突然聽到耳邊劃過一陣風嘯聲,然後目瞪口呆地看到一支標槍擦過耳畔,深深地扎進了一個同伴的胸口

飛濺的熱血和淒厲的慘叫聲中,阿德諾還沒有反應過來,就看到又是一片標槍從密林中飛出馬來人逃奴再次倒下四五人,而許多面目猙獰的生番們則呼喊着逃出叢林,向奴隸們殺來……原本就猶如驚弓之鳥的奴隸們,一下子慌亂起來,有的舉起手裡的鏟子鋤頭企圖抵抗,更多的則是抱着腦袋四散奔逃……

麻豆社的年輕首領莫納,隨意地甩了甩獵刀上的血跡,把一個倒黴奴隸的頭顱拴在自己腰間的繩子上。

他之前剛剛捕獵了一頭山豬,就有族人趕來稟告,說是一隊異族人正在向這裡接近。這個消息讓莫納大吃一驚,一邊派人回去報信,一邊帶着剛纔一起打獵的那一隊勇士,先湊過去看看這些異族入侵者的情況……不過,接下來看到的情景,倒是讓莫納鬆了一口氣——這些入侵者只是登岸漢人手下的奴隸而已。

莫納從很早就知道,登陸的漢人一直在驅使着大批奴隸墾荒,不僅去偵察的部落勇士遠遠望見過,偶爾也會有零星的奴隸逃亡過來,最後不是成爲野獸的盤中餐,就是成了臺灣生番們的收藏品,

於是,他沒有再去部族裡叫人增援,直接帶着身邊的狩獵隊伍“出草”,襲擊了這夥逃奴,成功地殺死了幾個人,剩下的異族奴隸則驚叫着四散逃開。看着敵人如此不堪一擊,麻豆社的勇士們也分散開四處追擊,狩獵這些逃奴的頭顱。那些這輩子還沒有出過草的年輕人尤爲積極,期待着這一次能夠至少砍下一顆腦袋,從而獲得紋面的資格,成爲真正的勇士。

然而,正當莫納拴好了一顆腦袋,再次提起戰刀,準備尋找下一個獵物之時,遠處卻突然傳來幾聲“雷銃”的槍響,讓他的瞳孔猛地一縮

本多小次郎帶着他手下那個排的日本治安軍,跟着一條軍犬的腳步,在悶熱的叢林中艱難地追捕着逃奴們。一路上,飢腸轆轆的肚子、絆手絆腳的樹枝藤蔓和被磨壞劃破的衣服,讓他的心情變得愈發糟糕。

這些愚蠢的奴隸們居然知道要沿着溪水逃走,企圖以此來拖慢軍犬的追蹤速度,但卻在泥灘上留下了明顯的腳印,讓本多小次郎的追蹤變得十分容易……突然間,軍犬停下了腳步,發出低沉的警示音。小次郎也立刻伸手示意隊伍停止前進,並且仔細地觀察起了四周的莽莽綠野。

很快,他就發現不遠處的一叢茅草正在晃動,隨即從裡面突然冒出一個驚慌失措的面孔,正是某個逃跑的馬來人奴隸。這傢伙在發現平日監管和鞭打他們的日本治安軍之後,頓時無比驚愕地僵住了,但卻奇怪地沒有轉身逃跑,似乎是被嚇傻了。於是,帶着一臉猙獰的笑容,小次郎摸出一根短棍,罵罵咧咧地湊了上去,準備把這個奴隸暴揍一頓,來發泄積壓在自己心頭的火氣。

但在下一刻,令人意外的事情發生了——只見前方的草叢中飛速竄出了又一道人影,先是一腳踹倒了那個發愣的奴隸,隨即一刀砍掉了他的頭顱,整個動作猶如行雲流水一般流暢。接下來,這個紋面的臺灣生番剛剛抓起滾落的頭顱,但擡頭之後竟然看到了一隊全副武裝的異族人,手腳的動作也一下子僵住了。

這幾乎就是在剎那間發生的事情,小次郎和他的部下們全都愣在當場,而前來獵頭的那個臺灣生番也被這意外的遭遇場面給驚呆了。密林中的空氣彷彿在瞬間凝固,直到一聲槍響打破了這種詭異的沉默——隨着第一名日本士兵下意識地扣動了扳機,其他士兵也驚醒過來,紛紛對着那個臺灣生番舉槍開火。

遺憾的是,在這輪亂七八糟的自發性槍擊之中,沒有任何一發子彈成功射中目標——那名臺灣生番只是怪叫一聲,就提着馬來人奴隸的腦袋,毫髮無傷地轉身就跑,瞬間消失在了草叢背後。但被嚇慌了的日本治安軍還在繼續朝着草叢胡亂開火,直到被本多小次郎高聲呵斥,才停了下來。

——看到臺灣生番的出現,本多小次郎隱約感覺這下恐怕會有些麻煩了,他們追捕的奴隸看來已經逃到了某個生番部落的附近,而自己的身邊則還藏着不知道多少生番的蹤影……

到了這地步,本多小次郎再也顧不上那些奴隸的死活,哪怕又看到幾個逃奴從不遠處狂奔而過,也根本無心理會,只是命令手下儘快裝填子彈,保持隊形緩緩後撤,隨時準備進行戰鬥果然,本多小次郎帶着部下後撤了沒多少路,就聽見叢林間到處響起了生番們“嗚——哇——”的恐怖嘯叫。擡眼望去,枝繁葉茂的密林中影影綽綽的,實在看不清到底有多少番人,但越來越近的怪叫聲,讓他感覺有點不妙。

於是,小次郎下令停止後撤,全排列隊瞄準,對某處不斷晃動的可疑草叢進行齊射——巨大的槍響一下蓋住了生番們的吼叫,二十多發子彈的齊射暫時壓制住了生番們的氣焰,貌似還打中了幾個目標……

聽到臺灣生番們的動靜突然消失,本多小次郎再次命令全體後撤,一心想要儘快脫離險境——由於根本沒想到會與生番展開戰鬥,他這個排在追擊時只攜帶了最低標準的彈藥,打到現在就已經消耗了四分之一,如果繼續磨蹭下去,說不得就要跟土著打白刃戰了:雖然本多小次郎對自己的家傳刀法很有信心,但無奈手下都是一羣新兵菜鳥,只有兩個據說是武士出身的。而且從服役至今,除了訓練和毆打奴隸之外,他們也都還沒見過血,如今卻驟然要在這陌生的熱帶叢林裡跟當地土著開打,怎麼看都是一副很懸的模樣。

但他們終究還是沒能順利地逃出來,而是在叢林的邊緣再次遭到了伏擊——在毫無徵兆的情況之下,一支標槍突然在樹叢間躥出,呼嘯着擦過了本多小次郎的面額,在他臉上滑出一道長長的血痕,直戳在地。同一時刻。另外幾支標槍也從治安軍的身後襲來,使得三個士兵不幸被標槍貫穿。緊接着,數以百計的麻豆社戰士也從荒草後面衝了出來,揮舞着砍刀殺向包圍圈中的二十多個日本治安軍僱傭兵。

萬分危急之際,本多小次郎先是掏出左輪手槍,對準草叢中蹦出的生番戰士們連扣扳機,一口氣打光了轉輪裡的子彈,撩倒了兩個生番。接着,他又抽出掛在腰間的太刀,一個健步飛衝上前,劈向最近的一個生番。整個動作一氣呵成,鋒利的刀鋒滑過那個土著的脖頸,飛噴的鮮血濺滿了小次郎的軍裝……

“砰砰”

“……殺給給——”

“啊——”

茂密的熱帶叢林之中,正在展開一場激烈的廝殺,莫納動員了整個麻豆社的全部戰士,在這裡設伏圍攻深入叢林的日本治安軍——雖然他很忌憚異族人的犀利火器,但現在異族人已經深入到這裡,幾乎摸到了部落的家門口,爲了部落的安全,無論如何都必須要殺死這幫入侵者,用他們的腦袋來祭祀祖靈才行。

但在臺灣生番的圍攻之下,這些日本治安軍也是困獸猶鬥,用步槍、刺刀、太刀等一切武器拼死抵抗。閃着寒芒的日本武士刀和粗糙的石斧獵刀互相撞擊,不同語言的吼叫此起彼伏……雖然日本治安軍在武器,訓練和組織性上有着優勢,但人數實在太少,而草木叢生的崎嶇地形,也讓他們擅長的排槍戰術難以發揮。

幾番肉搏之後,本多小次郎下士已經渾身被汗水和血水浸透,臉額上還在流血的傷口傳來陣陣刺痛,眼皮上不斷低落的汗珠讓他雙眼有些模糊——他手中的太刀雖然鋒利無比,問題是刀身有些過長,在密林中揮舞的時候,經常會被樹枝和藤蔓擋住。但憑着祖傳的刀法,他成功格殺了七八個生番,可惜自己也受了好幾處刀傷,而且正是因爲本多小次郎的驍勇,很多生番都把他當成了圍攻的目標,讓他愈發難以招架。

“…唉,真該吃了那份米飯和烤魚再出來的誰讓我是武士的後人呢?”

看着眼前這些面目猙獰的生番,已經體力不支的小次郎勉強再次掄起太刀,瞪視着這些想要奪取自己性命的敵人……突然,一支標槍十分刁鑽地從身側的草叢裡刺出,狠狠地扎進了小次郎的肚子

霎時間,他只看到鮮血從自己的胸前飛噴而出,視野就迅速開始逐漸模糊,整個人也踉蹌着躺倒了下來。四周的喊殺聲彷彿已經聽不到了,體溫和血液都在不斷流逝……難道我要蒙主召喚了嗎?垂死的小次郎喃喃自語道,同時察覺到四周的臺灣生番正在慢慢圍過來,似乎是要割下他的人頭。

於是,在最後的祈禱過後,本多小次郎拼上僅剩的一點力氣,拉開了掛在腰間那顆手榴彈的導火索。

“……轟隆隆”

雖然手榴彈的爆炸沒能殺死任何一個生番,但由此帶來的巨大的聲響和火光,卻給後援部隊指明瞭方向——片刻之後,麻豆社的勇士們就聽到了狗叫聲和日語的呼喊,顯然是異族人的增援到了,見事不可爲,莫納只得揮刀砍下本多小次郎的焦黑頭顱,然後一聲唿哨,帶着族人重新撤回了莽莽密林之中。

距離戰場的咫尺之外,被所有人遺忘的馬來人逃奴阿德諾努力蜷縮起身子,躲在一具日本治安軍士兵的屍體後面,子彈不時在他的頭頂上飛過,嚇得他只能趴在地上裝死,一動都不敢動。

直到看見臺灣生番已經潰逃,而日本治安軍的後援部隊一時還沒到,阿德諾才趁着這個無人在意的短暫間隙,悄悄撿了幾把刺刀和一杆步槍,隨即手腳敏捷地拉着兩個逃奴同伴,消失在了茫茫叢林之中……

——沒有人知道,在陌生的臺灣叢林裡,這些馬來亞土人將會經歷什麼樣的命運。

“……與臺灣原住民的戰爭,終於開始了啊”

黃昏時分,高雄市政廳的辦公室裡,魏八尺市長靠在藤椅上,閱讀着秘書剛剛呈上來的作戰報告。

與土著發生武裝衝突是早已預料到的“既定事項”,他對此並沒感到任何的驚訝——隨着高雄市勢力範圍的不斷擴張,早晚要侵犯到原住民的核心領土,甚至他們眼下正在開發的耕地,有一部分就是原住民主動放棄的山欄和獵場。所以發生武裝衝突根本不奇怪,他奇怪的反倒是爲何能拖到現在才發生衝突。

當然,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此次武裝衝突的損失還是挺嚴重:墾荒農場上有四十個馬來人奴隸逃走或死亡,日本治安軍負責追擊逃奴的那個排則陣亡了三分之二,排長戰死,餘下的士兵各個帶傷。但他們同樣也擊斃了超過二十名土著人戰士,並且捕獲俘虜一名,根據拷問,敵人應當爲麻豆社的部民……

放下作戰報告,魏市長悠閒地點了支雪茄,對於他來說,這份戰報最大的作用,就是讓他有理由發動一場剿滅臺南生番的殘酷掃蕩作戰——至於戰爭的勝負,則是從一開始就註定了。

在原本的歷史上,臺灣島上的各類土著部落,在各路殖民者面前的表現並不比美洲印第安人強多少,高山上的部落還能憑着地形死守,平原上的部落則是誰都能欺負。就算是一度讓荷蘭人感到頭疼的麻豆社、新港社,到後來也不過是出動幾十個歐洲士兵,外加幾百名土著“皇協軍”,對這些土人展開一次掃蕩,就給輕易解決了:殺掉幾百幾十個人,再燒燬幾個村子,就能逼迫他們投降歸順,乖乖進貢。之所以荷蘭人會在剛到臺灣的時候覺得土人是個威脅,無非是因爲他們當時兵力太少、只有寥寥幾十人而已。

以臨高穿越衆目前已經具備的工業化實力,還有來自大陸源源不斷的兵力補充,這些最多不過幾千人口的野蠻人部落,在戰場上根本就是可以被輕易碾壓的對象……

當然,在蠻荒的熱帶叢林展開作戰,畢竟是一樁相當危險的苦差事,那裡植被茂密、氣候多變,野獸蛇蟲出沒,又有種種瘴癘,大軍貿然深入的話,很容易造成嚴重的非戰鬥減員。

幸好,在如今的臨高穿越衆手下,恰好也有一羣同樣非常熟悉熱帶叢林環境的“一流專家”……想到這裡,魏市長便搖了搖手邊的一個黃銅鈴鐺,片刻之後,一位身材結實挺拔,儀表堂堂,但跟臺灣原住民一樣臉上刺着花紋的陸軍少尉,推門走了進來,然後“啪”地一聲並腿立正,擡手敬禮:

“……伏波軍山地步兵營第一連連長陣煥,向首長報道請指示”

“……陣煥少尉,聽說你過去在瓊州剿匪作戰之中表現優異,尤其擅長山地叢林作戰,得到了元老院和陸軍司令部的一致讚賞。把你調到臺灣來,正是爲了更好地發揮你的天賦。”魏八尺表情和善地說。

“……感謝首長的誇獎和元老院的厚愛”前黎寨少爺陣煥不卑不亢地答道

“……所以,元老院和人民決定交給你一個新的任務”魏八尺話鋒一轉,終於說到了主題。

“……在下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努力爲元老院和人民再立新功”陣煥趕緊順勢表決心。

“……很好我期待你的表現”魏八尺一邊如此讚賞地說道,一邊遞過去一份公文和一面裝飾了金色穗帶的啓明星旗,“……陣煥少尉,根據元老院授予我的特別權限,我任命你爲嘉南平原戰區討伐隊長,負責指揮高雄市境內的所有黎族山地步兵、朝鮮治安軍和日本治安軍,合計約六百兵力,對麻豆社的野蠻人展開掃蕩作戰,務必在三個月之內,徹底拔除這顆威脅高雄市墾殖大業的毒瘤”

沒想到自己剛來臺灣就能擔任主將的陣煥少尉,一時間激動得臉色漲紅,興奮地接過了任命公文和啓明星旗,同時用格外響亮的嗓門答道:“……感謝首長的栽培,在下絕不辜負您的信任保證完成任務”

——伴隨着魏市長的一聲令下,忠誠尚武的日本武士,箭術犀利的朝鮮弓手,熟悉山林的黎族獵人,捍衛家園的臺灣原住民,還有苟且求存的馬來人逃奴,就即將以寶島臺灣的茫茫叢林爲舞臺,以火槍和刀劍爲道具,上演一場蘊含着血與火、文明與野蠻、生存與毀滅等若於壯麗主題的征服史詩……

而同樣待在這座島嶼上的荷蘭人,卻只能鬱悶地蟄伏在他們的熱蘭遮城堡裡,無奈地充當看客。

e:查閱臺灣原住民“出草”典故的時候,發現一個很爆笑的事情——204年,臺灣高山族聚居區爆發洪水,呂♀秀蓮在視察災區時非但不溫言安慰災民,反而說什麼愚昧的土著人根本不值得憐憫,作爲上等文明人,我們應該向偉大的美國學習,像美國人處理印第安人一樣對待這些矮黑人劣等種族云云。

消息傳開之後,立即就有三千(號稱有這麼多)憤怒的高山族“壯士”直撲臺北的凱達格蘭大道,叫囂着要對這個臭女人執行“大出草”,但最終當然是沒能成功,還被揍得趴在了地上……

然後就有人針對此事畫了一副諷刺漫畫,畫上的呂♀秀蓮戴着星條旗圖案的帽子,穿着西部牛仔的衣服,拿着戰斧正在剝臺灣原住民的頭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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