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崇禎四年的二十七個瞬間(四)

第四個瞬間:時代寵兒的噩夢

崇禎四年十一月,遼西,大淩河,後金與明朝的交戰前沿

凜冽的寒風在曠野間無比淒厲地呼嘯着,猶如鋒利的剃刀般橫掃過這片荒涼的苦寒之地。天空是鉛灰色的,呈現着一種混沌沌的氣象。太陽也好象成了窮人,吝嗇地把光和熱收斂起來。

就在這萬物蕭條,本應該是人跡罕見的時候,大淩河畔卻是喧囂異常——成羣結隊的女真和蒙古哨騎在距離城牆兩百步開外呼嘯往來,耀武揚威的挑釁着守城的大明關寧軍,不時引來幾聲火炮的轟鳴。

而距離城牆三裡之外的地方,更有無數的旌旗和營帳如同斑斕的地毯般覆蓋着大地,螞蟻般的包衣奴隸在營壘之間忙碌着,不是被監工鞭打得撲倒在地。至於後金軍的東方,通往遼陽、瀋陽方向的大道上,還有連綿不絕的輜重車輛在源源而來。在後金軍大營前方的旗杆上,更是高高飄揚着皇太極大汗的御旗。

所有的一切跡象,都充分顯示出,這又是一場關係到國運成敗的浩大戰役。

——在通敵叛國的袁崇煥下獄論死之後,經過被嚇破了膽子的內閣大臣們一通踢皮球,昔年老帥孫承宗再次接任薊遼督師。孫承宗上任以後,首先收復了後金在內地佔領的幾個據點,在表面上重新恢復了長城防線,並且設法勸說一度叛變的祖大壽重回大明陣營,可以說是功績卓著。

但再接下來,對於至關緊要的遼東戰事,孫承宗卻又老調重彈,不顧國內民變迭起,財力、物力和人力全都極度疲蔽的困境,又開始斥巨資大興土木,試圖將他最熱衷的堡壘戰進行到底——這位明末名臣雖然有些才能,但卻實在是過於信任堡壘戰,認爲只要躲在城堡裡,當個忍者神龜,敵人就不能把他怎麼樣。可事實上,在後金擁有足夠糧草和紅衣大炮的情況下,躲在城堡裡的明軍已不是忍者神龜,而是甕中之鱉

無論如何,隨着後方的局勢稍爲穩定,孫承宗就命令祖大壽在大淩河築城,以堡壘戰術反擊後金。

——大淩河城位於大淩河西岸,離錦州三十餘里,離廣寧右屯衛同樣三十餘里,大淩河與錦州之間有大片丘陵山地。此城初建於宣德三年,城週三裡十二步,闊一丈。嘉靖四十二年重修,築高二丈五尺,自遼東興兵以來曾兩次被毀,寧錦之戰被後金兵拆毀後,未再重修,但是城基仍在。祖大壽率領精銳關寧軍此次修城,是在原來的城基上築牆,被後金軍拆毀的石料等都在近處,速度遠比修新城更快。

這樣一來,儘管皇太極在得知情報之後就傾盡舉國之力,動員了七萬軍隊,對大淩河城發起攻擊。但還是一直拖到了明軍把大淩河城修築完畢,軍械糧秣也被搶運入城之後,後金軍主力才抵達前線。

開戰前夕的大淩河城內,有祖大壽、何可綱、祖可法的關寧軍精銳戰兵約五千上下,另有從山東及河南抽調的輔兵約一萬三千人,外加隨軍的商人民夫約萬人。大淩河城中囤積了糧食數萬石,火藥、箭矢、刀劍無數,足以經得起長期消耗。面對這樣一塊硬骨頭,即使以女真八旗的戰鬥力,一時也難以啃下來。

所以,失了先手的皇太極就擺出了一副圍困姿態,下令沿着大淩河城的外圍挖掘土壕,綿延數十里,幾乎等於是圍着大淩河修了一個外城,而且前後皆有壕溝,壕溝之後設營盤,預備做持久之戰。

到了十一月,大淩河城外的荒蕪郊野,與戰前相比已經完全變樣,一道規模宏偉的土城拔地而起,土城前方是三道壕溝,前兩道略小,深和寬都不足八尺,這兩條小壕溝之後便是十餘座後金軍營盤,以此作爲圍困大淩河的第一層屏障,由各旗固山額真領軍困守。第一層之後,便是深度和寬度超過一丈的主壕,壕溝中挖出的土都壘在主壕溝之後,形成了環城三十里,高一丈二尺的土城,土城上築垛口處,高度達到一丈五尺,土城之後便是各旗旗主所在大營,大營外同樣挖掘防馬小壕,形成圍城的第二道屏障,各旗護軍大多由旗主率領,隨時準備支援第一層防線。土城上飄動着各種藍色的旗幟,許多士兵和包衣在彎彎曲曲的壕溝間走動,如果再加上一些鐵絲網,就簡直能讓人以爲是第一次世界大戰的西線某處戰場

——很顯然,後金軍要在大淩河圍城打援,這不是什麼高深莫測的戰略戰術,關寧軍從上到下也是懂的,皇太極就是要引得明軍精銳去送死。薊遼督師孫承宗同樣是懂的,而且還知道多半又要有大敗……

但在朝堂上那些御史言官和內閣重臣的一再施壓,以及兵部一於書生的各種瞎指揮之下,孫承宗只得非常不情願地拼湊兵馬,屢次出擊大淩河城解圍。但這些援軍本身就多爲拖欠了幾年餉銀的雜牌,帶兵的將領也毫無敢戰的銳氣,盡是些“見敵而逃爲上勇,聞風而逃爲中勇,誤聽消息而逃”的貨色,結果不管出擊多少次,次次都是很快就被女真鐵騎給趕了回去,而且每次都是被後金軍一路追到了錦州城下。

屢屢戰敗之下,不僅錦州、寧遠的明軍士氣頹喪,甚至就連北京城內都是謠言四起,人心惶惶。

然而,皇太極對大淩河城發動的進攻,也同樣是屢屢撞得頭破血流——祖大壽雖然在後世以逃跑將軍而聞名,滿身污點多得簡直沒法洗,但畢竟是個經驗豐富的老兵痞,一旦被逼得拿出真本事來,同樣不可小看:此人守城絕不死守,每日都要出城折騰一番,而且陰謀詭計層出不窮,短短一個月就殺死後金副將兩人,遊擊三人,還有牛錄額真數人,殺傷後金兵五百以上,八旗全軍都被他搞得精神高度緊張。加上大淩河城中糧食尚多,軍心也很穩固,守城的關寧軍又都是老兵,在走投無路下拼死一戰,其戰力非常可觀,圍城後的幾次激戰,關寧軍都只是稍落下風,建奴同樣損失不小,整個大淩河城迄今依然鬥志昂揚。

幸好,皇太極在今年不惜工本鑄造的紅衣大炮,很快就隆重出場,逐一敲掉了大淩河城的外圍堡壘,然後開始跟城中的明軍火炮對射,總算是再一次扳回了局面。可惜城中的祖大壽依然困獸猶鬥,後金軍幾次大舉攻城,都被他率領家丁打了回去。而在炮戰對射之中,後金軍也同樣沒佔多少上風。

眼看着軍事行動陷入僵持,前線兵馬每一天都在消耗着鉅額的糧秣和物資,以後金此時的貧乏國力,還有遼東旱災劇烈、赤地千里的現狀,實在是難以支撐這樣一場曠日持久的總動員作戰。於是,進退兩難的皇太極只得改用政治手段,不斷向大淩河城射書或派遣俘獲的明將過去勸降,可惜迄今依然毫無進展。

大淩河城外,後金軍的汗王大帳內一片鴉雀無聲,兩側坐滿八旗旗主,以及各旗固山額真和總兵官以上的將領,這些人大多虎背熊腰,光溜溜的頭頂後面掛着金錢鼠尾,臉上只留了上脣的一些鬍鬚,他們臉上很多人都有傷疤,偶爾擡頭之時,目光中總是透露着兇殘,讓整個大帳中充滿一種令人發冷的野蠻氣息。

帳內的上首中間自然是坐着皇太極,左右是莽古爾泰和代善。皇太極的臉色頗爲陰沉,莽古爾泰胖胖的寬臉上帶着一種桀驁不馴的衤紳色,另一側的代善則是低頭撥弄他的扳指,貌似一副沉思的模樣。

大帳中央的一張凳子上,擺着祖大壽拒絕投降的回信……祖大壽拒絕投降本身倒也沒什麼,皇太極其實非常清楚,從利益的角度出發,後金給不了祖大壽什麼好處。現在的關寧軍有遼餉有土地,祖大壽自己在寧遠一帶有大量的田地,上萬的佃戶,祖大壽便是遼東的太上皇,連孫承宗也不敢逼迫他。

而關寧軍若是投降的話,無論皇太極嘴上說得多麼慷慨,但實際上肯定是被後金軍押歸遼東,最多能分到一些田地,然後就必須依附於各旗,完全淪爲八旗的附庸,哪有現在的日子舒服?

所以,只要還有一線希望的話,祖大壽就絕對不願意投降後金…但比較特殊的是,祖大壽的這封回絕書信居然是寫在一張狐狸皮上的,而且這張狐狸皮還被刻意縫上了九條尾巴——看到這張九條尾巴的狐狸皮之時,莽古爾泰的臉色就變得十分古怪,嘴角抽搐個不停,一副既想笑又不敢笑出來的模樣。而代善則是低着頭沉默不語,但從皇太極的角度,明顯可以看到他的肩膀在微微抖動。至於帳下諸將,更是已經有好些人實在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然後趕緊用雙手捂住嘴,作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

看着帳內的這副衆生相,皇太極的臉色自然是一陣青一陣白,但又不好發作,只得恨恨地憋在心裡。

唉,遙想當年父汗努爾哈赤以十三副鎧甲起兵,宣佈“七大恨”伐明之時,是何等的勢如破竹、摧枯拉朽,橫掃遼東如卷席,暢快淋漓——撫順之戰、薩爾滸大戰、伐鐵嶺、破瀋陽、奪遼陽、下廣寧……殺得明軍聞風喪膽,贏得了一連串的輝煌勝利,並且自信地喊出了“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的豪言。

但是,在打贏了廣寧之戰以後,女真人自從起兵以來猶如天命在身的好運氣,似乎就開始漸漸消失了——先是在皮島、旅順一帶冒出了毛文龍的東江鎮,猶如附骨之疽一般,始終威脅着女真的遼南腹地。隨着東江鎮的誕生,後金政權在任何時候出兵遠征,毛文龍便要出來打劫一通女真人的後方腹地,等後金兵主力匆匆趕回,他又馬上把頭縮了回去,躲在那幾個海島和半島上,讓沒有水軍的後金軍只能隔海長嘆。

對於這股好像牛皮糖一樣難纏的敵人,後金軍上下無疑是非常厭惡的,一而再、再而三地出兵討伐毛文龍。但一系列討伐戰鬥的結果,卻是催生出了後金軍真正的剋星和噩夢——旅順之戰、金州之戰、蓋州之戰、南關之戰……一場又一場意料外的敗仗,幾乎毀掉了女真人的勇武之名。踩着諸多女真勇士的累累骸骨,黃石,這個皇太極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無名小卒,居然以荒涼海島起家,一步步踏上了名將之路

被黃石打得連番慘敗之後,痛定思痛的皇太極設法集結了七十個牛錄的重兵,在復州之戰當中設下天羅地網,將黃石的三千兵馬引入了伏擊圈。但即使是在全無準備、猝然中伏的絕境之下,黃石也僅僅只是讓步兵長槍陣發動了一次全力衝鋒,皇太極苦心設計的整個包圍圈就土崩瓦解、潰不成軍……

等到了覺華島之戰爆發的時候,整個後金軍上下已經無人敢跟黃石正面交鋒了。眼看着戰場上怎麼也打不贏這個對手,皇太極只得在陰謀詭計上動腦筋,結果卻是成就了黃石“匹馬入遼陽,孤身斬奴酋”的傳奇威名雖然皇太極很清楚,自己老爹不是被黃石刺殺的,但問題是就算說出去也根本沒人信啊

幸好,就在這個後金國屢戰屢敗、人心惶惶、內憂外患的節骨眼上,臨危即位的皇太極,終於展現出了他肩負命運青睞,身爲時代寵兒,做什麼都必定運氣爆棚的一面,突然一下子福從天降,得到了薊遼督師袁崇煥這個國際友人和明朝一於昏庸文臣的大力幫助——不僅調走了黃石這個煞星,袁崇煥還給皇太極送來了大筆軍費和鉅額糧秣,又貼心地幫他殺了毛文龍、餓死東江軍,替無數女真勇士報仇雪恨,接着更是設法調動兵力送給皇太極殲滅,一點點毀滅了大明的邊防武裝,最後甚至差一點裡應外合打開北京城,逼得崇禎皇帝簽署城下之盟,重演漢人嘴裡“靖康之恥”的那一幕……可惜終究還是功虧一簣。

再接下來,皇太極的運氣開始變得時好時壞,既有橫掃明國京畿的凜凜威風,擄掠河北、山西的豐厚收穫,也有被登州陳新率領文登營痛擊的鬱悶。去年後金軍突破宣大、掃蕩山西的時候,又在一個叫王斗的傢伙面前打了個敗仗。前不久,八旗勁旅還在身彌島被陳新的登州軍敲了一棍子,死傷數千人,多少落了些臉面……雖然跟過去黃石對女真的威脅相比還差得很遠,但已經有人開始把陳新與黃石相提並論了。

不過,上述的這點兵力損失,對於已經家大業大的後金軍來說,還只是不太要緊的小問題,真正讓皇太極感到痛心徹骨的是,建州女真自從興起以來最大的一筆無形資產,也就是“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的戰場神話,在黃石、陳新等人的反覆打擊,以及袁崇煥叛國陰謀敗露的反證之下,終於徹底破產了

——隨着建奴在戰場上的一次又一次折戟沉沙,女真鐵騎的無敵威名被打了一個又一個巨大的折扣,最後終於完全垮掉了,連女真人自己都不敢再繼續吹噓,而天下各路明軍的士氣卻全都提了起來。

到了崇禎四年的時候,大明朝野士林都已經一致公認,女真鐵騎的戰鬥力其實也就是那麼回事,稍微用點思就打趴下。而建奴韃子這些年之所以能夠席捲遼東,掃蕩京畿,鬧騰得這樣厲害,並不是女真鐵騎太能打——事實上這些拿三國演義當兵書來用的韃子很不經打,經常是用騎兵都打不過步兵,完全是因爲大明朝堂上一直奸臣羅列、暗無天日,不斷有內奸賣國、陷害忠良,才導致了這樣不堪收拾的糜爛敗局。

至於爲什麼會有那麼多的文臣武將被迷了心竅,居然放棄在大明的功名利祿,丟了名聲清譽,前赴後繼地投奔女真人當漢奸,甚至埋伏在朝堂之上當內鬼,哪怕破家滅門也在所不惜嗯這個,肯定是建奴之中有妖法高人,擅長蠱惑人心之術,就如漢末三國年代的黃巾道一樣,能把人的魂兒給勾了去。

所以,皇太極在明朝讀書人心目中的形象,也從一個渾身肌肉、手持狼牙棒、武功卓絕的兇暴野蠻人,變成了一個披頭散髮、焚香作法、拿童男童女下鍋祭神的邪教大祭司……或者還要更加不堪一些……

按照北京城裡某些說書人的唱詞,這女真賊酋皇太極,乃是商朝妲己轉世的九尾男狐狸精,天生長着一副勾魂桃花眼,一身媚功出神入化,不管是什麼赤膽忠臣、貞潔烈女,只要被這皇太極看上一眼,馬上就會筋骨酥軟、目眩神迷,從此自甘下賤、給他爲奴爲婢……當年的袁崇煥袁督師,就是一不小心着了他的邪道,從此對皇太極百依百順,不惜拼着身敗名裂、滿門抄斬,也要送糧送錢資助建奴、又矯詔斬殺毛文龍癱瘓東江鎮、主動削弱長城關防,最終幫助皇太極破關入北京,裡應外合奪取大明的三百年社稷。

而在皇太極入關兵臨北京之後,袁崇煥之所以一再要天子陛下跟後金議和,同樣也是皇太極的詭計:只要袁崇煥忽悠得皇帝到城牆上喊話對答,不小心看了皇太極一眼,在皇太極的狐媚之術全力發動之下,崇禎皇帝馬上就會被邪術迷了神竅,乖乖脫了龍袍禪位給皇太極,讓大明王朝一夜覆亡……

除了上述的臆測之外,還有人舉出了實證:就在皇太極率領後金大軍蹂躪京畿的那一年,京郊各地先後出現了幾個容貌出色,但腦子不大靈光的瘋癲美女。不但不躲着後金兵馬,反倒積極主動地打探女真人的大營所在,口口聲聲要做什麼四阿哥的女人。天知道後金國內幾時有過她們所說的四阿哥?胤慎又是誰?不過這時候皇太極已經帶着女真兵馬滿載而歸,這些美女就是想要捨身飼虎、投奔韃子,一時間也找不到地方。於是最終一部分被賣進青樓接客度日,還有幾個被當成瘋子收容在寺廟裡,然而這幾個女人即使進了寺廟也不安分,發瘋賣騷不說,還做出許多傷風敗俗的醜事,最後只得裝進木籠裡沉塘了帳……現在想來,這些可憐女人大概是在皇太極練習媚功的時候不幸中招,纔會變得如此神智混亂、癲狂失德吧……

由於這事兒說得有鼻子有眼,以至於在通過各種渠道傳到遼東之後,甚至連一些女真和蒙古權貴都聽得半信半疑。比如有一天晚上,皇太極就很鬱悶地發現,側福晉布木布泰(後來的孝莊太后)居然趁着自己熟睡的時候,把手伸到自己的屁股上摸來摸去,似乎是想要找找看自己是不是真的長了九條尾巴……

對於這種否定了自己人類身份的可惡謠言,原本應該身爲這個時代的寵兒,擁有“天命”光環加持的皇太極自然是十分惱怒的,也嘗試過進行澄清和辯解,可惜一點兒效果也沒有。反倒是中原的白蓮教教主居然派了密使前往關外,異想天開地要把皇太極拉進教門,封他爲“至尊九尾大護法”……弄得皇太極哭笑不得:爾等這幫明國妖人,還真把本汗當成狐狸了啊

言歸正傳,在收到祖大壽這份別開生面的九尾狐皮回絕信之後,被明國朝野公認的天下第一狐狸精皇太極同志,無論心中再怎麼七竅生煙,也只得鬱悶地宣佈軍議結束,大家各自返回營寨,注意巡夜和宵禁,謹防城內守軍和錦州明軍的夜襲總之就是將這場沉悶的圍城戰繼續曠日持久地打下去。

結果,很多女真部將才剛出大帳沒幾步路,就忍不住大笑出聲,惹得皇太極臉黑如鍋底,愈發鬱悶。

然而,正當憋了一肚子氣的狐狸精皇太極,悶悶不樂地回到自己的寢帳,準備用些酒飯便休息就寢的時候,卻又被一個匪夷所思的噩耗給弄得胃口全無,乃至於氣急敗壞地把報信人一腳踢飛出去。

“……什麼?寧古塔的城寨,被一羣大鐵鳥降下天火給燒掉了?你這廝到底是在說的什麼鬼話?”

“……啓稟大汗奴才說的句句都是實話啊”

看着暴怒的皇太極,剛剛被踢翻的寧古塔守將薩嘎禮忍痛從地上爬起來,顫巍巍地答道。昏黃的燭光下,可以看到這傢伙渾身衣衫破爛不堪,神色驚慌而憔悴,頭頂還長出了短短一截頭髮——按女真人的習俗,五至七日要剃一次,顯然薩嘎禮最近沒有按時剃頭。但皇太極現在關心的事情,當然不是薩嘎禮的頭髮長短,而是寧古塔(現代的黑龍江省海林市長汀鎮舊古塔村)那邊究竟出了些什麼亂子。

“……回大汗的話,就奴才所知,事情大概是這樣的……”

作爲後金政權的大後方,自從努爾哈赤在1610年出兵擊敗了窩集部,征服了綏芬河兩岸,俘獲了萬餘部衆,並將大量部落遷至遼東地區之後,寧古塔附近地區就一直非常平靜。可就在兩個月前,一個自稱是瓦爾喀部下屬的烏爾古部落的人,突然來到寧古塔拜見守將薩嘎禮,說是有一夥海盜佔據了東邊的海參崴。

對於這個消息,寧古塔守將薩嘎禮當然不能不重視,他趕緊派人去海參崴打聽消息。可是這一打聽可好,差點沒把他給嚇死——根據手下人回來稟報,這夥海盜的實力非常強悍,去年秋天橫掃了瓦爾喀部在海參崴北面的上百個大小部落,還一夜之間滅了那裡實力強大的烏爾古部落。

而且那些海盜非常富有,曾經見過那些海盜的探子們都說,海盜的着裝、配飾都非常精緻。而且他們還有可以連發的火器,隨手扔出爆炸的火雷對於這一夥突然冒出來的海盜,薩嘎禮本能的感覺到了威脅。但接下來是否要攻打海參崴,薩嘎禮卻十分猶豫——由於寧古塔地處後方常年無戰事,他手裡一共才幾百個兵丁。雖然他可以在寧古塔附近徵召一批生女真部落青壯,可這些部落戰士的裝備實在太差,而且都沒有經過軍陣訓練,靠着這麼一羣手裡拿着骨箭、魚叉的烏合之衆。怎麼能打得過這些強大的海盜呢?

思前想後,他最終帶了三百多人前往海參崴,藉着後金大汗的旗號,從附近部落里拉起了一票烏合之衆,當做炮灰對海參崴的海盜據點發起了試探性偷襲……反正死的也不是自己人,損失再慘也不必心痛。

結果,這場亂哄哄的進攻,不出意料地失敗了。海盜們射來的子彈和炮彈,把拿着骨箭和石斧的女真戰士成片掃倒。且不說從附近部族忽悠來的炮灰幾乎全軍覆沒,就連薩嘎禮帶去的真韃子也死了大半。

最後,薩嘎禮只帶了三十多人僥倖逃出戰場,避開追兵,成功潛入了莽莽大山裡,之後又過了好些天,才狼狽不堪地回到了寧古塔。可是出現在眼前的情景卻讓他們目瞪口呆——寧古塔已經被燒成了一片漆黑的廢墟薩嘎禮和他手下那些人的家眷,還有很多族內的旗丁老少,都在城裡被燒成了焦炭

於是,絕望的薩嘎禮眼看着已經無家可歸,就只得一路南下,找大汗來報告此事了。

“……聽寧古塔那邊幾個活下來的人說,那一天從東邊飛來了幾隻巨大的鐵鳥,非常可怕,能從空中落下可以爆炸和起火的鐵蛋,就是這些鐵鳥把寧古塔的城寨給燒了個精光。而我之前帶人進攻海參崴的時候,也親眼看到了幾隻在空中飛的鐵鳥,從天上衝下來扔出爆炸的鐵蛋,把我們進攻的隊伍給轟散了……”

薩嘎禮瞪着通紅的雙眼,哭號着說道,“……大汗求求您爲我們報仇啊一定要殺了那幫混蛋”

但皇太極卻沒有立刻允諾,只是溫言安慰了薩嘎禮,就讓人帶他下去休息。然後一轉頭,卻又吩咐親衛,把薩嘎禮和他帶來的幾個隨從統統監禁起來,萬萬不可讓寧古塔被燒燬的消息流傳出去,導致大淩河前線的軍心遭到動搖——雖然從薩嘎禮一路從瀋陽、遼陽走過來的情況看,估計這壞消息也瞞不住多久了。

再後面,望着寢帳桌案上的遼東地圖,皇太極皺着眉頭在海參崴的位置上提筆畫了個圈,然後就感覺心情更壞了——雖然薩嘎禮的話或許有些誇大,但海參崴那邊出現一股新的敵對勢力,恐怕是千真萬確的。

如此一來的話,原本就夾在大明、朝鮮和蒙古之間,三面受敵的後金政權,就連最後一個安穩的大後方,也要從此不復存在。雖然海參崴距離後金的統治核心地區還很遙遠,但如果那幫彪悍的海盜沿着圖們江航道,一路深入建州左衛,就能給後金造成十倍。甚至更多倍於昔日毛文龍的威脅……

噢,真是見鬼了,你們這些海盜明明這般厲害,爲何不去劫掠南邊朝鮮、日本、大明的花花世界,反倒要在北邊這片苦寒至極的野人之地,跟同樣屬於窮人的我大金爲難呢?皇太極頭疼欲裂地揉着太陽穴,感覺自己滿腦子都是一團亂麻——出於一名軍事家的本能,他當然很想將海參崴的那股禍患掐滅於萌芽之中,但目前舉國的兵力物力都已經壓在了遼西,填在了大淩河,根本不可能還有餘力去遠征海參崴。

更重要的是,由於皇太極已經在大淩河戰場上押了太多的本錢,所以已經容不得他中途收起籌碼離場。如果從大淩河前線無功而返,就將會嚴重挫傷後金八旗上下的士氣,並且沉重打擊皇太極的聲望和威信。就連他屁股底下的汗王之位,恐怕也要不太安穩了——即使沒有被打敗,只要沒有收穫,就等於是虧了。

“……唉,真是國事艱難吶”皇太極幾乎是痛苦地呻吟着,簡直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然而,就在他被接二連三的噩耗搞得心情大壞,眼看就要夜不成寐的時候,終於又有信使貼心地給他送來了一則好消息。

“……明廷漂沒扣發糧餉,導致東江鎮爆發大饑荒,各島餓殍遍地?真是太好了請老天爺開眼,一定要餓死那幫與我大金爲敵的賤民啊這下可好,至少遼南那邊是不用再擔心被東江軍趁虛而入了”

心滿意足地收起這封信箋,帶着十分難得的一絲好心情,皇太極鑽進被窩,昏昏沉沉地閉上了眼睛。

然而,沉浸在夢鄉中的皇太極並不知道的是,就連他最後收到的那條好消息,眼下也已經過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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