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不是單純的頭暈了，簡直是天旋地轉斗轉星移了。
渾身無力，身上溼乎乎的都是汗，順着臉往下流，意識還是清晰的，知道自己很難受，想吐，又覺得吐出來丟人，胃燒得疼。
再看看江封，整個人躺在地上，身上也是溼了半邊，不知道是酒還是水，是吐了還是灑的。
一羣人懵了，阿達和敏不住地拿溼巾給我擦臉，郭超則趕緊把江封扶到沙發上。
“你有病啊你。”阿達一邊幫我擦着臉，一邊還埋怨我。
正亂成一團的時候，手機響了，一看竟然是班主任的號，都不記得是什麼時候存的，偏偏這個時候打來。
趕緊把音樂都靜音了，郭超堵着江封的嘴，生怕他喊出來。
阿達接了電話“喂，老師啊，哦，我們在周銘家呢，有幾個題不會，周銘幫我們補呢。嗯……沒請假……沒來得及……嗯……謝謝老師哈。”
掛了，有驚無險。
電話剛掛沒多久，謹的電話打過來了。
我當然還是不敢接，被謹知道了我喝成這樣，估計又要擔心了。
只能還是求阿達了。
“喂？杜老師啊……我們在周銘家呢……啊？……呃……這個……我們在外面玩呢。”
我詭異地看着阿達，阿達則是苦着臉。哎，還是謹聰明，明顯阿達糊弄不住她。
“周銘……周……周銘去廁所了。”暈，這種爛藉口也想的出來。
“嗯，對，她生日，嗯。老師你放心吧。”
眼看這就要大功告成了，郭超手一鬆勁，江封竟然喊了出來：
“杜杜。我~愛你。”
我怒了，阿達趕緊解釋“啊……江封……喝高了，嗯，他也在……”
我衝上去，衝着躺在沙發上的江封就是一腳，踢的時候沒注意看，竟然踢到了臉上。
江封捂着臉就開始嚎叫。
“嗯，沒事，老師，周銘挺好的……不用不用……老師……”
阿達一邊苦着臉一邊比劃，明顯罩不住了。電話傳到了我手裡。
“周銘。”電話那邊的謹聲音很大。
“老師，是我。”我自己都知道自己舌頭軟了。
“你聽你喝這樣，你這孩子，你在哪呢？”
“錢櫃。”我還是暈，站不住，癱坐在沙發上。
“我去找你。”謹的話讓我吃了一驚。“啊？老師不用了……我沒事。”
“你閉嘴。”謹吼了一聲，掛了。
這回是我傻了。
不一會，謹到了，一進門就看到江封捂着臉還在嚎叫呢，臉腫了半邊，哎……想我穿的是皮鞋，這廝牙沒掉就不錯了。
“杜老師……”這下大家都傻眼了，我還在沙發上癱着，眼睛半睜半閉，頭暈，哎……
謹什麼話都沒說，走過來，摸了摸我的腦袋。
“喝了多少？”
我還在那算呢，沒算完阿達就先說了“5瓶啤酒，1瓶洋酒。”
“行啊你。”謹瞪着我，昏黃的燈光，謹，好美。
“走……吧。”謹抓起我的大衣，胡亂的套在我身上，擡起我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我送她回家，郭超，你把江封送回去，你們幾個也趕緊都回家吧。這一身酒氣，看你們回家怎麼交代……哎，都高三了……還這麼胡鬧。”
到底是老師，不管什麼場合也會教育兩句。
後來我就不知道了，似睡非睡，好像是一路上出租車狂奔，最後到了我家門口。
車子一停，強大的慣性，謹拉着我，不然準撞到前面的座位靠背上。
這一俯一仰，車門一開，我就大吐起來。
謹一邊錘着我的背，一邊不停的埋怨着我。吐了一會，好多了，明白事了，還是有點暈，不過好像沒之前那麼厲害。
謹又把我架了起來，慢慢往我家走。
雖然醉了，我還是認識回家的路。
翻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了鑰匙，打開門，直奔廁所狂吐。
“讓你喝，哎……喝完了自己難受吧。”謹一邊拍打着我的背，一邊責怪着我。
“我……我不要輸給江封。”吐得喉嚨疼，火辣辣的。
“你傻啊，有這樣喝的嗎？”
“啪。”謹的力道加重了，打在我背上。
用冷水衝了衝臉，感覺清醒多了，這酒勁上得快，散得也快。
“好點了沒？”謹站在一邊，拿着水杯，一臉的關切。
“嗯。”點了點頭，抓了條毛巾抹了把臉上的水。
“好好休息休息吧，哎……真是個小孩子。”謹一邊拉我進臥室，一邊不住的埋怨着我。
這是謹第一次來我家，還沒來得及把桌上攤開的日記本放到抽屜裡，還沒來得及把桌上謹的照片藏起來，甚至平時放在枕頭地下的我和謹的合影，此時也大模大樣的擺在牀上。我的情感，那日復一日堆積的思念，都一下子暴露在謹的面前。
儘管還有些微醉，趔趄而搖晃，但是此時心裡卻是明鏡般。
趕緊把日記本合上，放到了抽屜裡。
“幹嗎啊？怕我看啊？我纔不幹那種事呢。”謹對我的反應嗤之以鼻。
“不怕。”我看着謹，“早晚都會給你看，可是，不是現在。”我的日記，對謹來說不是秘密，但是堆積了700多個日日夜夜的情感是不能在這個時候宣泄的。
盯着謹看，直到看得我們兩個人都覺得尷尬。
近在咫尺，你總會在我需要的時候出現，像照顧一個孩子一樣把我照顧的無微不至，但是我呢？總是在給你添亂，給你增加壓力，難道，你想要的，真的不是我能給的？
如果我們不能相愛，那麼就讓我一個人默默的去守着內心的這份愛，把孤獨永恆。
“周銘，你沒事了，那我就先走了。”謹看着發呆的我，緩緩地說。
我還是直直的盯着謹，一言不發，沉浸在自己無望的愛戀裡，悲從中來。
謹轉身，慢慢的離去，看着那熟悉的身影，而今近在咫尺，會不會有一天，那一抹熟悉就忽然消失在人海里。
“老師。”我哭了，幾步上前，從後面緊緊地抱住了謹。
無望會讓人無助，或者謹說的對，是我太沒有安全感，即使謹就在我身邊，我卻始終擔心着分離。就像手中的沙子，抓得越緊，流失得越多。
我是總會出處在無望與無助中的，不管表面是多麼的驕傲和自信，內心裡卻總是空空的，彷彿遊離在水中，而謹，是唯一的稻草。
“老師，你別走。”緊緊地抱着謹，不知道是酒精作祟還是壓抑了太久，雙手環在謹的腰上，剛好一週，我緊緊的抓着自己的雙臂，不肯放開。
“孩子……”
“別叫我孩子，我不是孩子，我長大了，你不要再叫我孩子好嗎？”我把臉埋在謹的髮際，任淚水肆虐。
“周銘……你怎麼了？”謹的聲音輕輕的，好溫柔，沉浸在髮香和久違的溫柔裡，我寧願時間永遠停留在此，不要再有分離和隱忍。
“老師，我不讓你走，你別留下我一個人。”聲音哽咽。
緩緩的，謹的手覆在了我的手上，慢慢的鬆開，謹轉過身，擦掉我的眼淚。
“你長個了。”謹笑了“看，你都比我高了，小傢伙，什麼時候長的呀？”
我不說話，笑了，謹的笑，好美。
又一次抱住了謹，久久，不願鬆開。
看着我坐在沙發上抽菸的樣子，謹有些吃驚，沒有任何人知道我抽菸，謹是第一個。
“你還抽菸？”謹的語氣裡明顯很不高興。
“嗯。”
“什麼時候開始的？”
“高二。”
“爲什麼？”謹的問題一個接着一個，坐到我身邊，拿下我指尖已燃半的香菸，輕輕的熄滅。
“那天，心情不好，剛好我爸來過，他抽的半盒煙落在了我這，我就拿起來抽了。”
“爲什麼心情不好？”
“不爲什麼。”我不能說，因爲我想你。
“晚上睡不着覺，有時候看書看的很累，想事情想得頭疼，就會心情不好。”
“你的心思……太重了。”
是啊，太重了，我自己也知道，壓得好累。
“今晚我見到江封了，看樣子他也喝得不少。你們倆起爭執了？”
“沒有。沒爭執，喝酒唄，喝喝就沒了分寸，就多了。”想想我和江封今晚確實是沒吵，很平和地談話。想了想，我又說道：
“老師。”我突然很好奇，“你覺得，江封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啊？我只教了他十天，都不瞭解。”謹明顯是避重就輕。
“我是說，他好像喜歡你。”說得有點直白，我也很想知道，謹是怎麼想的。
“他是我的學生，我不會談感情，更不會和我的學生談。”
謹的話猶如一盆冷水，從我的腦袋上直接的潑了下來，頓時覺得一股寒氣……
“學生？老師？就那麼重要嗎？”喃喃自語，這也是很久以來困擾我的問題。
出神……謹一直盯着我看，許久，長嘆。
“銘啊，你這小腦袋成天在想些什麼啊？”謹摸着我的頭“都高三了，心思都跑到哪裡去了，都是要考大學的人了……”
大學？是啊，掐指算來似乎是時間越來越近了，高中的生活結束，是不是就是意味着我不再能和謹這樣朝夕相處了。
“你還小，等你上大學了，走出這個城市，就知道世界有多大了。你成績那麼好，可以去北京，去上海或者是去廣州上學，將來還可以出國留學，你會遇到形形色色的人，會一個比一個優秀，到那時，你也會找到自己的幸福的……”
幸福，謹的話引起了我的思考。如果不能在謹的身邊，那麼幸福將會是多麼遙遠……
“老師，我不想上大學，我就想永遠留在高中裡。”心裡的話說出了口，壓抑了許久的話或許也需要傾訴吧。
“什麼話？那怎麼行？你還想一輩子都當高中生啊。”
是啊，我不能，這樣，我就永遠都是謹的學生。
“老師，你不會愛上自己的學生是嗎？”
謹顯然被我問住了。想了片刻，答道：“是！”
“那如果你的學生不再是你的學生了呢？”我的思維開始朝一條新的路去走。
“這什麼話，學生就是學生，怎麼可能不再是啊？”謹覺得我在說笑，或者是以爲我酒還沒醒在說夢話吧。
學生，我不要再做謹的學生。
這一夜，我做了決定，要考師範學校，要當謹的學妹，我要做她的同事，而不是——她的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