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時節,烏克蘭東部,頓巴斯地區某偏僻村莊
士兵和暴徒們的粗魯笑聲、女人和孩子的絕望慘叫、冉冉升起的黑煙、遠方傳來的隆隆炮聲、大羣呱呱叫着盤旋的烏鴉、風中飄揚的納粹zh字旗,還有“殺死俄國佬,殺死更多俄國佬”的瘋狂叫囂……
隨着一羣打着zh字旗的暴徒的進駐,這座曾經寧靜而悠閒的俄羅斯族小村莊,就瞬間跌落到了地獄。
——有人或許會以爲,這場景是發生在令軍事迷們熱血沸騰的蘇德戰爭年代,但事實上卻是在二戰硝煙早已散盡的二十一世紀。至於這些打着納粹zh字旗、大多光頭紋身的希特勒崇拜者,也不是什麼“高貴的日耳曼人”,而是基輔政府派來鎮壓“東部恐怖分子”的某國民警衛隊獨立營。
總之,在時隔七十年後,這片蘇聯紅軍和納粹德軍曾經殊死搏殺的土地,終於又一次飄起了壬字旗。
一切都恍如歷史的重演。
然而,那些曾經打着鐮刀錘子旗保衛過這片土地的蘇聯紅軍,如今卻已經不復存在了。
村內最好的一座花園別墅,此時已經被這個來自基輔的獨立營徵用,眼下被安裝上了全套的移動醫院外科手術設備,接上了微型應急發電機,到處瀰漫着消毒水和血污的氣息,還有若於身穿白大褂的人不時進出……但是,只要看一眼別墅後院用高壓電網圍起來的“人圈”,以及裡面那些被捆綁起來,不時發出絕望哭號的平民和俘虜,還有堆積在門外壕溝裡、等着被掩埋的累累屍骸,就知道這裡不是什麼野戰醫院,而是一座充滿了納粹風格的死亡集中營。
同樣的道理,這些穿着白大褂的傢伙,也不是什麼救死扶傷的白衣天使,而是喪盡天良的惡魔醫生——每一次“手術”結束之後,都會有幾具甚至十幾具開膛破肚的赤裸屍體,好像屠宰場裡檢疫失敗的瘟豬一樣被丟出來,使這裡既像是深淵惡魔的吃人巢穴,又宛如中美洲瑪雅文明獻祭活人的血腥神壇。
——爲了更有效率地從囚徒身上榨取金錢,這座現代集中營已經不再使用“落後而浪費”的毒氣室。
伴隨着幾聲尖銳的喇叭響,一輛悍馬軍車緩緩駛進別墅的庭院,走下來一個身穿迷彩服,頭上裹着綁帶,貌似軍官模樣的絡腮鬍子壯漢。他還沒來得及走進屋裡,就看見兩名身穿白大褂的醫生,合力用手推車從屋裡拉出一個被開膛破肚,連創口都沒縫合的褐發少年,好像垃圾似的直接往門外的壕溝裡一丟。
站在門口的哨兵見狀,就熟練地解下步槍,往這位少年的額頭上補了一發子彈,“幫助”這個剛剛被摘走了若於器官,也不知是死是活的倒黴少年解除痛苦,也爲他們的罪惡行爲抹清首尾。
“……漢斯醫生,下午好。”那名絡腮鬍子的烏克蘭軍官見狀,趕緊上前攔住一位穿着白大褂的醫生,用有些生硬的德語招呼說,“……怎麼樣,現在有空嗎?”
“……嗯,現在沒事,剛纔已經是今天預訂處理的最後一個原料,。接下來就沒有手術要做了。”
來自德國的漢斯醫生一邊在水池邊洗着手,一邊對着剛剛被丟進壕溝的那具肚破腸流的少年屍體努了努嘴,“……不過,我在電臺裡不是請你上午就過來一趟的嗎?怎麼一直拖到現在纔來?”
“……抱歉,醫生,但我上午真的是脫不了身。前沿陣地上有一部分士兵在怠工鬧事,他們說自己在前線參戰服役了三個月,達到了合同規定的時間,雖然沒打什麼硬仗,但也吃了不少苦,伙食更是差得連狗都不如,天天都是隻有黑列巴麪包,已經夠對得起這面zh字旗了,現在要麼讓他們回家,要麼給他們漲薪水和改善伙食。”烏克蘭軍官哀嘆說,“……我好說歹說也是沒用,偏偏鬧事的人裡面又有不少是我老朋友的孩子,甚至是我家的親戚子侄,實在下不了手鎮壓,所以最後只好發了點路費,讓他們回家去算了。”
“……這不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嗎?”漢斯醫生吹了聲口哨,然後又徑自點了根香菸抽起來,“……說真的,像你們這種衣食住行一律都要自費墊款,打仗需要自己買槍械,負了傷需要自己掏錢買藥,月薪只有十幾美元還要拖欠的‘自助式,軍隊,別說服役三個月,我覺得能服役三天就已經很有奉獻精神的了。”
“……是啊,我們這些喝不上伏特加的可憐烏克蘭好漢,跟你們德國人用啤酒和香腸養出來的胖子公務員少爺兵當然沒法比。連美國支援的野戰軍糧都被基輔當局弄到了黑市上賣,在前線卻一份也見不着。
唉,既然沒法指望那個該死的基輔當局發錢養活咱們,那麼就只能自己動手,廢物利用,拿這些該死的俄國佬來賺錢了。一切都是爲了烏克蘭的民主與自由”留着絡腮鬍子的烏克蘭少校嘆息說,“……算了,還是別廢話了,我的時間很緊張。柏林那邊的錢已經到了嗎?”
“……嗯,上一批貨的款子已經打過來了。每顆腎臟兩百歐元,每個心臟六百歐元……扣掉中介人的勞務費,再抹掉零頭,一共是兩萬五千歐元。你現在就可以查一下自己的賬戶。”
漢斯醫生聳了聳肩,吩咐助手遞給烏克蘭軍官一臺連上了衛星天線的筆記本電腦。
“……哦這簡直是葛朗臺或猶太人給出的黑心價錢”烏克蘭少校一邊查賬戶,一邊有些不滿地抱怨說,但也沒有提出更多的異議——畢竟,如果沒有這位德國醫生和他背後那個組織的門路和技術,就根本沒法做成這樣的生意,“……對了,醫生,你之前好像在軍用電臺裡說過,今天又有新的‘生意,?”
“……嗯,是的,柏林那邊的醫院剛剛又追加了一份新的訂單,向我們訂購7個心臟、9個腎臟、6個肺臟。但要求必須從活人體內,而不是從死者體內取出這些器官。否則商品質量不佳,可能會被拒收。”
漢斯醫生又遞來一份傳真文件,對烏克蘭少校如此說道,“……對了,因爲有幾個病人已經快撐不住了,所以這份訂單催得很急,最好在一星期之內到貨,希望您能送至少三十個原料,過來,應該沒問題吧”
“……沒問題?見鬼問題大了前線的局勢最近可不太妙,那些叛亂分子得到了普京的大筆資助,正在發起反攻,我們這邊已經有好幾個獨立營和獨立旅被包圍了,我的部隊也隨時有可能撤退,哪兒還有功夫幫你去捕捉這麼多原料,?”烏克蘭少校撇了撇嘴,同時擡眼望了望一道鐵絲網後面的“人圈”,發現那裡面還有幾個蜷縮的身影,“……那邊不是還關着一些人嘛,爲什麼放着不用?”
“……爲什麼不用他們?你以爲現代的器官移植,就是隨隨便便找一個活人或者一具新鮮的屍體,把心肝肺腎摘下來,然後拿油紙包裝一下,打個郵包寄回德國,最後安裝到病人身上這麼簡單的嗎?
少校先生,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每一個火葬場或者戰地醫院恐怕早就靠着屍體發大財了
事實上,我們必須事先圈養足夠數量的活人,並且在他們活着的時候就進行一系列繁瑣的醫學檢查,最起碼血常規、肝功能、彩超等基本檢查項目都要合格,並且與需要移植的病患正好匹配才行。否則的話,就有可能在移植手術之後導致嚴重的排異反應,還不如不移植的好。
此外,摘取下來的器官必須要用特殊容器保存,不能隨便塞進冰箱裡,而且即使是這樣也不能存放得太久,最多不可以超過二十四小時,否則就只能拿去做標本了。所以,在我們這邊開工取下器官的時候,德國那邊就得同時準備給病人進行手術,其中任何一個環節出現耽擱,這筆器官交易就等於白做”
本着德國人特有的刻板精神,漢斯醫生臉色傲慢地對少校狠狠訓丨斥了一番,“總之,這裡凡是能用得上的‘原料,,我已經全部處理掉了。剩下的這些人連驗血這一項都通不過,你讓我怎麼使用?難道要把他們的內臟摘下來煮雜碎湯嗎?少校先生,如果你想要得到更多的錢,就請給我送更多的原料,過來”
“……好吧好吧我明白了,但戰俘實在是沒有了,再到附近村莊裡抓人也很麻煩——咱們的器官生意不知怎麼地似乎漏出了一些風聲,最近可能會有歐盟的人過來調查,上面暗示咱們要收斂一點……”
烏克蘭少校如此向德國醫生吐着苦水,但旋即話鋒一轉,“……不過,在我手上還扣着幾個其他部隊的逃兵,本來是打算當衆槍斃的,現在就全部給你送過來,能賣出多少價錢就是多少吧……”
另一邊,在高壓電網後面的“人圈”裡,剛剛被丟進這裡不到一天,但已是衣衫襤褸、嘴角帶着瘀傷的蘇菲,抱着懷裡微微顫抖的索尼婭,用絕望而憤恨的眼神盯着院子裡高談闊論的那兩名人形惡魔。
儘管溫暖的陽光灑落在身上,但她只感到了一陣陣刻骨的冰冷。
上帝啊他們竟然在公然販賣本國同胞的人體器官把活生生的人類當成屠宰場裡的羔羊
該死的這些嘴上大言不慚地鼓吹着民主與自由的新納粹分子,背地裡卻在做着這種喪心病狂的邪惡勾當,跟七十年之前用人皮做燈罩的德國納粹黨衛軍有什麼兩樣?
虧我還以爲二戰之後這麼多年過去,歐洲人好歹也該變得文明一點兒了……蘇菲絕望地如此想着。
那兩個策劃着殺人賣器官的惡棍,似乎是沒把鐵絲網後面的“原料”當人看,又或是以爲他們聽不懂德語。但卻不知蘇菲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經把德國話學得異常流利——從德國嫖客的胯下
一晃二十年過去,她已經從天真善良的純潔少女,變成了精通牀上技巧的風塵女郎。但是,跟那些染上毒癮或艾滋病,渾身潰爛地死於異邦的烏克蘭金髮姑娘相比,蘇菲原本自認爲還算是幸運的,因爲她終究還是熬過了那段不堪回首的歲月,並且帶着多年賣身的積蓄回到了故鄉,重新蓋起了屬於自己的家。
然而,這份幸運卻在今年戛然而止——彷彿是眨眼之間,鋪天蓋地的戰火和硝煙,就撕裂了這個歐洲最貧窮的國度,她用畢生積蓄好不容易蓋起來的房子,也在戰爭中被燒成了廢墟。再次失去家園的蘇菲女士,一怒之下加入了民兵游擊隊,但無奈她這位風塵女郎實在不是扛槍的料,在昨天夜裡第一次參加戰鬥的時候,就不幸掉隊被俘。之後,她先是承受了凌辱和毆打,然後更是被丟進了這個死亡集中營。
接下來,蘇菲就親眼見識到了,什麼纔是更殘酷的人間煉獄。
“……上個星期,他們把我們一家抓來。前天他們拉走了爸爸,昨天他們又拉走了媽媽,他們再也沒有回來……姐姐和哥哥在上個月就已經被炮彈炸死了,接下來大概就要輪到我了吧,游擊隊員阿姨。”
躺在她懷裡的金髮小姑娘索尼婭,用一種難以形容的木然語氣,訴說着自己慘絕人寰的悲痛經歷,“……我曾經聽過《卓婭和舒拉》的故事,我也知道這些納粹大概會怎麼對待我。我已經沒有家了,所以我不怕死,真的……但是,游擊隊員阿姨,請你告訴我,你們的人會打敗這些納粹,給我們報仇嗎?”
“……會的一定會的”蘇菲低頭啜泣着答道——多麼可愛的孩子啊,好像鮮花一樣嬌豔,但如今卻就要在納粹的魔掌下凋零,“……我們的祖輩曾經打敗了納粹,現在的我們一定還會打敗新納粹”
她雙眼含着淚水,對索尼婭如此安慰說,並且欣慰地看到了小姑娘嘴邊露出了一絲笑容。
儘管這依然無法改變她們將要被開膛破肚、死無全屍的絕望命運。
然而,就在此時,蘇菲卻感到了衣服內袋裡的手機,突然發出了一陣震動——昨晚被俘之後,那些敵人似乎相當外行的模樣,居然沒怎麼對她仔細搜身,以至於讓蘇菲成功地把手機帶了進來。
不過,這裡都已經打成一片焦土了,居然還能有手機信號?
蘇菲疑惑地想着,但還是一邊警惕地關注着看守士兵的動靜,一邊小心地打開了手機——她已經下定了決心,即使沒法親眼看到勝利的曙光,即使已經等不到己方戰友的救援,即使自己和索尼婭恐怕都不可能活着離開這裡,但她至少也要把這裡的慘狀傳播出去,讓每一個心中還有着善良與正義的人們,都知道這些喪心病狂的新納粹分子,究竟做出了何等令人髮指的暴行……
然後,她和索尼婭就在手機的屏幕上,看到了一個奇怪的對話框:
“……想知道生命的意義嗎?想真正的……活着嗎?yen這是什麼意思?”
蘇菲和索尼婭困惑地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索尼婭就試着伸出手指,按了一下“ye”。
下一瞬間,她們就發現自己的眼前一片黑暗……
而接下來,這一大一小兩位命途多舛的金髮女人,就從新納粹分子的死亡集中營裡消失無蹤。
——儘管,這似乎只是從一個煉獄跳進了另一個煉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