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在昏迷的半年多裡,徐玉萍怎麼樣了,她很想逮着千洛寒問個清楚,但怕他察覺到什麼。在心裡思來想去一番後,她開始小心翼翼的套話。
“別人過年都有家人,可我過年卻要面對自己不喜歡的人。”她努着嘴,孩子氣十足間,又顯得無比落寞。
“你也有家人啊,阿姨可盼着你醒過來呢。”千洛寒打斷她,隨後又是一頓,似乎在思考餘下的話要怎麼說才合適,畢竟宛星現在失憶了,強加這些進去,只會徒增她的煩惱,而且魏主任也說,儘量不要讓宛星努力回想之前的事情,這樣容易引發她的頭痛,“你還有我和可可,我們大家陪你一起過。”
他好不容易纔把話圓了回去,結果宛星卻追着問:“你說的阿姨是?”
她眨巴着眼睛,眼眶裡有水霧,溼潤的感覺像是要哭。
千洛寒抿了抿脣,生怕自己說錯一個字,只好先安撫她的情緒,“宛星,我口中的阿姨是你的母親,她現在在醫院裡療養,等過一段時間,你恢復得差不多了,我們再去看她,好不好?”
雖然她很想詳細的瞭解有關徐玉萍的情況,但總覺得問多錯多,所以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除了我媽,我們家就沒有其他人了嗎?”她聲音很微小,試探之間,竟不自覺的咬住了下巴。
她好奇溫月鵬去世後的後事是誰操辦的,但又害怕從千洛寒口中得知關於溫月鵬的任何消息,雖然她明白人死不能復生,可是還沒有緩過溫月鵬死亡的悲痛,她便昏迷了大半年,她聽一次,代表她的心會再痛一次,對林以南的恨意便會加深幾分。
“你還有個哥哥。”千洛寒聲音有幾分艱澀,但還是微笑着告訴她,但他故意掠過了溫月鵬。
“我哥哥?叫什麼名字?”她故意裝作記不得的樣子,一副呆愣之中透着天真的氣息。
“溫沐陽。”千洛寒說完,雙手無序的交錯,不似剛纔的那麼神情自若,就連溫暖的笑意都褪淡了些許。
“溫沐陽?難怪我叫溫宛星。”她念念有詞,似懂非懂之下,問出問題關鍵,“有媽媽,有哥哥,爲什麼沒有爸爸呢?”
宛星拋出的問題,對千洛寒來說,無疑是一記悶雷蓋過腦膜,耳朵裡除了轟隆隆,便是緊張的思考。
他要怎麼回答,才能免卻宛星心裡的驚惑呢?
思忖之下,他只好巧妙的避過,笑意攏上脣角,“叔叔在一個很美麗的地方生活着,暫時不希望誰去打擾他,他讓我轉告你,要你快快樂樂的。”
宛星咬住下脣,忽而沉默。
若不是她死死的掐住自己的虎口處,她眼睛裡的淚水便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那抹心痛可謂顫抖了心房,牙齒打顫間,她內心竟一陣寂涼。
“他離我很遠嗎?”她像是有意去觸碰傷口,明知故問。
心口正撕裂着銳疼,她咬住下脣,腦海裡又浮現出溫月鵬躺在冰冷的病牀上,緊閉雙眼的模樣……
“不,他離你很近,他一直都在關注你,希望你過得好。”千洛寒搖頭,內心也是一陣驚惶後的悲涼。
“洛寒,能不能帶我去見見我媽?”她眼裡含着一汪期待,但還是聰明的補充了句:“雖然我記不起從前的事情,但我也應該去見見她。”
“宛星,這件事……”千洛寒感到爲難,他覺得宛星現在的情況與徐玉萍見面多少有些不妥,徐玉萍現在身體抱恙,宛星車禍失憶,母女倆見了面,一個抱着痛哭,另一個不知所措,徐玉萍要是知曉宛星失憶了,她豈會高興?
再說,這事還得經過林以南的允許,畢竟這其中有很多原因他也不清楚。好歹林以南也是宛星的男朋友,即便宛星現在疏遠他,可他對待宛星是認真的。
“很難嗎?”見他遲遲未給答覆,宛星眨巴着大眼睛,一臉的疑惑。
“宛星,你聽我說。”千洛寒打算好聲好氣打消宛星想要探望徐玉萍的念頭,“在你還沒有想起以前的事情前,暫時不要去見阿姨,不然她見了你只會更傷心。”
“可是她要是一直見不到我,會不會一直不開心?”宛星有些急切,蹙着眉,定定的看着千洛寒。
千洛寒忽然一怔,覺得宛星剛剛的表現好像……好像是記起了什麼。
“宛星,正因爲阿姨很疼愛你,我纔不答應現在帶你去見她。”
是啊,時機不成熟,她豈會不明白千洛寒擔憂所在。
她心裡也在害怕,如果去見了徐玉萍,她會表現失常,被林以南知曉她是假裝失憶,一定會對她有所防備。
已經被他徹骨的傷害過兩次,她心裡已經駐留了陰影,儘管他對她百依百順,但她也難起感動之心,反倒千洛寒,她竟有些內疚,覺得不該欺騙他。
“那好吧,我聽你的。”宛星語氣柔軟,不再固執。
千洛寒暫時鬆了一口氣,臉上帶着溫暖的笑容,爲她削起蘋果來。
“你說我有一個哥哥,他現在在做什麼?”那個讓她失望透頂的溫沐陽,她一點也不關心他過得是好是壞,只是好奇沒有了溫氏撐腰,紈絝子弟溫沐陽有沒有吸取一些教訓。
提起溫沐陽,千洛寒眉頭皺的很深,那份報道一出,大半個濱城的人都知道了溫沐陽進監獄的事。
“怎麼了?”見千洛寒一臉凝重,宛星心絃一緊,不安的感覺涌上心頭。
“你哥哥前段時間毀了一個女孩的清白,現在正在監獄裡……”千洛寒有些後悔提到宛星還有哥哥這一回事。
宛星臉色一沉,心裡竟有種說不出的抑悶來。
“這麼說來,他也是個不成器的人。”她語氣淡淡的,竟然沒有追問更多。
兩個小時下來,房間裡的氣氛有些僵重。坐在書房裡沉思的林以南心一直牽掛宛星,他很想去臥室看看,卻怕招來宛星的反感。
他捻滅菸頭,整個人陷入困頓當中。他有無窮的耐心去對她好,卻找不出方法讓她真正的開心起來。
現在博得她一絲歡笑都難上加難。
“林以南,爲了復仇,你錯過了她,現在,正是你遭受報應的時候!”他一陣自嘲後,悔惱澎湃在心間,狠狠一拳打在牆上。
渾然不覺的宛星正品着茶,擡眼看了眼牆壁上的時鐘,笑了笑,“謝謝你陪我聊了這麼久,不知道爲什麼,覺得你是一個值得信任的人。”
宛星趁着假裝失憶,竟對千洛寒不加羞澀的誇讚起來。
她很清楚千洛寒心裡深愛的人是誰,即便這話有些親密,但不是曖昧,她沒有其它意思,這話聽起來也無偏頗。
在千洛寒眼裡,此時的宛星極其需要人保護。記憶凋零,如同從她身上拿走了依附的翅膀,而他,願意做她的翅膀,做她值得信賴的朋友。
“宛星,以後要是悶得慌,記得給我打電話。”大抵是覺得時間不早了,千洛寒得回去了。
不然林以南心裡該抓狂了。
“我沒有手機呢。”她尷尬的笑了笑。
“那我等下留給以南,讓他告訴你。”
“我不想住在這裡。”她打算離開這裡,好去醫院偷偷看下徐玉萍。
徐玉萍身體一直不大好,估計聽到她車禍的消息,一定很難受。如果她猜得沒錯,徐玉萍一定接受了她昏迷不醒的事實,倘若現在她忽然出現在她面前,以一個失憶的女兒出現,給她的打擊會更重吧。
“宛星,你失憶前,最深愛的人就是以南了,現在只是暫時性的記不起他。”面對這樣的難題,千洛寒一時之間不知道要怎麼解釋纔好。
“洛寒,我說過,你是我值得相信的人,你帶我離開這裡,好不好?”她蹲下身,就差跪倒在他面前了。
面對眼前懇摯請求的宛星,千洛寒竟手足無措。
即使他答應,可是林以南那兒呢?在這裡,宛星每天有專家給她診治,他也有能力這樣做,可他身上揹負了對另外一個女人的承諾,那些流言蜚語,對一個不瞭解一切的宛星來說無疑是一種傷害。
“宛星,再過一陣子……”他艱難開口,內心很不是滋味兒。
如果可以,宛星的任何要求他都可以無條件答應,只是這件事,不是他願意就能做決定。
宛星眼裡隨即一抹失望閃過,她知道自己不應該這樣爲難千洛寒,可是領教過林以南暴怒起來的性子,她只想瞅準機會,順勢做個請求。
“對不起……”
“對不起……”他們幾乎同時發聲,心裡的歉疚一模一樣。
兩人同時擡眸,四目相對,竟久久無言。
“宛星,洛寒……”林以南正着手敲門,剛開口,見兩人互相凝視的專注,到嘴邊的話忽然止住。
“以南……”千洛寒收回視線,滿臉尷尬。
他的眼眸裡灌注了情深,所以纔會在聽到林以南的聲音後,有種窺探了他人隱私的心虛感。
宛星面若無常,掃了眼林以南,櫻紅的脣抿得死緊。
“吃飯了。”林以南微笑,柔和的目光投遞在宛星身上。
“時間過得真快。”宛星朝千洛寒笑吟吟,有些意猶未盡的說:“洛寒,下次要把今天沒有講完的故事講完哦。”
“呃……好。”千洛寒納悶,隨即點頭。
林以南臉上閃過一抹痛楚,但依舊努力的微笑着。心裡有個安慰自己的聲音響起,沒關係的,宛星只是暫時性忘了他,總有一天會記起他來……
這樣的安慰藉口一出來,心裡的難受非但沒有減緩,反而更加惆悵。
倘若記起他來,那也代表她講記起溫月鵬的死,記起那些他曾經對她的惡劣態度。
“宛星,多吃點。”吃飯間,林以南不停地往宛星碗裡夾菜,與從前一樣,生怕宛星不好好吃飯。
“你覺得你做的菜很好吃嗎?”宛星冷聲說完,把他夾在她碗裡的菜全部都挑了出來,然後夾了一塊她以前最不喜歡的雞肉,津津有味間,還冷冷的評價,“就這個菜還下的去口。”
林以南一臉吃驚,總覺得宛星現在的飲食與從前的喜好徹底顛覆。一桌子菜,大多數都是宛星從前愛吃的,他做的時候就抱着一種碰運氣的想法,倘若宛星依舊喜歡,他下一頓就繼續做給她吃,若是不喜歡,他又換新花樣。
所以一餐飯,宛星哪樣菜吃了幾口,林以南都細心記下了。
千洛寒在一旁觀察宛星,總覺得宛星是故意在與林以南置氣。反倒宛星對他的態度好得不得了,這讓他目光在看向林以南時,多少覺得尷尬。
“洛寒,今天謝謝你了。”林以南送千洛寒到大門口,滿是感激的說。
千洛寒覺得不好意思,但慶幸宛星情緒好轉,心情複雜道:“宛星只是暫時性記不起你,她不是故意的,你別往心裡去。”
同爲男人,不說小肚雞腸,在面對自己心愛的女人時,多少有些吃味。
“怎麼會,宛星今天的確很開心。”林以南發自心底的欣慰。
“以南,有句話你聽了別不開心。”既然是宛星心裡的想法,千洛寒還是試着去徵求林以南的意見,也好過林以南不瞭解,宛星心裡不開心。
“說吧,咱倆之間沒什麼。”林以南很清楚千洛寒對待宛星的那份心意,不過這大半年來,他的君子般謙和有禮倒讓林以南肅然起敬,想起以前內心生出的那些小心眼,或多或少覺得慚愧。
“剛剛和宛星聊天的時候,她請求我帶她離開這裡。”千洛寒目光鎖定在林以南臉上,希望他能做出個決定。
他們目標一致,讓宛星開心快樂,不管能不能恢復記憶,只要她過好當下,未來美好。
“我知道宛星現在很憎惡我,可我還是不放心她搬離我的視線。”雖然感覺自己是在囚禁,但林以南恐懼看不見宛星的日子,他想彌補,想要好好愛她。
“既然這樣,那聽你的。”千洛寒遵從林以南的決定,走前又不放心的叮囑了兩句,“宛星雖然不是那種物質女生,但女孩子心裡都有個童話般美好的夢境,你可以給她製造一些溫馨的場景,讓她的心能夠真正地溫暖起來。”
因爲在千洛寒看來,現在的宛星十分孤獨。
(本章完)